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與地界唯一相似的一點便是謠言傳得快，青山君與樂從才出關，地界便傳出了種種原因，一說新任生死官宴會剛結束便去人間處理那些棘手的魂魄，一說青山君不堪忍受地界潮濕，連夜出關去人間吸收陽光，另一說神官在人間邂逅一位姑娘，此番出去找尋那位姑娘的下落，眾說紛紜……

        無常二人沒想著壓下來這些謠言，莫不是要對外宣稱神君去人間游玩了？還順走了他們二人一套洋房？若真這樣傳言，恐怕他們二人要被青山君請去談話一番。

        “天神雖說這些事情不能告訴神君，但是你我二人還是得暗中調查，這些日子確實放肆了不少，人間魂魄之事暫且放一放，你隨我去煉獄看看。”

        “好。”

        樂從與青山君去到無常兄妹的住所翻出了他們所說的金陵城那套房的鑰匙，二人一路走走停停踏上了去往金陵城的路。

        這一路上繁花似錦，由南邊往北邊走去，踏過無數橋梁，路過無數古城，日月交替好幾日，時而艷陽高照，時而大雨傾盆，神仙的日子過的久了，連見到人間的常態都感覺是一種奢侈。

        這一路，主仆二人遇到不少收服魂魄回地界的無常，與往日不同，他們一個一個極為尊敬地跟他們打著招呼，那些黑色的袋子里面裝著的，又是誰思念之人的魂魄呢？

        青山君不免有些悲傷，如若羅焱說的是真的，倘若生死簿中前面那一成的空白當真是天宮中的生死簿，他又會在哪一頁呢？她呢？她又會在哪一頁？他那位早亡的母親又在哪里，葬在九天外的哪一處？

        若說人有靈魂，□□死后靈魂盡歸地界，歷經千年再重回人間，那神仙呢？神仙是否同人一樣也有自己的靈魂，再歷經數萬年甚至數十萬年再重回天宮。

        青山君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得顫抖了一會兒，母親的死他一直不曾提起過，神仙一生太過漫長，母親仙逝后他也只是難過了幾日便走了出來，但仔細想來這件事的蹊蹺確實不少，他更是堅信神仙也有自己的魂魄，所不能公開的，很可能就是天界的一個秘密，不，大膽一些，這也許是生死簿中的一個秘密。

        青山君攥緊手中被他化作一枚戒指的生死簿，這個想法，即將令三界瑟瑟發抖。

        他們二人依據鑰匙指引的路到金陵河附近，路過那兩戶前些日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人家，門楣上貼著的白色對聯還未褪色，正牢牢地掛在上面，院中清冷了不少，青山君與樂從沒想著進去，遠遠看著便好。

        繼續跟著鑰匙的指引，最終停留在了一戶人家門前，這鑰匙才隱去光芒落在樂從掌心。

        “莫非是……這里？”樂從疑惑。

        青山君也是一副詫異的神情，院中的雪松，這里可不就是何遠寺和他孫子何清眠守著的高小姐家嗎？

        這熟悉的感覺，似乎有一種強烈的吸引力將樂從吸了進門，腦海中似有無數回憶在翻攪，樂從雖已成仙，但相比于青山君還是遜色不少，這種熟悉的吸引力還是比較強烈。

        忽地，他清醒明了，道：“這里…這里是高小姐家？”

        青山君得意地大搖大擺走進門，“高小姐生前還給你做過赤豆元宵和梅花糕，虧你還想得起來。”

        樂從想起赤豆元宵和梅花糕便嘴饞，當初在人間沒少受高小姐接濟，這赤豆元宵和梅花糕在他臨回天宮時高小姐還叫他帶走了一些，可時過境遷，在天宮不過就是六七十日的光景，便再沒有機會嘗一嘗高小姐親手做的了，樂從難免有些遺憾。“算算日子，高小姐也差不多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了，不知高小姐可否有墓碑，我們去看看她。”

        青山君嘆了口氣，道：“何來壽終正寢，我們走后不久，金陵城淪陷，高小姐也沒能逃掉。”

