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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二公之爭


  吳漢眼眸一閃,說道:“宋弘會向陛下舉報!”

  鄧禹說道:“倘若宋弘手中的證據(jù)是假的呢?”

  吳漢兩眼放光,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就是構(gòu)陷!”

  鄧禹接話道:“堂堂大司空,構(gòu)陷朝中大臣,陛下會如此處之?”

  吳漢冷笑道:“陛下定會罷宋弘的官,治宋弘的罪!”

  鄧禹點點頭,不再說話,拿起酒杯,咕咚一聲,喝下一杯酒水。

  建國之初,朝廷的確需要伏湛、宋弘這些名揚天下的士大夫、大學(xué)者來穩(wěn)固根基,拉攏民心。

  現(xiàn)在建國已有七、八年,根基早已穩(wěn)固,民心已然所向,伏湛、宋弘這些人就逐漸有些多余了,朝堂的大權(quán),也是時候該拿回來了。

  這便是鄧禹心中的想法。

  他和伏湛、宋弘之間,并不存在什么私人恩怨,他只是在做對漢室最有利的事而已。

  當(dāng)伏湛已經(jīng)不適合大司徒的職位、宋弘不再適合大司空的職位,他自然要想辦法把這兩人拉下馬。

  別看鄧禹現(xiàn)在只是個右將軍,似乎連朝堂的核心階層都沒進入,但在朝堂內(nèi),鄧禹的能量太大了。

  上能影響天子,下能影響軍政兩界,他只需三言兩語,就能做到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如果鄧禹心術(shù)不正的話,那他必會成為一代奸雄。

  吳漢看鄧禹美滋滋地喝著酒水,探著腦袋問道:“仲華,你說完了?”

  鄧禹笑問道:“子顏還要我說什么?”

  “上黨太守啊!”

  “上黨太守田邑,對漢室還忠誠,但能力著實有限,上黨乃并州與河內(nèi)接壤之地,也是我大漢對盧芳的前沿之郡,需要有一位更具能力的太守赴任。”

  鄧禹說道。

  當(dāng)年,劉秀出兵攻打上黨,時任上黨太守的田邑便主動向劉秀投降了。

  當(dāng)時上黨都尉是馮衍,對于田邑的投降甚為震怒。

  后來田邑給馮衍寫去了一封書信。

  ‘其事昭昭,日月經(jīng)天,河海帶地,不足以比。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天下存亡,誠云命也。

  ’田邑的這封書可是很有名氣,像‘日月經(jīng)天’、‘河海帶地’這兩個成語,都是出自于此。

  他這封信的內(nèi)容,就是向馮衍講命,人的生死,是由命注定的,天下的興亡,也是由命注定的,劉玄會覆滅,這是命,劉秀會興起,這也是命。

  總之,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應(yīng)該聽從命運的安排。

  田邑以他這套‘命運說’,成功地勸降了馮衍,后來馮衍也歸順了劉秀。

  不過因為馮衍是被田邑勸降的,劉秀留用了田邑,對于馮衍,一直都沒有重用于他。

  后來因為一個過失,還把馮衍罷官了。

  馮衍幾次上疏自陳,希望能報效朝廷,但都未能說動劉秀,馮衍的后半輩子,也一直未能再進入官場,這才有了馮衍所著的大名鼎鼎的《顯志賦》,以此來做自勉。

  田邑是劉玄舊臣,投降到劉秀這邊的,要說對劉秀的忠心,確實是有一些,但要說能力,也就那樣。

  宋弘和田邑的關(guān)系一直不太好。

  上黨郡挨著河內(nèi)郡,河內(nèi)素有天下糧倉的美譽,上黨郡的土地也很富庶,糧產(chǎn)很高,但每年給朝廷上交的糧食,數(shù)量并不多。

  對此,宋弘不是一次、兩次的斥責(zé)田邑懶政。

  田邑對此大為不滿,自己投靠天子的時候,你宋弘還不知道在哪呢,再者說,自己是攜一個郡投靠的天子,而你宋弘呢,你投靠天子的時候又送給天子什么了?

  要說對漢室的功績,自己是遠勝宋弘的,宋弘在洛陽僥幸做了大司空,就以為能騎到自己的頭上作威作福了?

