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傀絲戲
燕除月呆滯無光的眼神慢慢飄遠,一人由遠及近,身量極高。
她又一次見到了故人,在她死后。
唯一記住的是,她的“老相好”祝雎被她誆騙失去自由之后,成了她的死對頭,在她拯救蒼生死之后強行將她聚魂欲行報復之事。
慘哉。
她靈識不全,只能依稀記得自己的一些虛名——燕除月,人稱攬月尊,愛和稀泥的爛好人,劍仙,專擅以劍服人,所以她……死了。
……不對。
人死下幽冥,仙死則魂散,按理來說她應該早早散去,哪里來的意識?
燕除月神思驟斂靈臺清明,盤坐于紅色的綢緞中乍然清醒,一具栩栩如生的傀儡本沒有焦點的眼珠子,剎那間有了靈氣,絕非受人控制的死物。
燕除月垂首打量著自己沉重的雙手,精雕細琢,好若美玉,手背還有一閃而過的金色流光。
還挺好看的。
這一看就不是她的軀體,她抬首一陣風就吹亂了她的秀長濃黑的頭發。
雕花大床靠墻,四周懸掛暗紅鮫綃,被風吹得揚起,如曼妙妖嬈的舞姿拂了她一臉。
“月奴。”
他遠遠喚道,被風撞散的聲音聽起來并不真切。
她一失神,來人便夾帶著風雪逼近,肩寬腰窄,金色的腰帶扎出他勁瘦的腰身,麒麟護腕,白玉劍,腰上還纏了細小的金鈴。
黑色的衣角自然垂下后隨著他進來的步伐向后飄起閃出亮色的餮紋,他一進來披風就夾雜著黑夜里的煞氣。
是祝雎。
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靈。
他的嘴角天生帶著笑意,未曾言語卻是容顏清朗。
身為邪物,竟然罕見的帶著修仙者的凜冽正義。
不曾了解他怕是要看走了眼,誤以為是仙家哪一位豐神颯爽的少年天才。
燕除月突然憶起,是她誆他進了誅邪塔,被鎮壓千年不見天日,又悔約同往——她死了,自然作不得數。
此情此景,便是債主上門討債了。
燕除月熟門熟路的想要辯解一二,卻發現喉嚨像卡了什么機關不能動彈,只能木訥地坐在床上,看著祝雎夾雜著硝煙與腥氣的夜風步步將至。
他不經意間解開自己的披風,隨手就扔在了光可鑒人的地上。
遠處一道一道的殿門接二連三的合上,發出轟隆的巨響。
祝雎滿身寒意地靠近,仔細端詳著眼前的木頭美人,她與平素無異只知道直勾勾的盯著某處。
盡管他的心情不甚美妙,嘴角不愉地往下壓,卻仍然能分辨出天生勾起的弧度,任誰也覺得他性格溫和。
真是帶有強烈的欺詐性。
他一開口,聲音沙啞像是淬了一口沙子:“我不喜歡你的眼神,轉過去。”
很難想象,當年清朗的少年音成了現在被火烙過的樣子。
他毫不吝嗇力氣地扶正了燕除月的頭,這不經意間的一剎那觸摸,她的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涌出了許多信息。
“是,尊主。”還沒等她仔細分辨,她就聽見了自己陌生的聲音。
軟,甜膩,易推倒。
像被故意□□成這樣的,尾音還帶著若有似無的小鉤子。
夭壽啊……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一茬,打壓折磨對于她來說不痛不癢,但是……羞辱呢?
祝雎啊祝雎,真是好算計。
燕除月從來沒想到過,一個無心的邪魔竟然心思玲瓏到了這個地步。
燕除月僵硬的轉過身去,聽著背后衣料摩擦稀疏的聲音,快速的理著思緒。
千年前,祝雎進了鎮壓天下邪物的誅邪塔,而她還沒等得及同先前約好的進去陪他洗去妖邪之氣,就應劫湮滅,死之后化為甘霖造福各界。
八百年后,他終于破塔而出,一身殺意,所到之處成了魔梟領界。
并放出狠話,要將攬月尊燕除月碎尸萬段,在之后為禍一方。
在得知燕除月死后,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立志收集魂魄復活她,以為這是一個復活白月光一起雙修的仙界美談?
