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傷心之地
龐勁東無奈的回答說:“我自己也很奇怪!”
“我看你是中邪了吧!”沈家瑤恢復了剛剛那種冰冷的神情,揶揄道:“你只要避免出入那些不干凈的場合,就沒問題了!”
“我已經厄運當頭了,你先想想辦法,幫我度過眼下的難關!”
“我有什么辦法?!”
“送我一樣辟邪的東西!”
“我哪有什么辟邪的東西!”
“你當然有了!”
“什么?”
“騎馬布!”
“什么是騎馬布?”
龐勁東一本正經的回答:“就是用過的衛生巾。你每個月都要制造很多啊,產量大,成本低……”
“滾出去!”沈家瑤指著辦公室的門,一聲怒吼。
晚上下班回家后,龐勁東第一時間打開電視看新聞。上午的事情果然被大篇幅的報道了,英勇抗擊匪徒的主角理所當然的變成了金玲玲,而龐勁東本人作為默默無聞的路人甲,甚至被媒體省略了去。
這正是龐勁東想要的結果。
整個事件共有六名警察犧牲,全部被追認為烈士,其中包括那名副大隊長。立下大功的金玲玲,則被記個人一等功一次,榮譽授予速度之快超乎尋常。當然,原因是不難理解的。
龐勁東即便從電視上都可以發現,出席新聞發布會的金局長,臉上洋溢著興奮之色。盡管犧牲了幾名干警,金局長也有足夠的理由高興,因為女兒終于給自己長臉了。
金玲玲這一次的功勞是實實在在的,使得金父今后可以名正言順的提拔她,避免了給人留下任人唯親的口實。當然,這些事情并不需要金父親自去操作,下面有一大幫人等著給他辦事還找不到機會呢,其中首當其沖的就是刑警隊大隊長。
上午的事情剛一結束,大隊長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徹查經過,而是立即把金玲玲樹立成了典型。
今年,刑警隊有幾個三八紅旗手和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之類的名額。一直以來,類似榮譽的授予都存在著激烈的爭奪,因為這種載入檔案并被社會廣泛認可的稱號,不僅是對一個人工作成績的充分認可,更是向上爬所需必不可少的階石。因此,這種榮譽的授予要經過領導班子慎重的討論決定。通常情況下,有兩種人可以相對容易一些的獲得:一種是即將離退休的,另一種是后備干部。
手握大權的領導因為需要做出姿態,把榮譽讓給其他同志,因此反倒很少得到。不過,上級部門專門頒發的另當別論。
這一次,刑警隊的榮譽授予不再存在任何不確定性了,大隊長全部都給了金玲玲,甚至都沒有和其他領導班子成員商議過。當然,商量也沒有用,因為不會有任何人反對。
本來因為自己失職造成的錯誤,被大隊長就這樣改造成了一個難得的拍馬屁的機會。“塞翁失馬”的典故,被這位大隊長漂亮的重演了。
看過電視,龐勁東打開電腦,發現“昨夜的憂傷”一早就在線上了。
“你才來哦!”一看到龐勁東上線,“昨夜的憂傷”立即發過來一條消息。
“是啊!忙碌的一天!”
“上次你還沒有說完呢,三號高地后來怎么樣了?”
“后來……”龐勁東看著屏幕上的字,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過了良久,龐勁東才回答:“雇傭兵們付出了慘重的傷亡,讓那里成了三角洲的傷心之地。這次行動,三角洲共有二十三人陣亡,是在非戰爭條件下,M國歷次海外軍事行動中傷亡最重的一次。因為還是最精銳的三角洲特種部隊,以至M國政府為了保存顏面,始終不肯承認曾有過這樣一次行動,而且從那之后,再也沒有在南美洲采取過任何軍事行動。[]”
“好厲害哦!”沉默了片刻,“昨夜的憂傷”問:“你的小說打算什么時候出版?”
“不打算出版,因為我只想讓這個故事存在自己的心里!”
“如果你改主意了,一定要送我一本哦!”
