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她，心里突然很疼很疼。

　　四公主寧婳剛過完十五歲的生辰，她又是在宮里寵著長大的，本該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突然之間卻要嫁去寒王府，那個男人又是個魔鬼。

　　誰能不怕呢？

　　換我生在這樣的環境，我也是害怕的。

　　有時候我覺得，女子不應該那么小就嫁人，真的什么都不懂，不知情愛為何物。況且，前十幾年要乖巧關在后院，最好不要見外男。到了時間，卻又被立即找個人配出去，當是驢呢？

　　更悲哀的是，就是這樣的情況，嫁給一個陌生男人，還要和別的女人搶所謂的洞房花燭。

　　沒有感情，那洞房花燭，說到底也不過是男人單方面的狂歡，女人是不會有半點舒服的。

　　我想著這些，開口的時候，嗓子有些干疼，“不要哭，嫁了人也沒關系，等有朝一日離開了，照樣能有好出路。”

　　她依舊哭，“可是嫁過了，還會有誰再看上我呢？女人二嫁，總是要低人一等的。”

　　“寧婳。”

　　她哭得我有些難受，我捧起她的臉，擦她的眼淚，“你要相信，我們生而為人，不需要被任何人看上，也不一定要二嫁。沒有男人，我們也可以活得很好。”

　　“會嗎？”

　　她的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一樣，瞳孔顫抖著看向我。

　　“會。”

　　我深呼吸，看向門外，“總有一天會，我保證。”

　　總有一天，我要讓這個世界換個模樣！

　　她抽了抽鼻子，不哭了。

　　然后看著我，說，“雖然我很難相信你的話，但是你說給我聽，我還是很開心。”

　　她努力想笑，最后卻又哭了。

　　我雙眼酸澀，卻不能陪著她一起哭。

　　我比她只大了四個月，只是因為月牙關生存艱難，所以才早早地披甲上陣，后來家中變故，又為奴為婢的，經歷過生死，所以知道了堅強。

　　也沒有別的選擇。

　　人活在荊棘叢中，能做的就是殺出一條血路來。這條路難走，但總要有人去走。

　　她把眼睛哭腫了。

　　孟貴妃坐在床邊，給她捏了個溫熱的手帕敷著，眼眶是紅的，“女兒家出嫁，要開開心心的。”

　　四公主難過得不行，“為什么要開心呢？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條死魚，要被送上餐桌了！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他看上去像個兇神惡煞！”

　　我看向她，說，“不要怕，他動不了你。”

　　“為什么？”她愣了一下。

　　我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話，她驚訝得瞪大眼睛，水汪汪的眸子無辜又愕然。

　　“你悄悄知道就行，去了寒王府，你只管待在自己的房間里，不要去招惹他，躲著點蘇若顏，就不會有問題。”

　　我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

　　瀟瀟坐在我邊上，突然問我，“阿姐，你是不是也不喜歡寒王？”

　　我看向她，發現她有些害怕，更多的像是在擔心我。

　　“瀟瀟，大人的事情你不要多想，好好在宮里，阿姐會經常來看你。不要擔心阿姐，阿姐很厲害的，對不對？”

　　我彎腰，伸手擁住她。

　　她短短的手臂環住我，小臉在我臉上蹭著，“皇上說，明天我可以去送阿姐出嫁。”

　　“瀟瀟不用送，你就在這里，阿姐后天來看你。”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明天阿姐是新娘子，顧不上你。外面壞人太多了。”

　　孟貴妃牽住她的手，說，“瀟瀟啊，明天你留在宮里，陪我吧。”

　　瀟瀟點頭，她總是乖巧得叫人心疼。

　　我想起她小時候在月牙關的樣子，每到了春天我們就在城墻上放風箏，她扎著羊角辮奔跑的樣子，像個小精靈，笑聲傳出去好遠好遠。

　　月牙關的將士們也喜歡她。

　　覺得冷冽的西北風與邊塞狼煙當中，突然多了幾分希望與柔軟，稚嫩與新生。

　　可是到了京城，她被嚇壞了。

　　她變得不愛說話，小心翼翼，隱忍又堅強。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晚上我特別難過。

　　因為孟貴妃舍不得四公主，我又好不容易和瀟瀟相聚，加上四公主睡不著想找我說話，沒辦法，我們把床和軟塌并在一起，四個人擠著說話。

　　等睡著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們起來洗漱，都穿上了鳳冠霞帔，隨便吃了點東西填肚子，然后等著吉時，等寒王來迎親。

　　“好好笑啊，我們都不想嫁給寒王，卻又不得不嫁。”四公主揪著自己的蓋頭，望著門外干枯的花花草草，眼底是濃濃的不舍，“小時候，我以為自己能在這里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呢。”

　　“我也以為，我會在月牙關一輩子。”

　　我和她的心情在某方面差不多，但又不盡相同，我說，“寧婳啊，不要把嫁人看得那么重，何況你是和我一起嫁，我走的時候，會把你送出去。不會一直讓你困在那里。”

　　我看向她，“他碰不了你，等離開寒王府，你就是自由的。可以選擇自己愛的人，在合適的時間在一起，然后生兒育女。如果不想生，就不生。”

　　四公主看著我失神了好久，說，“阮凌音，你可真會想。”

　　她垂眸，但呼吸似乎堅定了幾分。

　　最后她說，“難怪裴雪瑤喜歡你，換我我也喜歡你。”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現在也可以喜歡我，我就很喜歡你。”

　　“你真是沒遮攔。”她又說我，但臉上，還是露出了一點點笑容。

　　說來可笑。

　　吉時在下午，但是下午下起了雪，寒風呼呼的刮著，似乎一瞬間進入了隆冬。

　　我們被送出宮外的時候，蓋頭根本蓋不住，兩個宮女站在邊上壓著，還是擋不住臉。

　　最后，索性把蓋頭扯下來。

　　宮門外，寒王帶著十六臺的雙人轎子，的確是要讓我與四公主一起上去，但他沒理會四公主，而是看著我，說，“凌音，本王來接你了。”

　　如果沒有后來的種種，如果對一切一無所知，此次此刻看著他滿眼深情的樣子，我肯定會感到甜蜜、幸福，恨不得與他長長久久一輩子。

　　可此時此刻，看他深情眉眼，我卻覺得可怕。

　　但是這么久，演戲的功夫還是練出來了，我嘴角勾起笑容，繾綣看向他，“沒想到，我區區一個罪奴，有朝一日能與王爺走到這一步。”

　　不是洞房花燭，是生死相向。

　　今天晚上，我會給他準備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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