  后來,宋弘建議田邑,由郡府帶頭屯田,以此來增加全郡的糧產(chǎn)。

  田邑立刻就回絕了宋弘的建議,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上黨郡與盧芳勢力相鄰,為了抵御盧芳軍的南下入侵,郡府的精力都投入到邊境,再沒有多余的精力去屯田。

  對于田邑的回復(fù),宋弘也大為不滿,他堂堂大司空,竟然還指揮不動區(qū)區(qū)一個太守,這成何體統(tǒng)?

  為此,宋弘還上疏過劉秀,彈劾田邑。

  劉秀倒是感念田邑當(dāng)年主動來投的情誼,沒有責(zé)怪田邑。

  宋弘向天子彈劾自己的事,田邑也記在了心里。

  田邑和宋弘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今日你記我一筆,明日我再記你一筆,兩人互相記著對方的帳,之間的罅隙也是越來越深。

  鄧禹現(xiàn)在向吳漢的提議,正是以宋弘和田邑的關(guān)系做突破口,利用田邑,拉宋弘下馬。

  這日,宋弘帶家人去往城外的莊子。

  出了內(nèi)城,到了郭區(qū)的時候,正好和從郭區(qū)往內(nèi)城走的吳漢碰了個正著。

  雙方的車隊停在路上,同為三公之一,若是沒碰上也就罷了,既然現(xiàn)在碰了面,總是要下車寒暄一番。

  吳漢和宋弘雙雙走出馬車,見面之后,兩人相互拱手作揖,說道:“大司馬!”

  “大司空!”

  向宋弘的車隊望了望,嗬,車子還不少,有五、六輛之多,看來這是把家眷都帶上了。

  吳漢笑問道:“大司空這是要去哪啊?”

  宋弘一笑,說道:“明后兩日,都沒有朝議,我便帶上家人,去郊外的莊子散散心!”

  吳漢哦了一聲,說道:“原來如此!大司空,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大司馬慢走!”

  “大司空客氣。”

  兩人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太好,即便是寒暄,也說不上幾句話。

  吳漢和宋弘正打算各自回到馬車上時,一名風(fēng)塵仆仆的中年人突然快馬奔跑過來。

  站于路中的吳漢和宋弘同是一怔,還是吳漢的侍衛(wèi)反應(yīng)最快,呼啦一聲,擋在吳漢的身前,一把把的長戟長矛向外支出。

  馬匹跑到近前,看到這么多的尖銳之物,嚇得咴咴嘶鳴,兩只前蹄高高抬起。

  坐在馬背上的中年人,控制不住身形,仰面摔了下去。

  一名侍衛(wèi)箭步上前,一把死死抓住馬匹的韁繩,將有些受驚的馬兒安撫下來,另有兩名侍衛(wèi)跨步上前,用長矛逼住中年人,沉聲喝道:“什么人?”

  中年人躺在地上,急聲說道:“在下……在下張奪,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向大司空稟報!”

  兩名侍衛(wèi)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繼續(xù)用長矛逼住中年人,另一人則在他的身上搜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武器,這才對同伴點下頭。

  這兩名侍衛(wèi)把中年人從地上拉起,其中一人走到吳漢近前,于他耳邊小聲說道:“大司馬,此人名叫張奪,說是有要事向大司空稟報。”

  吳漢不動聲色地看眼身旁的宋弘,輕描淡寫地應(yīng)了一聲,說道:“帶上他,回府!”

  “且慢!”

  吳漢剛要把人帶走,宋弘跨前一步,攔住吳漢,說道:“大司馬,我剛剛好像聽見,那人是要見我!”

  吳漢看了宋弘一眼,揮手說道:“大司空聽錯了!”

  “哈?”

  宋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吳漢這是當(dāng)著自己的面在睜眼說瞎話嗎?

  軍兵向吳漢稟報時,雖然是向吳漢耳語,但他離得這么近,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宋弘氣惱,繼續(xù)阻攔吳漢,急聲說道:“大司馬,你不能……”他話都沒說完,吳漢煩躁的一揮手,把宋弘橫推出去好遠。

  他向宋弘拱了拱手,說道:“大司空,在下有要務(wù)在身,告辭!”