“好!”龐勁東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三號高地,也是龐勁東的傷心之地。
剛剛被**武裝雇傭的時候,龐勁東僅僅是因為出色的軍事技能而得到重視。但是三號高地一役后,龐勁東的名字傳遍了整個南美洲,他的勇敢和智慧開始為人們津津樂道。其代價是三分之二的戰友陣亡,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毫無生氣的尸骸和殘肢斷臂,鋪滿了戰壕的底部。
雇傭兵回到了反對派武裝這一邊,繼續著雇傭與被雇傭的關系,三號高地的背叛與出賣從不被提起,每一個人都不去談及這件事情,只有龐勁東暗暗下了決心,要為死去的戰友討回公道。
龐勁東一邊和“昨夜的憂傷”聊著,一邊把衣服脫了下來,檢視自己的傷口。
傷口是子彈擦過肩膀造成的,創傷面積雖然大,但卻不深,彈頭也沒有留在里面,因而可以說龐勁東還是很幸運的。
多年的戰場經驗,使得龐勁東可以駕輕就熟的處理一般的傷勢。他找出藥來給傷口消了毒,然后簡單的包扎起來。
一般來講,這樣的傷口應該不會導致人昏迷。處理完傷口,龐勁東覺得額角也有些隱隱作痛,一照鏡子才發現腫起了一大塊。
通常情況下,人們如果因為被外力打擊而昏迷,醒來后是不會記得昏迷前短時間內的事情的。龐勁東根據自己的傷勢,推測自己是應該是被子彈的慣性擊倒,然后額角撞在了堅硬的物體上被磕昏了。
金玲玲非常關心龐勁東的傷勢,分手的時候再三要求龐勁東去醫院。但是龐勁東基于自己在戰場上多年的經驗,知道傷勢并無大礙,因此沒有同意。
今天的事情對于龐勁東來說,只是生活中的一幕,但是卻從根本上改變了金玲玲,讓她對龐勁東這個神秘的男人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因此,龐勁東盡管對自己與金玲玲不斷的偶遇頗感郁悶,卻不但沒能避免,金玲玲反而還主動找上門來了。她的電話第二天就打到了龐勁東的手機里,而且還是在一種十分的特殊的情況下。
事情要從頭說起,龐勁東破天荒的按照正常工作時間上班,正趕上了公司的業務例會。
在這次會議上,沈家瑤公然向林洪濤經理發難。
龐勁東所在的公司被沈氏家族的正東集團吞并后,成為其旗下的一家全資子公司,因而更名為正東地產發展公司。正東地產發展公司旗下還有自己的子公司,其中就包括林洪濤經理負責的裝飾工程公司。
裝飾公司的業績總體而言還是不錯的,但也存在著很多問題,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在外面留下了一大堆收不上來的爛賬。
林洪濤經理是有工作能力的,爛賬并非由于他的個人原因而造成。事實上,此類的問題是當今企業普遍面對的,牽扯到各個方面的很多事情,沈家瑤自己當然也明白這一點,她選擇向林洪濤發難,完全是因為有了這樣一個借口,可以先從裝飾公司開始進行人員換血。
“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沈家瑤冷冷的問。
“這個……”面對這位強勢的女上司,林洪濤的額頭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磕磕巴巴的解釋說:“很多欠債的人,都是有一定黑社會背景的……”
“只要有一點背景就可以欠債的話,我們還要不要做生意了?”沈家瑤不耐煩的打斷了林洪濤,用手指點著面前的文件,說:“要是做生意那么容易,我何必高薪雇你這這么個經理?”
林洪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解釋說:“沈經理應該知道,現在的裝飾裝潢市場很難做,利潤空間小,而且競爭激烈。在這樣一個極端的買方市場下,就連那些習慣欠債的大爺,都不愁沒人給他們干活。很多工程在招標的時候,有的公司甚至開出了低于成本的報價。我們在保持這種利潤率的前提下還能接下這么多工程,已經很不容易了。至于眼下爛賬多一些,是難以避免的,我會慢慢想辦法……”
沈家瑤稍微緩和了口氣:“好!我相信你!對于那些背景復雜的,想讓他們的工程款短時間內到賬,或許確實有難度。”說到這里,沈家瑤的口氣再次嚴厲起來:“但是,這個是怎么回事?”
說著,沈家瑤把一份材料扔到了林洪濤的面前,林洪濤剛剛有些放松的神經,再次緊張起來。
沈家瑤責問的這件事情,雖然涉及錢款不多,但是整個公司卻都知道,因為欠債的那位既沒有背景,也沒有勢力,僅僅就是一個潑婦,竟然沒人能把她耐之何。
正東裝飾公司既承擔商業裝修,也有家庭裝修業務。大約半年前,一位醫生購買了一套大面積住房,然后請公司以最豪華的標準進行精裝修。正東公司完全按照對方的意見把工程做完了,然而對方一直到現在,卻遲遲不支付尾期的五萬元工程款。
單從數額上而言,區區五萬元對于正東裝飾公司來說,實在是不算什么。但問題的關鍵是,如果這樣一個人都可以把賬賴下,就等于開創了一個惡劣的先例,今后會有越來越多形形色色的人步其后塵。所以,公司曾經派了好幾撥人去討債,結果竟然全部鎩羽而歸,因為這個女人太潑了。
做地產和裝飾這類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與道上的人有些聯系,林洪濤也不例外,他曾考慮過動用道上的勢力。但所謂黑社會,其實并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威風,也不是什么事情或者人都能擺平。對于一介弱女子,如果再加上點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任誰都無可奈何。而且五萬塊錢的欠款,也就剛夠這些人的出場費,故而從經濟角度來看也很不劃算。
現在沈家瑤把這件事情提出來,林洪濤心里十分清楚,沒有能拿到臺面上的理由為自己開脫。如果說那些有背景和勢力的人欠款難討還有情可原,那么這樣一個女人僅僅為是潑婦就要不回來錢,沈家瑤有現成的話在那等著:“還有什么樣的欠款是你能要回來的?”
