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各盡所能
皇帝的回應是端著茶杯喝茶,一句話都沒有。
氣氛應該是有些尷尬的, 不過皇后不覺得尷尬, 因為這是她故意的,至于皇帝……
她太了解皇帝了, 皇帝心中自己只有自己,縱然是現在一句話不說,也不過是裝作愧疚,他心里必定是目空一切的笑著, 覺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就是去年收拾老六……若不是陛下覺得老六太過張狂,不僅僅是壓了有名無分的太子, 更是騎在了他這個皇帝的臉上,她又怎么可能會成功?
皇帝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去選繼承人?
這一路他得到皇位、站穩腳跟、收攏皇權走得多么艱難, 他怎么可能輕易放手?
他的這些兒子們……甚至是孫子們,但凡身上有著一星半點他的血脈的人, 都是敵人。
皇帝為什么要叫萬歲?真正掌握了這樣的權利,又有誰不想活一萬歲的?
皇后心中默默啐了一聲,臉上擠出笑容來,嘆了一聲,好像方才的沉默是在想著鄭姑娘一樣, “鄭姑娘的確不錯,我仿佛聽見有誰問過她,是花朝節附近的生日, 今年定下來, 等明年成親正好十七, 年紀也合適。”
皇帝沒理這茬,茶杯一放,四平八穩問道:“其他兩位姑娘呢?”
一瞬間皇后的嘴角似乎繃不住了微微下垂,不過她很快就又扯了淺笑出來。
“長興侯家的姑娘認錯人了。”皇后聲音里有了笑意,“追著靖王跑了一路,后來遇見尚平了才知道。”
“性子有點迷糊,不過卻是最活潑的一個,中午吃飯的時候我聽她說了,她把北邊四個宮殿全逛了一遍,因此午飯要了兩碗,她倒是大大方方的一點都不掩飾。”
皇后言語里難掩對她的欣賞,“這個姑娘我也挺喜歡的。”
皇帝嗯了一聲,又追問道:“還有一個姑母家里的姑娘呢?”
這話一出口,皇后似乎有點僵硬,她小心看了皇帝一眼,放下手中茶杯,道:“她跟福清大長公主脾氣挺像的。”
“怎么說?”皇帝看了她一眼。
聽見皇帝說得是“怎么說”這等較為緩和的語氣,而不是直接來一句“說”,皇后便用了略帶埋怨的語氣,道:“她把許側妃給推了。”
稍稍等了等,待皇帝微微皺起眉頭,似乎是已經回憶起許側妃究竟是誰之后,皇后這才嘆氣,“許側妃,唉……畢竟是宮里出來的人。”
“當時都在玉熙宮里,湘君正說當年福清大長公主的趣事,不知道誰笑了一聲,說她也是能住進來的,然后芳苓就害羞了,一把推開許側妃跑了,若是不是供桌擋著,人怕是就倒了。”
“芳苓這性子……”皇后搖了搖頭,“她雖然是大長公主的嫡親孫女兒,卻不是大長公主,這樣的脾氣怕是跟王爺過不到一起。”
皇帝沒說什么,又喝了兩口茶這才站起身來,道:“朕知道了。”說著便離開了。
皇后眉頭微微一皺,不過自覺自己說的話天衣無縫。
拿長興侯家里的姑娘給靖王挖坑,傅芳苓更是不可能嫁到皇家。別看陛下對自己兒子說訓就訓,說降為郡王就降了,但是也僅限于自己收拾,若是別人給皇子沒臉,那一定是要倒大霉的。
皇后輕松了下來,回到內室修養去了,想從皇帝手上謀取皇位……一定得有耐心。好在這宮里沒有誰比她更有耐心了,也沒有誰比她更懂皇帝的心思了。
皇帝出了坤寧宮,等在廊下的戴公公立即跟了上來。
坤寧宮跟乾清宮不過是前后腳,不過皇帝今兒明顯不想回乾清宮,而是道:“跟朕去御花園走一走。”
戴公公眼神一使,立即有太監跑了出去,先去御花園準備了。
皇帝要逛御花園,尤其是這個時候,肯定是要清場的,萬一說上一兩句什么話叫聽見了……
沿著坤寧宮一路往北,出了坤寧門就是御花園了。
夕陽西下,御花園里已經有點暗了,皇帝年紀也大了,更是想著長命百歲,完全沒有往小路上走的意思,戴公公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
皇帝笑了兩聲,略帶著點自嘲的語氣道:“朕都這把年紀了,不會自己找麻煩的。”
戴公公又是訕笑兩聲,跟在后頭不說話了。
皇帝沿著大路,慢慢地走到了天一門。
天一門進去是一大塊空地,正對著欽安殿。往常選秀女就是在這一處。
皇帝忽然冷笑一聲,道:“認錯人了?”