  說完,也不等宋弘回話,吳漢轉(zhuǎn)身坐進馬車里。

  那個名叫張奪的中年人,則被兩名侍衛(wèi)推上另一輛馬車。

  宋弘見狀,臉色難看至極,氣得渾身直哆嗦,對方明明說有事要向自己稟報,結(jié)果現(xiàn)在卻被吳漢給擄走了,簡直是豈有此理!此時此刻,宋弘也沒心思再去城外的莊子散心了,他帶上家人,打道回府,同時命令手下的心腹,跟上吳漢的馬車,看他要去哪。

  然后他又另找心腹,去調(diào)查這個張奪究竟是何許人也。

  宋弘的屬下,辦事效率倒挺高的,當(dāng)天就查清楚了,張奪是洛陽的糧商,和宋弘見過面,有過一次接觸,只不過宋弘早已把他這個人給忘了。

  聽張奪的家人說,他在一個月前,去上黨郡收購糧食了,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

  宋弘聽聞手下人的稟報,眉頭緊鎖,張奪去上黨郡收購糧食,怎么現(xiàn)在他一個人跑回來了,還說有緊急的事情要向自己稟報,難道,上黨郡出事了?

  想到這里,宋弘不由得一陣心跳加速,他看向身旁的管事,問道:“去大司馬府打探的人,可有回來?”

  管事躬身說道:“大人,已有人回來稟報,說……大司馬府沒有動靜。”

  “那個張奪,沒有被放出來?”

  “沒有!”

  “吳漢沒有出府?”

  “沒有!”

  宋弘皺著眉頭,揉著下巴,沉思不語。

  依照他的判斷,上黨郡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人被吳漢帶進了大司馬府,可大司馬府又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時間,宋弘也想不明白。

  正當(dāng)他在庭院里,煩躁的來回踱步之時,一名家仆從外面急匆匆地跑進來。

  看到宋弘,他快步上前,拱手施禮,說道:“大人,那個名叫張奪的人,被幾名軍兵帶出大司馬府,后來乘坐馬車,看起來,他們是打算走南城出城!”

  宋弘臉色一變,沉聲說道:“你,立刻帶人趕過去,無論如何也要把馬車給我攔下來!”

  那名家仆倒吸口涼氣,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負責(zé)押送張奪的,可是大司馬府的侍衛(wèi)!”

  “無論對方是誰,必須把人給我攔下來,我即刻就到,真出了事情,一切都有我來頂著。”

  “屬下遵命!”

  家仆不再多言,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宋弘回到內(nèi)室,更換上官服,而后帶上十?dāng)?shù)名家仆,還有二十余名大司空府的侍衛(wèi),直奔南城門而去。

  當(dāng)宋弘帶人趕到南城開陽門這里的時候,現(xiàn)場已經(jīng)打成了一團。

  宋弘的幾名家仆,和大司馬府的幾名侍衛(wèi),扭打在一起,好在雙方還算克制,沒有使用武器,只是拳腳相加。

  很多人相互撕扯著,在地上滾成了一團。

  四周還站有不少看守城門的軍兵,人們是干著急,也插不上手。

  一方是大司馬府的人,一方是大司空府的人,城門軍兵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幫誰。

  見狀,宋弘快速下了馬車,走上前來,振聲喝道:“都給我住手!”

  他這一嗓子,讓現(xiàn)場廝打的眾人紛紛停了手,人們氣喘吁吁地從地上站起,分成兩撥,互相怒視著對方。

  一名大司空府的家仆擦了擦臉上的鼻血,手指著對面的侍衛(wèi),大聲叫喊道:“大人,是他們先動的手!是他們……”“你他娘的放屁!明明是你們先動的手!”

  “是你們!”

  “是你們——”現(xiàn)場如同炸了鍋似的,叫嚷連天。

  宋弘臉色泛青,再次大聲怒吼道:“都住嘴!”

  說著話,他邁步走到大司馬府的馬車前,將車簾撩起,向里面一看,車廂內(nèi),果然被捆綁著一人,嘴巴還被堵住。

  宋弘一眼便認了出來,這人正是那個張奪。

  他向身后一甩頭,說道:“把人帶出來!”

  “大司空,這人是大司馬府的重要人犯!”

  一名鼻青臉腫的侍衛(wèi)急忙上前,向宋弘拱手施禮。

  宋弘沒有理他,示意手下人,趕快把人提出來。

  兩名家仆鉆進馬車里,把張奪從車內(nèi)拽出,架起就走。

  幾名侍衛(wèi)見狀大急,正要上前攔阻,宋弘臉色一沉,質(zhì)問道:“怎么?

  你們想對我動手不成?”

  幾名侍衛(wèi)臉色同是一變,忙躬身施禮,表示自己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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