林洪濤明白自己的位子是保不住了,汗水開始從額頭向身上蔓延,而且越來越多,濕透了襯衫。
就在這個時候,龐勁東站出來說話了:“對不起,總經理。前段時間,我主動向林經理請命去追回這筆錢款,但是因為這段時間一直很忙,所以還沒顧上。”
“你?”沈家瑤看向龐勁東,帶著質疑的神情問:“這不屬于你的工作范圍,你為什么要去?”
“這個翟大夫在中心醫院工作,我有一個同學是她的主管,希望能借助這層關系把事情解決。”
龐勁東完完全全是在扯謊,他之前與林洪濤并沒有過關于這件事情的溝通,而那個同學也根本就不存在。龐勁東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幫林洪濤擋一刀。
自從龐勁東到公司之后,林洪濤毫無來由的對他有一種抵觸情緒,再加上龐勁東日常工作懶散,更讓林洪濤頗有成見。根據周瞳的情報,林洪濤在公司高層經常詬病龐勁東。
孔子提倡面對自己的敵人要“以直抱怨”,就是說對方踢你一腳,你還他一拳,這是正理。但是有的時候以德報怨卻更有用,尤其是對方在對自己有利用價值的時候,龐勁東今天的做法就屬于后一種情況。而且這畢竟是龐勁東的份外工作,就算沒有完成也不會招致非議。換句話說,這是個零成本的游戲。
沈家瑤大致猜測到了龐勁東的用意,卻也不好揭穿,于是問:“你打算什么時候去?”
“開完會就去!”
散會的時候,林洪濤對龐勁東投來感激的一瞥。
這位大夫姓翟,龐勁東在散會后,假冒她的朋友的名義給醫院打了一個電話,了解到她昨天上夜班,今天早晨下班。看了看時間還來得及,龐勁東立即就殺到了她的辦公室。
“請問翟醫生在嗎?”龐勁東進到辦公室,問屋里的幾個醫生。
一個醫生回答說:“她在病房呢,一會就回來換衣服,她該下班了!請問您是”
“哦,我是她的朋友!”龐勁東沒說出自己的來意,是為了給翟醫生留點面子。但是卻發現當自己說出“朋友”這兩個字的時候,屋里的人都曖昧的笑了笑。
“這什么患者啊?!這么說都聽不明白,活該病那么重,早點病死更好!”一個笸籮嗓子的聲音從辦公室外傳了進來,緊接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大夫推門進來,氣呼呼的走到辦公桌前,狠狠地把手里的本子摔在辦公桌上。
“這女人的嗓門太大了!”如此剽悍的出場讓龐勁東深感震撼,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響。
另外一位醫生看著這個大嗓門,向龐勁東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是”大嗓門瞇起眼睛,看著林絕峰。
“您就是翟大夫吧?我是正東裝飾公司的!”龐勁東向對方伸出手。
“我說你們這些人怎么回事啊”翟大夫皺了皺眉頭,毫不理會龐勁東握手的表示,扯著嗓子不滿的說:“我不是告訴你們很多遍了嗎,我的錢全在基金里面,前段時間股市大跌,全套住了,等有錢我就給你們!”
既然翟大夫已經自己把事情說出來,龐勁東也就不打算和她客氣了:“考慮到你有這種情況,我們已經寬限了你很長時間,而且近期股市有所回升,你的錢也應該回本了!”
“我就不能再多賺點了?”
“錢賺多少算是多?”
“反正得差不多才行!”
“難道等股市上一萬點再還錢?”
“我看行!”
“可我們不是神州行!不客氣地說,你有錢沒錢不關我們的事,買的起馬就能配起鞍子,如果你沒有這個經濟能力,就不應該找我們做那么高檔的裝修。”龐勁東說到這里,提高了聲調:“沒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都不是有錢人,但是不要打腫臉充胖子!”
龐勁東在翟大夫的同事面前說出這話,主要是想利用對方的虛榮心理。但俗話說,人不要臉則無敵,翟大夫不但不覺得在同事面前丟了面子,反而更把聲音提高了八度:“我還就是沒錢了,怎么的?”
“既然這樣,我和你回家,看看你家里有什么值錢的東西,變賣一下!”
“你……你要打劫啊!”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好,你是打算逼出人命對吧!告訴你,你不讓我好,我也好不了你!”翟大夫說罷,抄起桌案上的本子砸向龐勁東。
龐勁東的反應速度何等之快,本子剛飛到近前,豎掌一劈就給原樣打了回去,正砸在翟大夫的臉上。
這本子是大夫們查病房時的記錄,外面是十分堅硬的塑料殼。這一下子砸得不輕,翟大夫的額角立即青腫了起來。這潑婦更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救人啊,出了人命了,黑社會討債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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