“你就算是想學汽修，我都能給你找到合適的地方，短期工？我要有你想的那么神通廣大，修電動車有點屈才了吧。”得知朱不靈的來意后，老張笑著回答他。

        朱不靈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他也剛剛覺得似乎把老張看的太高大了。索性閑來無事，他便搬了個小板凳，坐在老張旁邊，跟他閑聊起來。

        “要不這么的，我跟你學修電動車吧。”朱不靈腆著臉說道。

        “學費三萬。”老張頭都沒抬，繼續干著手里的活。

        “咱倆這關系”

        “四萬。”

        “嘿嘿。”朱不靈樂了起來。老張上完最后一顆螺絲，也順手搬了個小凳子坐下，對朱不靈說：“你小子別想一出是一出。”然后指了指身后的修理部：“就這小店，讓你守二十年，你守的住嗎？”

        “那有什么守不住的。”朱不靈很自信的說道。

        “拉倒吧，你小子一張嘴我就能看到，好好送你的外賣吧，工資又不低。”

        “那我也不能真送一輩子外賣吧，就算我干不煩，身體也受不了啊。咱這地兒，冬天啥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張呵呵一笑：“我知道你啥意思，這樣，我給你講一件我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吧。”老張略作停頓，回憶了一下，然后說道：“大概有十五年了吧，按照當時的生活水平，我雖然算不上是個窮光蛋，但也沒有錢到哪去。以前酒精廠那片，知道吧，都是院子，我當時在其中一個院子里租了個單間，當時買不起房嘛，就在那住。住了幾年以后，我那院子的房東，想回老家了，不打算在這呆了。他就跟我說，想把這個院子賣給我，只要十五萬，我當時一聽，這是好事啊，我住那個院子，問我要十五萬，那真是友情價。然后我就去湊了，可惜身邊人包括家里都問遍了，就是湊不齊十五萬，實在沒辦法，我就跟那房東說了，那房東轉手二十萬賣給別人了。然后，前幾年房子漲價，你猜那個人那個院子賣了多少錢？”

        “多少”

        “三百四十萬！”老張瞪大著眼睛，激動地說道。朱不靈呆在那里震驚了好一會兒，老張才接著說道:“我這后半輩子，每次想起這個事都后悔的腸子都青了。你知道我后悔什么嗎？”

        “什么？”

        “后悔年輕的時候不懂得攢錢，你說我要是會攢錢，那三百四十萬，現在不就是我的了嗎，我還用天天吭哧癟肚的在這修電動車嗎，在咱們這地方，三百多萬，絕對夠我們老兩口下半輩子的生活了。”

        朱不靈點點頭：“那真夠了。”

        “所以啊，小伙子，不要著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送外賣，多掙點，多攢點，以后等到機會到來時，一把抓住，一下就翻身了。休息幾個月就休息幾個月，別想太多事，你這一輩子還長著呢。”

        朱不靈坐在那里回味了良久，最后起身重重的對老張告了聲謝，騎上車走了。

        黃埔江邊，何芷藍靜靜的趴在護欄上，海洋館的一名工作人員在路過她身旁時驚訝的看了她一眼，因為他記得幾個小時前從這路過時，這個人就在這。半個月前，她正式向家具城提出了辭職。當時正靠在沙發上喝著茶的李軍看到何芷藍發來的電子辭職信時，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還嘀咕了一句：“還他媽是個烈女。”

        辭職以后，何芷藍沒有再選擇找工作。她已經徹底迷茫了，她開始發現，當下是不允許獨立女性存在的，或者說，即便是有，也不允許像她這樣低學歷卻高顏值的獨立女性存在。她長期堅守的信念開始動搖，想依靠自己在這座城市混成一個人，似乎是一件根本做不到的事。她遙望著江對岸的東方明珠塔，那是自己已經來上海十年也從沒進去過的地方。

        正出神時，何芷藍的手機鈴聲響了，她拿起手機接了起來。

        “喂，小何啊，是我，我是你文哥啊，你在哪呢？”

        聽到這個聲音，何芷藍立馬怒上心頭，對著電話那頭喊道：“你這個精蟲長滿全身的流氓，能不能滾啊，啊~”喊完以后，她掛斷了電話，順手將這個手機號拉黑。

        劉文在得知何芷藍辭職時，也被驚的半天沒合上嘴。可這美酒越烈，他越想嘗一口。于是他三天兩頭的給何芷藍打電話，想約何芷藍出來。何芷藍不壓其煩，便把劉文的手機號拉黑了，沒想到劉文沒有放棄，又分別用何芷藍家具城的同事和上司的手機給何芷藍打電話，等這些手機號統統被拉黑以后，今天又用一個何芷藍從沒見過的陌生號碼打了進來。春天真是一個讓人時刻保持原始欲望的季節啊。

        掛斷電話以后，何芷藍看著面前的江水，產生了一種從這跳下去的沖動。跳下去吧，這世間便什么煩惱都沒了，跳下去吧，自己就再也不會感受到疲憊和痛苦，跳下去吧，一切都會消失，自己將得到永恒的長眠。這江水讓她感覺到一種無與倫比的親切感，她覺得，只要自己跳下去，自己感覺到的不是江水的冰冷，而是溫暖。

        何芷藍抱著這種想法，在黃埔江邊一直呆到天完全黑下來，才轉身離去。跳河所需要的勇氣，不是說說而已的。

        沒有吃晚飯，沒有洗漱，甚至今天出門時連妝都沒畫，她躺在床上，拽過被子蒙住自己的頭，帶著自己再也睜不開眼的希冀，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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