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屋檐下，風雪凌亂了頭發(fā)，臉上有種罕見的疲憊，看我的眼神格外復雜，說，“你和常人不一樣。你是月牙關(guān)的將軍，我是寒王。都是朝堂上的人，見了也就是見了。”

　　“咱們，沒必要守后宅那些規(guī)矩。”

　　第一次，他看我的眼神不再高高在上。

　　“我覺得王爺有些陌生。”

　　我打量著他，“想起剛剛和王爺在一起那些日子，我總覺得，王爺隨時都能擰斷我的脖子，看我的眼神充滿恨意，讓我至今想不明白為什么。”

　　我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們會站在御書房的屋檐下，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

　　我的語速很慢很慢，那些鋒芒在此刻不知為何就沒有了，道，“那時候，裴姑娘的婚事也不是我攪黃的，我只是一個意外的受害者而已。不說別的，我還替王爺解了毒。就不明白，王爺為什么會恨我呢？”

　　“大婚當前，王爺應(yīng)該不介意我問出內(nèi)心的困惑吧？”

　　我并沒有百分百相信任何人說的話。

　　所以我在想，新婚夜那個晚上，是不是我得知真相最好的時機？

　　我打量著他，他的眉心擰了起來。

　　拳頭攥緊，片刻才緩緩松開，沙啞道，“凌音，那個時候……本王正在氣頭上，看誰的眼神都這樣。所以，你不要往心里去，好嗎？”

　　我突然想起，他掐著我的脖子，滿眼殺意地質(zhì)問我，“為什么是你？為什么只能是你？”

　　他還沒有說實話。

　　我緩緩深呼吸，問他，“那王爺后來對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他顧左右而言他，說，“本王發(fā)誓，自從你懷上本王的孩子之后，本王對你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明天大婚……本王會親自抱著你回去。”

　　他的眼神越真誠，我就越想給他一個大逼兜。

　　我笑了笑，“那王爺說到做到。”

　　他臉上，也露出一個笑容，“那……本王進去找皇上。”

　　只是，笑得很牽強。

　　我點頭，看著他走進御書房。

　　突然之間，就沒興致在這里待下去了，轉(zhuǎn)身走向百草枯接的御花園。

　　卻沒想到，在御花園的亭子里，遇見了廢后。

　　她正呆呆地坐在木椅子上，望著后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了想，走上前去，問，“娘娘在想什么？”

　　她出了冷宮，不再是皇后，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妃子，被安排在距離皇帝寢宮最遠的地方住下，可謂是從云端墜入了塵泥。

　　她扭頭看向我，眼神逐漸變得復雜，叫我的名字，“阮凌音？”

　　我不知她這什么意思，但總感覺別有深意。

　　我上前站在她面前，問，“娘娘認識蘇童嗎？”

　　廢后微微一愣，道，“那不是，給皇上煉制長生不老藥的那個人嗎？你怎么問起他來了？說起來，他還是寒王府托我送進宮的……”

　　說到這里，她突然低頭，諷刺一笑。

　　“現(xiàn)在看來，這么大一個盛京，就是一臺戲啊！”

　　這個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蘇童是徐老側(cè)妃的人。

　　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就是皇帝背后那個煉制長生不老藥的……

　　只不過，很快我也就想明白了。

　　“所以，外人皆以為，廢太子是因為怕皇上活太久，自己沒有機會登基，所以才造反的。實際上，卻是廢太子和徐老側(cè)妃借此，在宮里埋了一步棋，想要在適當?shù)臅r候控制皇上？”

　　聯(lián)想之前他們的布局，我?guī)缀跻呀?jīng)看到了結(jié)局，“也就是說，假設(shè)圍場上廢太子成功獵殺皇上其他的皇子，那么蘇童就會對皇上下手，導致皇族無人。”

　　“這個時候，就是廢太子重新出面，繼承皇位的最佳時機？”

　　廢后看向我，眼底露出一絲絲無奈，道，“這本來是很精妙的一步棋，到時候等廢太子登基，還可以借助蘇童，揭發(fā)皇上那些丑事兒，把他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昏君。這樣，廢太子就是被冤枉的。”

　　“如此，一切都會順理成章。”

　　“沒想到啊，”她嘆息一聲，“沒想到，廢太子和寒王府千算萬算，最后竟然栽在了一個女人身上。”

　　“誰又能想到，世上會有一種女人，哪怕是被踩入塵泥，依舊可以逆轉(zhuǎn)風云呢？”

　　她看向我，“阮凌音，我突然有些羨慕你。”

　　“……”我沉默著，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迎著冷風，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道，“你知道我羨慕你什么嗎？你不必母憑子貴，也不必靠著家族的力量，就能走到今天，讓人人忌憚。”

　　她的嗓音開始恍惚，似乎進入了自己的世界，“而我不一樣。我年少時遭遇了刺客，被人一劍穿透胞宮，無法再生養(yǎng)。我父親為了保住榮華富貴，隱瞞了實情，將我送入宮中。”

　　“可是在這深宮里，一個女人想要活下去，沒有孩子是不可能的。我生不出來孩子。”

　　“我娘說我是不能下蛋的雞，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說這話的時候，仿佛忘記了我被刺殺，差點死掉的事情。仿佛和能不能生養(yǎng)相比，我的命其實不重要。”

　　“于是，他們將我妹妹送進了宮。”

　　“我妹妹跟我說，她只是來看望我。”

　　說到這里，她笑了，“因為那個時候，她和老寒王已經(jīng)私訂終身了。所以，我相信了她的話。”

　　“但是沒想到，她給皇帝下了藥，懷上了皇帝的孩子，還栽贓在了我頭上。說是我想要一個皇子在宮里立足，所以給她和皇帝下了藥。”

　　“要不是被姜統(tǒng)領(lǐng)查出來，她都不肯承認。”

　　我聽到這里，震驚了。

　　“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是娘娘想要皇上的子嗣，所以才讓妹妹替你爬上皇上的床……”

　　廢后聞言，突然笑得暢快起來，扭頭看向我，“但你知道嗎？有一點徐鳳嬌她踩在了皇帝的底線上！她只知道給皇帝下藥，借種，卻沒想到，皇帝最討厭這一套，他對這個有心理陰影！”

　　“因為，皇帝的生母，就是被人下藥玷污，被先皇活生生打死，他才不得不寄養(yǎng)在太后娘娘身邊的！”

　　“所以，她懷上了皇上的孩子，皇上卻壓根沒有多看她哪怕一眼！”

　　“那難產(chǎn)的事兒呢？”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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