不,大錯特錯。
祝雎生性多惡,以自己的喜惡為準,天真而殘忍。
邪物的世界沒有道理可言,說要殺你,就是要殺你,復活燕除月,也是想讓她死在他手上。
現在是千年后的魔梟故土——夜淵。
魔梟是神族與魔族同歸于盡后,在荒蕪中誕生的產物,獠尾,生性兇殘,長得奇形怪狀,畢竟在黑暗無光的夜淵旁人看不清也就隨便長長。
但,修為越高,容顏越是比肩神魔。
傳聞,祝雎吞盡一方地脈與邪氣現世時就是成體,被滅殺后數次后重生,屠城以泄殺欲。
何況,祝雎將她也變成了邪物——尸傀。
一個受他控制的傀儡,為他所用,有朝一日或許還讓她攻打仙界,這是讓她從此再無立足之地,讓她活了也得氣死。
譬如現在,祝雎一個讓她轉身的命令就讓她無法抗拒。
心思萬千想到了最壞的結局后,到最后,燕除月心中反倒平靜如水,唯一擔憂的便是適才脫離了傀儡本身的動作,暴露出自己已然恢復靈識。
只是目前尚且沒有反抗之力,萬不能讓他發現她已然恢復意識,否則,祝雎指不定想出什么陰損的招數。
千年前能與祝雎結識,也不過是他剛剛復生需要一個引路人,燕除月恰是這個爛好人。
因她秉持物極必反的道理,與仙界數次殘殺祝雎的謀劃相悖,力排眾議欲引他走正道。
最終,反而是她低估了暗箭和祝雎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的怨懟,領教到祝雎妖魔的習性后,落了個死無全尸。
慘哉慘哉。
燕除月想明白后便放松下來,作為傀儡沒有心跳沒有呼吸,聽命行事也沒什么暴露的,就算時運不濟,露出了馬腳……罷了,反正也是撿的命。
她仔細聽著身后的聲音。
祝雎隨意的將自己一層層的衣袍褪去,腰腹一道帶著清氣的劍傷無法愈合,汩汩的冒著血液。
他面無表情的按了一把,喉間發出愉悅的悶哼,倒是比他沙啞的聲音要悅耳許多。
他的手指修長很快就浸滿了血,猩紅的血液從他的指縫溢出,在冷白的皮膚留下蜿蜒的紋路,順著腹股溝沾濕他的下褲。
好在是深色的,只是在暈染出更深的色澤外并沒有特別搶眼。
他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了大片的陰影,在跳躍的燭火下,好似在舞動,他抬眼是霧蒙蒙的黑,張牙舞爪的探尋著背對他的燕除月。
“月奴。”
“過來。”他肩上披著緋紅的外袍,湊近她,沙啞的聲音好似在她耳旁,哪怕傀儡沒有觸覺,仍然讓她感覺身上酥酥麻麻。
他滿手的血捧著她的臉,粘膩的感覺就那么突兀地出現在她的臉龐,而祝雎血液獨有的香氣爭先恐后地圍繞著她。
傀儡除了聽覺與視覺之外,其他感官只能圍繞締造者。
燕除月感覺身體不受控制的想要朝祝雎而去,哪怕僵化關節處還發出輕微吱嘎的聲音,好似八百年沒有動彈過了,行將就木。
二人俯仰間,奇異的甜香與冰雪伴來帶有的寒氣縈繞著她的筆尖。
四目以對,燕除月可以輕而易舉地撞入他黑沉沉的瞳孔里。
一片寂寥,是夜晚的雪地。
“今日,我走時你是躺著。”祝雎噙著笑,目光中卻似藏著刀劍,又冷又毒,想要從她眼中看出一閃而逝的慌亂:“你何時會仙門打坐的。”
他沙啞的聲音陳述著這句話。
然燕除月穩如老狗,充分扮演著一個傀儡的身份。
“尊主,沒有。”
