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金窈窕忽然發(fā)現自己可能一點也不了解父母,至少她從不知道父親也是能說出這種話的。
她也一直以為自己堅強至今,已經不會再輕易掉眼淚了。
但這一晚,她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放肆痛哭了一場。
明珠山,八號別墅,氣氛猶如冰窖。
踏進家門的沈啟明臉色太冷,平常總得噓寒問暖幾句的王阿姨一句話也沒敢說,接過外套就跟同事躲起來了。因為不放心跟回來的蔣森追在沈啟明后頭一起進了書房,沉重地說:“真沒想到她平常不鳴則已,一鳴就是跟你退婚,嘖,退婚這么大的事情,你家里那邊想要怎么說了嗎”
沈啟明沒回答,在書桌后面坐下,想了想忽然說:“沒有退婚,等她氣消,再照常辦婚禮。”
蔣森黑人問號:“你逗我呢么訂婚戒指都給你退回來了,你還想著婚禮哥們醒醒她對你啥樣你心里沒點數嗎懂不懂女人啊能做到這個地步大概率就是不打算再回來了好嗎”
沈啟明不說話了。
蔣森覺得好累,翻著白眼半天后好歹恢復了平靜,倒進沙發(fā)里想了想,開口安慰:“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你也別太窩火了。我跟你說分手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我不時就得經歷一次,往后不還是好好的,就那么回事嘛,窈窕這么個好老婆可惜了。好在你也沒喜歡她喜歡得你死我活”
他說著,忽然對上了沈啟明盯過來的視線,聲音戛然而止。
幾秒鐘后,蔣森大驚失色地跳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發(fā)出雞叫:“臥槽你真的喜歡窈窕”
沈啟明一個人坐在書房里,燈光昏暗,他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根筆。
蔣森的話好像還在重播。
喜歡金窈窕嗎
他發(fā)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從小到大,他都沒有想過任何跟感情相關的問題。
他甚至沒有愛好。所做的事情,讀的書,打的球,騎的馬,接觸的人,全都是因為需要,他天生就需要去做這些,沒有人告訴他該去喜歡什么。這當中,金窈窕則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他發(fā)現的時候,她就一直在那里。
好像永遠都不會消失一樣。
現在這個永遠不會消失的人離開了,這幢他每天都在生活的房子忽然變得空蕩蕩的,剛才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不想踏進這扇大門。
可他又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呢
沈啟明撥通了一個很少會打的號碼,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那頭傳來父親蒼老而鋒利的聲音:“有事嗎”
沈啟明頓了一秒,問:“媽呢”
“我不知道。”父親說,也并沒有寒暄的打算,迅速聊起了正事,“正好,我剛要去開會,上次晶茂準備的那個海外并購案”
沈啟明掛斷電話,去了金窈窕的房間,打開燈,一片粉紅。
房間里整整齊齊,纖塵不染,好像什么都沒缺的樣子,唯獨少了應該在這里的主人。
金嘉瑞最近也過得不怎么順心。
進公司之前,他本來都跟父親商量了一大堆坐上管理位置后御下的手段,誰知出師不利,他看中的職位被金窈窕胡鬧一般搶走,進公司當天又被對方大肆張揚地搶光了風頭,明明是一起入的職,他卻硬生生被襯成了個透明人。
這段時間他在項目組里也開始似有若無地透露起自己有背景的事情,但銘德關系戶太多,同事們對此都不太感冒的樣子。畢竟他父親雖然是董事會成員之一,可再怎么厲害,也風光不過親爹是董事長的金窈窕。
這也就算了。
以往有自家兄弟做對比,他老覺得自己學歷高,結果項目組里的職員們動輒都是碩士博士,好容易找出個本科,也是甩他大學幾條街的知名。
