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生死有命

苑一冉的葬禮是在三天后。

她這短短的一生，拖著沉重的皮囊過了人生最糟糕的幾年，卻在最有機會過上理想生活的時候戛然而止。

歲月靜好，這種話，并不適用每個人。

白羨予執意要將苑一冉葬到白家墓園，以自己妻子的身份。

邱若詩面容憔悴，在白羨予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嘴巴張了又張，卻被白羨予堅定的目光逼的生生噎了回去。

一旁白羨予自然是看到邱若詩的小動作，可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緊張的上前詢問，而是選擇了忽略。他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畢竟兩人已經在法律上解除了婚姻關系。

可他不想，不想一冉活著的時候就受盡委屈，死時仍舊被笑話。

別說邱若詩，連白家爺爺都沒有阻止得了白羨予的決定。

葬禮很隆重。

雖無法與婚禮比肩，卻也驚動了S市大半個上流社會。

白羨予一身黑色西裝，上衣口袋插著白色雛菊，安靜的站在門口迎接賓客，整個人肅穆又孤冷的站著，那雙一笑便顯得輕佻惑人的桃花眼此刻沉寂幽深，似比白軒予去世時又成熟內斂了幾分。

白老爺子看了看重孫，無奈卻更多是心疼的搖頭，他這孫子天生頑皮聰慧，本該像這個S市城的大部分紈绔公子一般，管管公司，胡天酒地，只要不做的過分，大抵也是能順遂精彩的過完一生。

可惜先是父母離婚對他的打擊，接著方雅因他而死，雖然事故鑒定是對方過錯，可仍舊對少年的羨予產生了巨大的心里陰影，后來愛而不得，加上白軒予的事。一樁接一樁，讓這個紈绔少年，終究褪去了身上最后的少年心性，背負累累傷痕。

白健嘆了口氣，之前他不同意羨予娶苑一冉，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不止是那丫頭傷了白氏的利益，而是他一直清楚孫子喜歡的是誰，想要的是誰，他只是不想讓他放棄追求幸福的機會，成為一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

這也是后來雖然不合規矩，他卻沒反對邱若詩來白家的原因，卻沒想到寶貝孫子最后竟然愛的是一冉丫頭。

偏偏那丫頭命苦。

“生死有命，你要想開。”白健上前，輕輕拍了拍白羨予的肩膀，頗為沉重的說道。

白羨予點頭，這整個人卻看起來更加俊冷。

六點，賓客散去。

白羨予站在一冉的墓前，她的遺像還是他上次在她陪述安時偷拍的。

那時候他也沒想到，這一張她的笑臉，會成為她這一世最后呈現在大眾面前的影像。

看著那溫柔帶著母性的微笑，白羨予只覺得眼睛發澀，身上所有力氣都要被抽空一般。

他很想對她說幾句話，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愛嗎？如今才真真實實清清楚楚的明白又有什么用？

天色漸晚，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一直站在遠處的邱若詩悄然上前，為白羨予撐起雨傘，輕輕的低語，“羨予，走吧。”

“嗯。”白羨予凝望著墓碑，許久才點頭，帶著對這個世界無盡的失望。

出了墓園，已經七點，路上不少人在燒紙，白羨予才意識到明天就是清明節，看著霧靄靄的天空，面色越發的清冷。

一路無話。

白羨予陷在自己的思緒中久久出不來，連邱若詩下車都沒反應，還是周明欽反應快，打了圓場，才讓現場沒那么尷尬。

回到白家已經八點。

白羨予一回去，月嫂就抱著小述安走了過來，“少爺，述安小少爺哭了一下午，怎么哄也哄不好，您看這可怎么辦？”

“噢。”白羨予噢了一聲，卻沒動，深邃的眸子清冷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仿佛在看一件陌生的物件。

月嫂頓時急了，“少爺您聽到我說話了嗎？”“嗯。”白羨予嗯了一聲仍舊沒動。

倒是那哇哇哭的小家伙突然踢著月嫂，掙扎著要往白羨予的懷里撲，那雙烏黑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無限委屈的看著他，白羨予一愣。

忽地苑一冉的模樣便和兒子的重合在一起，那冷漠的眼神一軟，一把抱起兒子，“述安不哭，你是不是也知道媽媽不在了，才這么傷心？”

回答他的只有孩童嗚哇嗚哇的哭泣聲，可偏偏像是回答了他，白羨予只覺得本來就疼的心，被再次狠狠扎了一扎，用力抱緊兒子。

小述安被抱的不舒服，卻停止了哭泣，用他那bulinbulin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自己父親，就在白羨予內心的痛蔓延到心臟，疼的渾身都在輕顫時，小述安忽地開口，“粑粑……粑……粑粑……”

白羨予起初沒聽明白，在小述安重復第三次的時候，渾身猛地一僵，不可思議的看著兒子。“你在叫什么？”“粑粑粑粑……粑粑……”對于眼前人的話似懂非懂，小述安只是由著自己的心性，繼續粑粑，粑粑的叫，臉頰上還掛著淚痕，眼睛卻撲閃撲閃的看著自己悲痛欲絕的父親。

小小的人兒似是感覺到了大人的悲傷，伸著小手狀似安慰的拍著白羨予的臉，依舊粑粑粑粑的叫。

白羨予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聽著兒子不斷的重復，整個冰冷的心瞬間融化，越發用力的抱緊兒子，聲音沙啞的低語，“述安，往后就只有我們了……”

“嗚嗚……麻麻……”小述安被抱的難受，伸著小胳膊小腿的反抗，嘴里也不知道念叨著什么，卻再也沒有哭。

白羨予好一會才放開兒子，看著和一冉六分相似的小家伙，心中仿佛有了新的依托。

當父親這么久，白羨予第一次真切的意識到自己的責任，兒子需要他，而他……大概也需要這個兒子。

抱著小述安，白羨予深深的吸了了口氣，那張灰敗的俊臉，終于有了些人氣。

月嫂暗暗松了口氣，有些明白老爺子為什么交代她做這些事了。

……

薔薇花園。

邱若詩靠在沙發上，看著各大報紙的報道，臉色越看越沉。

白羨予雖然沒有給苑一冉舉辦婚禮，甚至結婚的事，也只有少數人知道，沒人看好他們的婚姻，但白羨予將苑一冉埋進白家墓園，卻是向大眾承認了這個妻子，其中意義可想而知。

他沒給她一場正式的婚禮，卻用葬禮給了她最名正言順的身份。

往后無論是誰再嫁給白羨予，都不能算正妻。邱若詩是什么樣的人？她想要的都是最好的，如今這場本來酌定的婚姻卻要被蒙塵，心中自然不爽。

偏偏她可以對付別人，但對白羨予，她依仗的只有對方的愛，可這份愛明顯被地下的人分刮的支離破碎，她不甘心，可人死了，她也無計可施，只能生生認了，余下的時光要做的就是拿回本該屬于她的全部的愛。

白羨予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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