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上分外繁忙，高效結束了幾個小組間的同步會，更多虧了郵箱里100來封未讀郵件，讓佟秋擠不出一絲時間來回想那個讓他心里悶悶的夢。等到把要緊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已經快要中午一點了。

        他這才拿出手機準備點餐，卻看見微信置頂的雪花頭像上角有個紅色的3，他匆忙打開來看。

        peach：女朋友安慰好了嗎？

        peach：emmm，本來想后天的時候請你們一塊兒玩，你正好哄哄人家。可我在魔都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只能先回去復命。

        peach：你覺得我二房人怎么樣？回頭你們有什么可以相互照應一下，都是在外干飯的打工人。

        這是來提醒自己，要把“女朋友”哄好，另外商羽是有男朋友的人，他女朋友可以放心。佟秋搓了半天手機，竟不知要怎么回復她。

        沒有女朋友，我也不想跟你二房照應。

        等點完了餐，佟秋才回了個“嗯”，拿上煙去了樓道。

        佟秋心里堵得慌，他并沒有煙癮，只有心里郁郁無處發泄的時候，會點一根，一包煙也許一年半載都抽不完。他站在樓道平臺的窗前，點著煙叼著，讓煙那么燃著，一縷細細的灰藍色煙霧輕輕搖擺著斜斜飄起來往窗外散去。

        他一時有些后悔，上個周不該答應商羽一起吃飯，結果這幾天頻繁想起之前跟她那些糾纏了好多年的有緣無分。還好她這就要走了，下次到魔都也不知什么時候。自己也可以再次整理好心情，把自己的秘密再重新埋好。

        佟秋從來沒跟人提過，他從初中起就對商羽有好感。彼時還在一個班，看她整天活蹦亂跳地折騰，還是為數不多敢跟男生玩兒不怕被說閑話且依然能考年級前三的女生。她帶科幻小說給他看，去看他們打籃球，坐過他的自行車后座回家。她對于那些情竇初開的小男生而言，實在是太奪目了。

        佟秋知道經常一起玩兒的男生里有一半多總是要多看她幾眼，就算都知道她要強，也不自覺地多照顧她一些。他從未給她特別的優待，因為知道她什么都想靠自己，也想要讓她覺得他跟別人不一樣。有人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他隱晦地說他喜歡一個名字跟音樂相關的女生。恰巧班上有個漂亮的女生名字叫“妙音”，不知道怎么傳得幾乎全班都知道了。商羽來打趣他，他的反駁只讓商羽覺得他是不好意思承認，反而認定他苦戀著“妙音”。

        到了高中，與商羽親密相處的機會變多了。他再怎么克制也無法阻止自己想要親近她的念頭。他那時候固執地覺得，商羽跟他有著跟別人不一樣的共鳴，他對她來說是不同的，無論什么話題，她都是最懂他的那個。所以他從未跟她說過那些曖昧的舉動是他情不自禁，情不自禁要盯著她；情不自禁借著給她暖手的理由牽她的手；情不自禁看著她的睡顏，陪著她睡沙發；情不自禁趁她睡著了把手挨在她手邊，再把小腿給她當熱水袋焐住涼涼的腳；情不自禁在熹微晨光里偷偷吻了她的發頂，揉她像小動物一般飽滿的額頭……

        他偏執地認為她會懂，懂他沒有說出口的喜歡。可他沒想過，她想要的不過是他開口給一個承諾。

        后來他也不是沒有試過放下她，甚至試圖和姜瑩瑩交往。可他不僅無法忘記，甚至見到姜瑩瑩時就更加想念她。他意識到姜瑩瑩刻意模仿商羽的時候，不僅沒有阻止，甚至變相地給了姜瑩瑩鼓勵。于是他卑劣地把跟姜瑩瑩見面當成了對自己的獎勵和折磨，直到他情不自禁輾轉找到她電話，每周給她打電話，陪她復讀。年輕的他尚還無法控制好自己，等她高考完，他一放假回到家，就找借口把她約出來；情不自禁把她擁在身前不想撒手；又情不自禁半強迫地吻了她。

        他以為那時的她已經可以原諒他，可以不要躲開他。可他沒想到，他精心準備，做了自以為浪漫的事，可她婉轉卻不失禮貌地逃避著。

        再往后，他便下了決心，遠遠守著她，等她準備好重新開始，再好好追她一次。一等就是漫長的三年，如果沒有每年一次的高中同學聚會讓他回想起那些年，很多次他都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她了。他有一次半夜等著看雙子座流星雨，突然就很想看她一眼，沖動地買了第二天到北京的機票，自己一個人，在她學校里轉了一整天，竟然真的在排球場上見到了她。

        她那么有活力，跟一群男生一起打比賽，又笑又鬧。她打了三小時，他就在坐在一邊的籃球場看臺看了三小時。他看她跟其他男生鬧，看他們贏球時相互擊掌；看她笑地那么燦爛，看男生們看她的眼神像他一樣熱切；看她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球場上，甚至沒有發現中途幫他們撿了一次球的人是她的舊友；看她打完球咋咋呼呼往一個也許是她男朋友的男生背上蹦，結果被手上拿著的鑰匙刮傷了下巴，蹲在地上撒嬌喊痛，他猛地站起來幾乎要奔過去；看她的朋友們圍著她給她遞紙遞水遞創可貼，他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他覺得自己可以不用再擔心她了，她又回到了最早充滿活力的樣子，有好友，好像也有了新的戀情。他一邊覺得自己了無希望，一邊看到她很好覺得很欣慰，心里既空落又滿漲。他在回學校的夜臥上睜著眼想了一整夜，到了學校又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畢業設計里，清空了腦子里一切旁的念頭。

        到了要簽工作的時候，他是優秀畢業生，兩份上好的offer在他面前，一份去上海，一份去蘇杭。他舉棋不定，鬼使神差，他又在微信上聯系了商羽。他本來并不期待商羽的回復，因為他很久很久沒有聯系她。商羽竟然十分積極地回復了他，自然又熱絡地跟他聊了起來，說去蘇杭，自由，有活力，生活壓力小。最后他還是固執地選了上海，離她更近，哪怕只是一點；也有一點點私心，萬一她將來工作也會選擇上海。

        如今商羽確實因為工作的原因時不時到上海出差，她還記得他在上海工作，主動聯系了他，約他吃飯。他剛看到商羽的信息時的興奮，在看見她下一條說“你帶上你女朋友，我帶上我二房一起吃個飯吧”的時候，就涼透了。不是因為她有男朋友，而是覺得自己很難當面看著她和男朋友在一起。可是佟秋也舍不得錯過跟她見面的機會，猶豫再三還是答應了，還找了姜瑩瑩幫忙。

        吃頓飯演的有些辛苦外，還被塞夠了狗糧，又一再坐實了“跟姜瑩瑩從高三就戀愛到了現在”的緋聞，佟秋覺得自己挖的這個坑真的非常深且寬，坑底不止能躺平，還能蹦迪。

        姜瑩瑩說的對，佟秋是自找的，活該。

        他掐了快燃完的煙，轉頭回了辦公室。無論如何，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商羽生日的那天，佟秋給她發了條信息：“生日快樂，健康幸福！”

        又土又沒創意的祝福語，跟當初他寫給她的“遠走高飛”一樣，是他發自心底對她的期望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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