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十來分鐘，一輛二路車終于緩緩進(jìn)站。段邵文像裝了彈簧似的，也顧不得副市長和副局長的體面，直沖上公路，想要占據(jù)車門，為柳書記打開一條“通道”。

　　謝意祥則緊緊跟在柳晉才身側(cè)，保衛(wèi)處的兩名精壯漢子一左一右，護(hù)衛(wèi)住柳晉才。饒是如此，還是經(jīng)過了十分艱苦的搏斗，才勉強(qiáng)擠上車去，人人都出了一身大汗。

　　上得車來，車上早已擠滿了人，不要說空余的座位，就是站著都是人擠人，很難挪動一下身子。

　　謝意祥就東張西望，對身邊一個看上去斯斯文文，戴著眼鏡的年輕人說道：“小伙子，請你讓個位置給這位老同志坐，行嗎？”

　　那小伙子扁了扁嘴，扭頭望向窗外，理都不理。

　　呵呵，與《平凡的界》里頭描述的情形還真有幾分相似。

　　柳晉才抓住頭頂?shù)姆鍪郑�努力站穩(wěn)身子，說道：“沒事，站一站，反正也不遠(yuǎn)。”

　　兩個保衛(wèi)干右護(hù)衛(wèi)，用身子抵住擁擠的人群，以免沖撞到市委書記。

　　好不容易，車子啟動，柳晉才感嘆:道：“我們都是大男人，還空著雙手，要是那些女同志，或者拿著很多東西的同志，上車可就太艱難了。”

　　“是啊是啊……”

　　段邵文和樊正剛忙即:聲附和。

　　“柳……我們……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善這種狀況地……”

　　段邵文壓低聲音說道。邊說邊掏:手帕猛擦汗水。

　　柳晉才點點頭。淡淡道：“不管想什么辦法。一定要改善！”

　　“是是……就是資金方面……”

　　段邵文正要和柳晉才訴苦。忽然想起這是“微服私訪”。又忙即閉嘴。有些訕訕地。

　　謝意祥則緊緊盯著正努力往這邊擠過來的售票員，從口袋里掏出來幾塊錢準(zhǔn)備買票。可不能再發(fā)生書里面寫的情況，讓售票員對市委書記無禮。

　　好在售票員倒沒有頂撞柳晉才，蓋因柳晉才未曾向售票員發(fā)問。人家也就不會神經(jīng)病發(fā)作，故意找茬。柳晉才盡管穿得普通，身上卻是自然而然透出上位者的威勢，混合著絲絲讀書人的儒雅大氣。

　　眼見得雖然車上十分擁擠，總算還是比較有秩序，段邵文和樊正剛都暗暗舒了口氣。

　　車子來到下一站車門打開，又呼啦啦擠上來一大幫子人，直往柳晉才他們這邊涌來。兩名保衛(wèi)干事盡管身強(qiáng)體壯，也有些抵擋不住。樊正剛和謝意祥就挪動身體，擋在柳晉才和段邵文前頭。

　　雖是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晉才也感到車廂內(nèi)酷熱難當(dāng)，伸手拉開了夾克的拉鏈。謝意祥艱難地打開腋下夾著的包包，掏出一張紙巾給柳晉才。

　　柳晉才接過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微笑著對謝意祥說了聲“謝謝”，又慨嘆道：“老了……”

　　段邵文笑道：“正是年富力強(qiáng)之時。”

　　以柳晉才的年齡來看十歲出頭的實權(quán)副省部級干部，確實是當(dāng)?shù)谩澳旮涣��?qiáng)”四個字的評價。

　　柳晉才便笑了笑，透過朊臟的車窗玻璃往外看。市委大院往十一廣場的這條大道，算得是省城最寬敝的道路之一了。但是車子卻一直走走停停，猶如老牛拉破車一般，速度極慢。各式各樣的車子塞滿了街道。改革開放這些年來城的經(jīng)濟(jì)增長盡管不如寶州市那么快速，但總量還是相當(dāng)可觀的類公車私車的增長很快，記得昨晚上兒子還和自己提起過市公安局局長郝偉憲的兒子，參加工作沒兩年就開起了豐田轎跑。然而城市基礎(chǔ)建設(shè)的速度卻遠(yuǎn)遠(yuǎn)滯后于經(jīng)濟(jì)發(fā)展的速度致在省城最寬闊的大道上，經(jīng)常性會發(fā)生堵車的現(xiàn)象。