戴公公兩步跟了上去,苦笑道:“陛下……”
皇帝回頭看他,目光中透著不滿意,“這里只有你我二人。”
“陛下。”戴公公神色嚴肅起來,“不可能認錯人的。”
“正如許側妃所說,她們進宮的時候,不把人認全了是不可能放出來的,這些姑娘進宮也是一樣。”
“皇后娘娘要在太液池賞荷花,請了什么人是早就說了的,這次宴會要做什么或明或暗的也都給了暗示,所以長興侯家里的姑娘,也是心知肚明,她進宮是給皇子相看的。”
“魯王爺今年十九,大病初愈,身材瘦削,肅王今年十七,雖然已經有了天家威嚴,但是稚氣未脫,靖王爺早已年過三十……長興侯家的姑娘,除非是家里沒見過男人,否則怎么也不可能把這幾位王爺認錯的。”
皇帝冷笑了一聲,“不是認錯,就是故意的。”
后頭的話就不用戴公公接了,他稍稍退后了半步,依舊跟在皇帝身后。
長興侯傳到現在,祖產敗得差不多了,家里子弟又沒有出息,靠得全是專營,這樣一家子看上了靖王爺,為什么能?
還不是靖王爺風頭正盛,已經有了隱太子的地位。
所以長興侯才要冒著觸怒皇后的危險,去巴結靖王爺啊,畢竟跟王爺正妃比起來,還是后宮嬪妃更有出息一點。
而且大魏朝從開始到現在傳了十來個皇帝了,只有一個是嫡子繼位,這么一算,給皇帝當嬪妃甚至比當皇后都要前程遠大。
戴公公悄無聲息的笑了,哪知道皇帝忽然轉身,看見了他臉上的笑意,皇帝眉頭一皺,道:“你笑什么?”
戴公公腰彎得更低了,道:“老奴想起一件事兒來。”
皇帝來了興趣,“什么事兒?”
“老奴記得那會七公主剛六七歲的樣子,幾個公主都是差不多的年紀,皇后娘娘經常叫勛貴家里的女孩子進宮陪著一起玩,其中就有大長公主家里的姑娘。那會王爺們也不過十歲出頭,有時候也陪著一起玩。”
這事兒說真不真說假不假的,哪朝哪代都是這么來的,而且也沒了查證的余地,再者就是皇帝自己小的時候,也是這么過來的,所以他肯定有印象。
更何況……跟皇帝朝夕相處的戴公公已經察覺到皇帝開始糊涂了,卻又不想承認,那怎么辦呢?只能裝作自己記得很清楚了。
皇帝點了點頭,臉上露出點懷念來,道:“不錯,那時候宮里天天都是笑聲啊。”
戴公公又道:“老奴還記得大長公主家的姑娘,很得賀妃娘娘喜歡,還得娘娘不少針線呢。”
這話也是半真不假的,誰家的姑娘進宮來給娘娘們請安,總是要得針線的,只不過他這么一說,意思就全變了。
對于這個病得完全沒法爭的賀妃,皇帝還是有點懷念的,他嘆了口氣,“你一說朕倒是有點印象了,那陣子尚平身后總是跟著個小姑娘,只是后來賀妃病得嚴重……尚平就天天去侍疾了。”
戴公公不說話了,他覺得這個引導已經足夠。
皇帝后宮幾十號嬪妃,他天天看見的不是爭寵就是嫉妒,所以只要稍稍往下一想,就是——
大長公主家里的姑娘為什么要推許側妃?因為她是魯王側妃啊。
可她為什么又要推魯王側妃?因為她曾經跟魯王爺兩小無猜啊。
傅芳玲的性子跟大長公主有幾分相似,戴公公滿意極了,只是不知道他給許側妃準備的這份賀禮她滿不滿意?
魯王府里,天已經暗了下去,因為搬家搬得急,頭一頓飯是在外頭酒樓叫的,用過晚飯,許元姝差人去叫了施忠福來。
原先在東三所,大家都住在一起,什么事兒直接用眼睛就能看見,不過到了魯王府,每個人的院子都快趕上東三所的,尤其是那兩個通房的宮女——
雖然她進東三所也是使了計策,一樣不是真心的,可許元姝想得比那些人都要長遠,王爺身子還沒養好,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
這個時候就得仰仗施忠福了。
施忠福已經在許元姝面前站了一會兒了,對面的許側妃一句話不說,叫他有點緊張。
“娘娘。”
施忠福又拱了拱手,道:“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燭光下,許元姝的臉好像紅了紅,她輕輕一咳,施忠福覺得她這是……有點緊張?
原先她還是宮女的時候,來東三所訓斥下人,說他們沒照顧好王爺都不曾緊張,怎么現在就緊張了呢?
她要說什么?
“施公公……”許元姝吞吞吐吐的,不過開口了也就沒那么緊張了。
“王爺身子比我剛來那會兒好了許多,只是還未曾養好,前兒賀太醫還說他氣血不足,精血有虧……俗話說七滴血才生一滴精,施公公……為了王爺的身子,也不能貪一時之快。”
總算是聽明白了,施公公覺得有點好笑,只是笑是不能笑出來的,他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娘娘放心,奴婢明白了。”
許元姝跟逃似的站起身來,道:“夜深了,公公回去伺候王爺吧。”
施公公走出院子,又想起沖喜那天晚上的事兒,這位側妃娘娘可比那幾位強太多了。
王爺耳根子軟,橫豎要軟在誰手里,還不如軟在許側妃這兒呢。
屋里,透過敞開的窗戶,許元姝看見施忠福的背影出了角門,再也看不見了。
關心王爺的身體是真的,可是想借機在施公公面前賣個好也是真的。
魯王府里,施公公就是王府大總管,就是王爺身邊的戴公公,如果能跟他搭上關系,將來的好處不是一星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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