直勾勾地盯著祝雎凸起的喉結,按照初始設定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尊主,臨,我,床上,等。”
——尊主臨走前,讓我在床上等。
話倒是說得費勁,要想表達出多余的意思,也得用詞簡練,詞還沒說完,下一個詞就蹦出來了。
他咽喉部位的軟骨凸出,生得精致,冷白的皮膚下會隨著他偶爾說話上下滑動。
如果燕除月有呼吸,那么此時二人必定是呼吸交纏,看誰先自亂陣腳。
祝雎似乎覺得掃興,慢慢的掀起薄薄的眼皮,視線從她的略帶柔和弧度的花瓣尖一樣的下頜掠過,朱唇瓊鼻,剪水秋瞳。
他抬眼掃視一圈,眉弓骨下壓似與長睫相抵,在眼窩投下濃重的影子。
復又垂眸,淡櫻粉的嘴唇貼著她的耳邊低語,喉結震顫:“月奴,允你開靈。”
帶著寒意的發絲毫不留情地摩擦著她的脖頸,若非不能動彈,早就一個激靈地躲開。
一聽這話,燕除月的目光下滑,精巧的喉結,凸出的鎖骨……收斂住爆發力蟄伏在冷白表皮下的肌肉,而后是勁瘦有力的腰身。
一瞬間的寂靜后,如同打開了枷鎖。
燕除月感覺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
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將手戳進祝雎腰腹處的劍傷,聽見他急促的吸了一口氣。
燕除月手上鮮血淋漓,然后她不受控制地垂首舐去。
與飲血茹毛的魔梟無異。
自她蘇醒,有少數重要的記憶,但是作為傀儡仍然受祝雎制約,他的血對于她來說,帶有奇異的香甜,無時無刻不再吸引她。
以血養邪物,自古以來備受批駁。
有朝一日,必將噬主。
祝雎也任她將他推倒,順勢躺在床上,審視地望著她能做到哪一步。
她曲腿俯身,在傷處汲取熱意。
腰腹的傷處被異物攪弄,自愈又撕裂,讓祝雎沉浸在這一場傷痛給他帶來的愉悅里。
他眉目舒展,牙齒卻緊緊的咬住下唇,艷紅如血,喉結劇烈地上下滑動著,不時地冒出短暫的氣音。
傷處的仙氣被燕除月盡數取走后迅速愈合。
她茫然地抬頭頓在原處,沒有生機的樣子。
忽然,她瞧見祝雎唇上的鮮血,慢慢地往上攀爬,笨拙地淺啄著他的嘴角,將自己也染的唇色如花。
燕除月在祝雎的鮮血注入的那一刻,明顯感覺到自己有了更多活動的空間,在對飼主鮮血的癲狂渴望后清醒下來,就見自己在胡作非為。
她深知祝雎多疑,猜測他以為她不會放下身段,去靠一個全仙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邪魔茍活,以此來推斷她的聚魂程度。
在一個呼吸間,燕除月做下了一個決定,她的頭慢慢下滑,鼻尖貼著他的下頜,唇瓣在他的脖頸處流連。
見祝雎沒有制止,她一不做二不休的咬了下去,口腔瞬間彌漫著鮮甜。
嘶……
祝雎剎那仰起了頭,漆黑的瞳孔收縮成尖針,喉間發出難耐的淺吟,像羽毛撓在人的心間酥酥癢癢。
他不由自主的曲腿,腳趾蜷縮,白玉般的手指結泛著粉攥緊了身下的軟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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