        “這……還請神君詳細告知。”

        “老黃歷了，有空我同你解釋。”

        二人談論聲音興許有些大，屋內拄著拐杖的何遠寺掀開門簾走出，小老頭兒瞇著眼睛端詳了好一陣，兩個年輕人都有些面熟，憑借著青山君周身的青光，他這才斷定兩日前剛走的青山君此番又回來了。

        “您回來了？”何遠寺慢慢轉過身，對著屋內吩咐道：“清眠，去把北房門打開，掃掃地擦擦桌子。”

        屋內的何清眠應和著走出門，也不必猜，收拾出北房大概又是那位恩人回來了。雖是做好了準備，可出門看到改頭換面的青山君還是有些驚訝，他這一番收拾，看起來倒是比他還要年輕些許，他二話沒說便拿著笤帚奔去了北房。

        “清眠？是你的孫子？”樂從問道。

        何遠寺含蓄地點了點頭，反問道：“這位是？”

        老頭兒看著他雖是面熟，但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樂從走上臺階，站在何遠寺面前，他笑了……

        樂從最讓人淪陷的便是他那不茍言笑的臉上出現的笑容，曾經在天宮的傳言中，天神前夫就是看上了他的笑容才拋棄了天神。人間對于樂從，猶如冬日里透過云層淡出的那一點陽光，人間的快樂，無論在天宮還是地界，都不曾比擬得上。

        “那年我在廚房幫你燒柴火，差點將廚房燒掉，還是你抬進來一大桶水才將火撲滅，你還記得否？”

        何遠寺瞳孔放大，手中的拐杖左右搖晃著，他顯得很是激動。

        樂從攙扶著他。

        “從前你年輕的時候，個頭可是跟我差不多的，區區幾十年，怎得是我比你高出半顆頭了？”

        何遠寺逐漸確定下來，他道：“你……你是……你是阿從吧？”

        樂從凝視著何遠寺眼中的淚光。

        “原來你也跟青山神君一樣，也是天上的神仙，小老兒眼拙，當初愣是沒認出來，該打該打。”

        樂從笑道：“當時若非需要暗中保護二位神君，我也不必裝作落了難求高小姐收留，只是當時匆匆離去，未能好好道別，經年不見，遠寺你可安好？”

        “安好安好，托三位神仙的福，小老兒平安了一生。”何遠寺嘆了一口氣，“當時你不辭而別，我與小姐還以為你年紀輕輕就死在了那些禽獸手中，實在是，大不敬啊。”

        許是老人家都有一些迷信的想法，曾在高府他們二人如同兄弟一般，如今何遠寺年老，卻看到與孫子一般大的樂從，竟有了一些冒犯了神明的感受。

        “當時實屬任務在身，如今再見到你，看到你依舊平安，我也放心了。”

        “樂從乃是我身側隨侍，跟隨我已有萬年，我定會護他，要說有憾，便是沒能護得了高小姐。”青山君感嘆道。

        何遠寺連連否決，“神君可不要這樣想，生死有命，人的命本來就是短暫的，幾十年過去誰都要入土，于你們神仙而言，也不過就是一須臾，何必放在心上。”

        三人沉默，許是想起了從前還算安生的日子……

        樂從回過神來，問道：“遠寺，你這邊的房屋可曾賣出給一對約莫二十多歲的兄妹？”

        何遠寺瞇起眼睛仔細回想，他近些年確實沒有再出租過或是售賣過這邊的房子，但唯獨有一戶例外。

        “二十多歲的兄妹確實來過我這里買過一套公寓，但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近些年確乎沒有人來找我買房，我這里的房子也沒有空余的。”

        青山反問：“二十多年前？”

        “是了，倒也奇怪，買過房之后便不再見過那倆兄妹，屋里也空空蕩蕩什么也不裝飾，那房子怕是都要發霉了。”

        “神君，是這里。”樂從道。

        “嗯，遠寺啊，煩請你帶我們過去看看。”青山君道。

        何遠寺連連作揖，“神君可是折煞了，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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