背景比不過金窈窕,實力比不上真同事,他坐在自己一撈一大把的小職員格子間里,什么都不懂,也接觸不到重要工作,別提多憋屈了。
他什么都不懂,又沒什么優(yōu)勢,只好努力刷存在感,得空就找人聊天。可他明明已經自降身份表現得那么親和了,同事卻還是只當他普通關系戶,項目組也不重視他,給他的工作都是打打文件發(fā)發(fā)郵件這種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做的零碎小事,他迫切想接觸到銘德的核心,可項目組就連開會都沒他的名額。
他找父親訴苦,想讓父親出面給自己調個至少能使得上力氣的職位,父親卻說大伯還在管事,自己不好越權得那么明顯,畢竟金家的祖訓就是不爭不搶,聽當家老大的安排。
午休時間他掃了眼格子間不遠處的辦公室,發(fā)現金窈窕今天也沒來公司上班,氣得連飯都不想吃。
那間辦公室本來應該是屬于他的,結果他渴望了那么久的東西被金窈窕一時起念就搶走,搶到后又不當回事地丟到腦后,真是占著茅坑不拉屎。
幾個管理層匆匆走過,留下討論聲
“核心人員都到了么午休結束之前盡量把會開好。”
核心人員
金嘉瑞一秒捕捉到關鍵詞,核心人員的會議,討論的必然是項目的重點內容他想融入核心圈子都想瘋了,偏偏坐在這個不起眼的位置上,連個打入內部展現實力的機會都找不到,此時趕忙叫住對方。
幾個管理停下,看到是他,客氣地打了個招呼:“嘉瑞,是你啊。”
態(tài)度客氣但不失尊重,畢竟都知道他是個關系戶。
金嘉瑞覺得有門,厚著臉皮提議:“是要開會嗎我可不可以也去旁聽一下”
他覺得以自己的背景應該不至于被拒絕,可那幾個管理層互相對視一眼,竟然毫不留情地推脫道:“這次的會議比較重要,有些內容需要保密,等下次吧。”
說完,大概是看出他的不愉快,其中一人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嘉瑞,你剛進公司,去了也聽不懂,等以后對公司熟悉了再去不遲,好好工作,別多想。”
正說著,大門被一把推開,久不現身的金窈窕踏了進來,立刻被職員們捕捉到
“金主管”
“金主管您來啦”
“金主管今天的鞋子真好看”
金窈窕朝眾人一笑,整個工作區(qū)似乎都亮了,她微啞的嗓音也滑如絲綢:“你今天也很漂亮。我買了幾箱車厘子,一會兒會有人送到茶水間,大家休息的時候記得去吃。”
一聽車厘子,職員們當即振奮了,此起彼伏的道謝之外,私底下還交頭接耳
“太子女一來項目組,咱們的生活水平真是直線上升,車厘子自由都實現了。”
“是啊,堂堂太子,居然那么貼心,每次來都記得給我們福利。”
“她以后當了老總,咱們可就是御前老臣,嘖,發(fā)達了。”
金窈窕則轉向幾個管理,搖了搖手機:“去哪個會議室”
“就咱們幾個內部,本層的小會議室就行。”剛才拒絕了金嘉瑞的那位管理層態(tài)度一變,笑著上前迎接,“沒想到您那么忙還跑來,真是辛苦了,我們爭取早點結束。”
管理層離開以后,留在原地的金嘉瑞臉都是青色的。
剛才那位說“就咱們幾個內部”,他即便是傻子都能聽出,與他同時入職的金窈窕已經順理成章地被核心管理圈接納了。
她憑什么要能力能力沒有,要態(tài)度態(tài)度也不端正,進公司那么多天,來上班的次數一只手都夠數,憑什么自己想去去不了的會議,還專程打電話通知她來參加還說她辛苦,辛苦什么辛苦逛街購物么
他作為金家男丁還知道每天打卡工作,哪里不比這個花瓶強百倍
金嘉瑞幻想了一系列自己將來上位后打臉管理層的操作,還是郁氣難消,忍不住在眾人涌向茶水間吃車厘子的時候旁敲側擊:“窈窕怎么這個點鐘才來上班昨天前天好像也沒來,真是有點不像話了,萬一延誤了項目組的進度可怎么辦。”
他覺得自己說得很在理,誰知聽到的同事們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不明所以了好久,才有人似笑非笑地開口:“金主管除了我們項目組,還要管尋香宴的周年宴,怎么可能天天來打卡上班,能專程趕來開會已經很好了。”
尋香宴
周年宴
金嘉瑞聽到這兩個詞,整個人都快要不好,這工作比項目組主管的位置何止重要百倍連自己父親都不能隨便插手,竟然落在了金窈窕手里