　　在這樣擁擠不堪的公共汽車?yán)镱^，本來就夠“難熬”的了，車速還這么慢得像~牛，實在是令人心里頭堵得慌。

　　車窗外，新建的大樓和破舊的房屋參差不齊地?fù)頂D在一起，店鋪的門面和招牌，也是新舊夾雜，凌亂不堪，顯得很是破敗。偶爾在鋼筋水泥之中露出一角紅墻綠瓦，卻是些古色古香的亭臺樓閣，昭示著這是一座有著悠久歷史的古城。因為昨晚上下過一場春雨，道路兩旁堆積著泥濘，以及泥濘上的垃圾，朊臟無比，讓人無端端的感到十分沮喪，只想發(fā)火。

　　這個，就是堂堂一省的省會城市嗎？

　　柳晉才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自豪。

　　自己主政的寶州市，雖然城市規(guī)模遠(yuǎn)不及大寧市，但單就城市規(guī)劃和城市建設(shè)而言，確實是遠(yuǎn)在大寧市之上。

　　不過這種自豪感很快就被沉重所取代。

　　因為，現(xiàn)在自己是這座城市的當(dāng)家人了，如何盡快改變它的面貌，才是自己今后應(yīng)該考慮的問題——可不能躺在功勞簿上混日子！

　　如同段邵文所言：正是年富力強(qiáng)之時，一定要搞出個名堂來！

　　一路搖晃，車子快到十一廣場的時候，再次涌上來好幾個人，車廂內(nèi)便更擁擠了。

　　忽然，不遠(yuǎn)處一個女子尖聲叫喊起來。

　　“我的錢包，我的錢包不見了……車上有扒手……”

　　柳晉才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兩名保衛(wèi)干事依舊穩(wěn)穩(wěn)的站在柳晉才兩邊，只是警惕地向四周張望。他們的任務(wù)是護(hù)衛(wèi)市委書記的安全，可不管這些治安案件。

　　段邵文是分管交通的副市長，社會治安不是他分管的范圍，但是既然這樣的事情被市委書記碰上了，卻不能不出面了，況且是發(fā)生在公交車上的案子，多多少少也和他能扯上一些關(guān)系，便向樊正剛遞了個眼色。

　　樊正剛會意，揚聲向司機(jī)叫道：“司機(jī)同志，車上有扒手，把車開到就近的派出所去！”

　　那個司機(jī)理都不理，徑直往前開。

　　樊正剛火了，叫道：“我叫你把車開到派出所去，你聽到?jīng)]有？”

　　“你誰啊你？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司機(jī)還是沒吭聲售票員倒說話了。

　　“你……你什么意思？”

　　樊正剛頓時漲紅了臉。

　　起來，他是這些司機(jī)和售票員該管的大上司，只不過人家不識樊局長“尊范”而已。

　　“什么意思？這還不明白嗎，車上扒手多了，哪趟公共汽車上頭沒有扒手？要照你這個搞法，那咱們不用開公共汽車了，每天上派出所蹲著去！”

　　售票

　　屑地道，對于樊大局長的“無知”狠狠鄙視了一把！

　　“就是啊們還趕急呢，去什么派出所？”

　　有乘客隨聲附和。

　　“對對對，這車上，扒手這么多，就是公安局的人全體出動天天釘在車上，那也是抓不完的……還是趕緊的往前走吧。”

　　又有人說道。

　　樊正剛無奈，向邵文投去求援的目光。

　　段邵文心里頭那個氣啊！

　　你小子好歹是個常務(wù)副長吧？這么一點事情就處理不了？

　　段邵文狠狠他盯了回去。

　　樊正剛急了命擠到售票員身，掏出自己的工作證，準(zhǔn)備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亮明自己的身份。

　　“就是你，剛才就是你在身邊擠來擠去……把我的錢包還給我……”

　　那個女子又叫喊起來住個看上去很清秀的年輕人。

　　“喂，別亂說啊？誰偷你的錢包了？”

　　那人也大聲叫喊，卻有點色厲內(nèi)。

　　“司機(jī)，把車開派出所去，我抓到扒手了！”

　　女子叫喊道。

　　那年輕人急了，忽然掏出一把折疊水果刀來出了鋒刃，惡狠狠地威脅道：“少嗦喊就宰了你媽的！”

　　女子頓時嚇壞了，趕緊放開手不敢吭聲。

　　一車人也立時噤若寒蟬。

　　“停車！”

　　扒手得意洋洋地嚷道。

　　柳晉才眼里如欲噴出火來，狠狠盯了身邊的保衛(wèi)干事一眼命令道：“抓起來！”

　　“是！”

　　保衛(wèi)干事低低地答應(yīng)一聲，迅速豁開人群向扒手靠攏。

　　“嗤”的一聲，公共汽車忽然急剎車，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往前倒去。說時遲那時快，保衛(wèi)干事一個虎撲，先就打落了扒手的刀子，然后緊緊將他摁在車門上。

　　樊正剛也顧不得亮明身份了，趕緊著上前幫忙，兩個人牢牢摁住了扒手。

　　保衛(wèi)干事騰出一只手，掏出證件在售票員面前一晃，低聲命令道：“市委保衛(wèi)處的！馬上把車開到派出所去！”