簡直豈有此理
他恍惚地離開以后,全茶水間的人都開始吐槽
“這個金嘉瑞腦子有病吧,吐槽誰不好吐槽皇太子,人家是要繼承皇位的,他以為誰都跟他似的沒事兒做可以每天打卡上班嗎”
“是啊,還一口一個窈窕,怕誰不知道他跟金主管是親戚似的,金主管剛才來公司以后有看他一眼么”
尋香宴的工作一直是金父在負責,公司里的其他金家人基本不插手,以至于金窈窕去了那么久,金家竟然半點消息都沒聽到,被氣得嘔血的金嘉瑞回去一說,他爸立刻也跟著炸了。
“豈有此理”
尋香宴生意雖然不好,卻是整個銘德的根。之前兒子抱怨被老大家女兒搶走職位他還沒當一回事,以為只是小姑娘鬧著玩的,現在一看這操作,他立刻發(fā)現不妙了。
這哪是鬧著玩,分明是意在掌權
大哥的位置是父親去世前指的,他再不服也只能憋著,這么多年悉心培養(yǎng)兒子,就為了日后能靠下一代揚眉吐氣,現在大哥老了,三房眼看就要熬出頭,難不成日后還得看個小丫頭片子的臉色
金文至一想到此,氣得直接砸了茶杯,領著兒子就朝大哥家去要說法。
金窈窕正烤著餅,就見三伯領著堂哥登門,跟自己打了個招呼,就笑呵呵地要父親一起到書房喝茶。
他們上樓后,母親還有點疑惑,跟岑阿姨說:“老三怎么也不打個招呼就突然來了。”
金窈窕一笑,將烤爐的門闔上:“估計是來敘舊的吧。”
打從進入尋香宴后廚那天起,她就知道早晚要來這一遭,三伯那個心性,看到自己有出頭的危險,能坐得住才怪了。
樓上,金父開始挺高興弟弟來找自己喝茶,還特意拿出了自己珍藏很久的普洱餅,打算好好露一手,誰知對方還沒說幾句,話題就轉向了女兒
“大哥,我聽說你讓窈窕去尋香宴管周年慶的事兒了”
金父再怎么信任親人,在商場上練就的斗爭經驗還是有的,幾乎瞬間就察覺到了對方的來意,心里一沉。
“她說想幫我,我就讓她去了。”他笑著問,“誰告訴你的”
“外面聽的。”金老三含糊過去,“大哥啊,你簡直亂來,公司也就算了,尋香宴那么重要的地方,你怎么也能放心交給窈窕萬一捅出簍子來怎么辦”
金父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窈窕能捅出什么簍子,我對她還是放心的,而且她這不是幫我分憂么,來喝茶喝茶不說這個了。”
金老三聽大哥這樣解釋,倒放心了兩分,但依然覺得危險不小,旁敲側擊地提議:“我知道她很乖,但大哥,窈窕畢竟是個女孩兒,老往廚房里鉆怪不像話的。”
金父哐的一聲將茶杯擱在了茶幾上:“老三,可以了。”
老三因為他突然的怒火安靜下來:“大哥”
金父臉上的笑容變淺,注視著自己弟弟的雙眼:“你老婆也是女人,每天鉆廚房給你燒飯,你也覺得不像話嗎”
老三結巴了一下:“這這能一樣嗎”
金父搖了搖頭,起身:“老三啊,你記得窈窕是個女孩,但也別忘了她是我女兒,她做什么事情,我這個當爸的都還沒開口,你就別插話了。”
“還有。”金父接著道,“你也別忘了,銘德如今管事的人,是我。”
前段時間他查出肺癌的時候,還想過要跟幾個弟弟商量一下這件事,以后自己萬一出個什么意外,留下的妻女也好有人幫襯。
現在想來,幸好沒說。
金父看著弟弟,忽然有點傷心。他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金父沉著臉下樓,金窈窕烤制的酥餅剛出爐,見他過來,就給他塞了一個。
剛上市的冬筍,嫩得一掐就能出水,金父下班時拎回來幾斤正宗的兩頭烏,化凍后也十分新鮮。剁成肉糜的五花肉肥瘦相間,混合上冬筍丁和小蔥碎,滿滿當當地擠進面皮里,面皮被刷了蛋黃,烤成誘人的金色。
金母抓著餅問丈夫:“老三跟你聊什么了”
金父心中百般滋味,思緒萬千,沒胃口地搖了搖頭:“一點小事。”
金窈窕瞥了父親一眼,心里跟明鏡似的,但她也不拆穿,只笑吟吟地說:“新調的餡,感覺能放進宴會菜單里,味道怎么樣”
金父回過神,一口咬下,酥脆餅皮下的肉汁爭先溢出,燙得人齜牙咧嘴,也香得人欲罷不能。
他原本難受的胸口頓時舒坦了,三兩口將剩余的塞進嘴里,一邊哈著氣一邊朝女兒攤手:“沒吃出味道來,再給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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