　　售票員頓時臉色蒼白，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顫聲道：“前面……前面不遠(yuǎn)處就是十一廣場派出所……”

　　“快，開過去！”

　　“哎哎……林師傅，把車開到廣場派出所去！”

　　車內(nèi)，忽然響起一片掌聲。

　　車子很快開到廣場派出所門前，車門打開，保衛(wèi)干事和樊正剛押著扒手下了車，那個錢包被竊的女子也一同下車。

　　段邵文就眼望柳晉才，低聲道：“柳書記，你看今天是不是就到此為止算了，我要為您的安全負(fù)責(zé)……我們一定會盡快拿出一個解決的方案來……”

　　柳晉才想了想，點點頭，說道：“那就下車吧，請市公安局的同志過來一趟，一起研究一下。”

　　“好的好的……”

　　段邵文如釋重負(fù)，隨即當(dāng)先開路，引領(lǐng)柳晉才下車。

　　人們都自覺讓到一邊，好奇地打量著他們一行。盡管段邵文聲音壓得很低，畢竟還是有不少人聽到了他對柳晉才的稱呼。

　　難道這個不顯眼的男子，竟然真的是市里的什么書記？

　　書記親自來擠公共汽車？

　　哈呀，可真是大新聞啊！

　　遠(yuǎn)遠(yuǎn)的，四臺小車慢慢跟了過來。

　　見柳晉才走了過來，保衛(wèi)干事向他敬了個禮，說道：“請首長指示！”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保衛(wèi)的是新任市委書記，但是在大街上情況復(fù)雜，所以只含含糊糊叫了聲“首長”。

　　“進(jìn)去派出所再說。”

　　柳晉才平穩(wěn)地命令。

　　“是！”

　　進(jìn)了派出所，里面倒是十分安靜，辦公室里的警察同志大都在悠閑地喝著熱茶，看著報紙。還有一位，在埋頭吃面，哧溜哧溜的，吃得很是開心。

　　柳晉才看了一下手表，九點多鐘，不知這位，吃的是早餐還是中餐？

　　柳晉才一行徑直來到所長辦公室，盧所長正在看報，見有人進(jìn)門，詫異地抬起頭來，打著官腔問道：“有什么事？”

　　“我們剛在二路公共汽車上抓到一個扒手！”

　　保衛(wèi)干事說道。

　　“扒手？那去隔壁治安室！”

　　盧所長抬手一揮，又低頭繼續(xù)看報。

　　“你是所長嗎？快，打電話叫你們市局的領(lǐng)導(dǎo)馬上過來！”

　　段邵文上前一步，厲聲說道。

　　剛才柳書記可是明白指示，叫市局的領(lǐng)導(dǎo)同志過來一起商量一下，就是開個現(xiàn)場辦公會的意思了。

　　“你是？”

　　盧所長倒也機(jī)警，見這位氣度不凡，出語更是不凡，便不敢小覷，忙站了起來。

　　“我是市政府段邵文！”

　　“哎呀……段市長……什么風(fēng)把您給吹來了……”

　　盧所長幾乎是撲著從辦公桌后沖出來，想要和段邵文握手。

　　雖然段邵文不分管公安系統(tǒng)，畢竟是堂堂副市長，卻不是他這個小小派出所長可以怠慢的。

　　“這位是市委柳書記！”

　　有柳晉才在，段邵文可不敢以領(lǐng)導(dǎo)自居，連忙把柳晉才引介了出來。

　　“市委……柳書記？”

　　盧所長頓時完全懵了，傻傻地盯著柳晉才好一陣發(fā)呆。

　　柳晉才“哼”了一聲。

　　他原本很反對在基層干部面前擺領(lǐng)導(dǎo)架子，但是這位盧所長剛才懶洋洋的態(tài)度讓柳晉才很不舒服，而且今天這趟公共汽車擠得更是一肚子火，自然也就沒了好臉色。

　　眼見得柳書記神色不善，盧所長哪敢上前握手，慌得趕緊將自己的凳子搬過來，伸出衣袖擦了又擦：“柳書記，您請坐……”

　　柳晉才擺擺手，在待客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對段邵文說道：“邵文同志，請坐吧！”

　　“哎……”

　　段邵文挨著沙發(fā)前頭坐了，瞪了盧所長一眼，說道：“趕緊的，快打電話！”

　　“是是……”

　　盧所長回到辦公桌前，手忙腳亂開始打電話。

　　段邵文又看了樊正剛一眼，說道：“老樊，你去其他辦公室，再給盛開懷打個電話，看他來上班沒有？叫他趕緊過來！”

　　“好的好的……”

　　樊正剛也手忙腳亂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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