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八章 強弩之末
洛幽摔出去好遠,等身子停下來后,她立刻從地上坐起,瞠目結舌地看著房頂已然塌陷下去的茶舍。
要知道阮修可就在里面,塌陷的屋頂,是把他給拍在了下面。
她喃喃說道:“阮……阮修死了嗎?”
她實在是不敢相信,大名鼎鼎,那么厲害的阮修,就這樣被砸死了?
劉秀從地上慢慢站起身形,舉目望著只剩下殘垣斷壁的茶舍,微微瞇縫起眼睛。
劉秀又沒有透視眼,他也不清楚被砸在茶舍里的阮修究竟是死是活。
他深吸口氣,邁步正要走過去查看,猛然間,就聽身側傳來破風聲。
劉秀反應極快,身形一晃,向后倒掠。
嗖——一支斜側飛射過來的弩箭,幾乎是貼著他的前胸掠過。
緊接著,一名一手持劍,一手持弩的黑衣人,向他猛沖過來。
劉秀手中已沒有武器,看著沖向自己的黑衣人,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黑衣人來到劉秀的近前,二話不說,分心便刺。
還沒等劉秀躲閃,不遠處的洛幽用腳尖在地上用力一點,啪的一聲,一團泥土飛射出去,正打在黑衣人的臉上。
雖說黑衣人有蒙面,但眼睛還是露在外面的。
洛幽踢過來的泥土,頓是灑入他的眼睛里。
黑衣人驚呼出聲,下意識地扔掉弩機,捂住自己的雙眼。
趁此機會,劉秀先是側身,然后順勢甩出一腳,正中黑衣人的下顎。
這勢大力沉的一腳,把黑衣人踢的向上躥起了一下,仰面而倒。
劉秀撿起地上的弩機,看了看里面,還有一支弩機,他沒有片刻的遲疑,對準倒地不起的黑衣人就是一記弩機。
啪!噗!飛射出去的弩箭,正中黑衣人的眉心,黑衣人連聲都沒吭一下,當場斃命。
劉秀轉頭看向一旁,保護自己的羽林郎還在和眾多的黑衣人混戰在一起,雙方各有傷亡,很多人即便還在拼命廝殺,但身上已有多處掛彩。
正在他觀望的時候,忽然間,就聽嘩啦一聲,只見茶舍塌陷的廢墟下,突然探出來一截劍身,緊接著,劍身橫劃,又是嘩啦啦一連串的脆響聲,有一條人影竟然從瓦礫當中站立起來。
這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不過此時已是灰頭土臉,在他手中,還提著一柄長劍。
此人正是被塌陷屋頂砸在下面的阮修。
看到從廢墟中站起的阮修,洛幽臉色頓變,忍不住驚呼出聲,下意識地連退了好幾步,來到劉秀身邊,兩只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劉秀的衣袖,顫聲說道:“他……他還活著!阮修他還活著!”
那么沉重的屋頂塌陷下去,正常人被拍在下面,早就被砸死了,可阮修竟然還活著,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劉秀的面色也凝重起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阮修并非毫發無損,他的頭部明顯受了傷,滴淌下來的鮮血將他的左眼都快染成紅色。
阮修先是低垂著頭,過了片刻,他甩了甩腦袋,頭也隨之慢慢抬起,他一只眼睛亮得驚人,另只眼睛紅的驚人,看向劉秀的眼神,鋒利的如同一把尖刀似的。
“劉秀,今日你必須死!”
阮修從牙縫中擠出一句。
他身子先是向下一低,緊接著彈跳而起,隨著他從廢墟當中蹦出來,還帶起無數的碎石塊和塵土。
劉秀暗暗咧嘴,他快步來到黑衣人的尸體近前,將尸體手中的佩劍拿了過來。
他單手持劍,正準備迎戰阮修,這時候,街道的兩頭各傳來轟隆隆的腳步聲,很顯然,街道的兩端正有大隊人馬在趕過來。
阮修沖向劉秀的身形猛然頓住。
這時候趕過來的,一定是城內的守軍。
他現在頭部遭受重創,腦袋都是暈沉沉的,頭重腳輕,一只眼睛幾乎已無法視物,在這種情況下,他很難在短時間內擊殺劉秀,可時間拖得一久,劉秀的援軍趕到現場,那時,別說自己殺不掉劉秀,連自己能不能逃脫掉都兩說。
雖說心里恨極了劉秀,但阮修還沒有失去理智,他瞇縫著一只眼睛,抬起手中劍,指向劉秀,一字一頓地說道:“劉秀小兒,你的首級就先寄存在你的肩膀上,改日,我一定親手取走!”
說完話,阮修都沒管其它的那些黑衣人,身形一晃,向茶館的另一側掠去,到了一座宅子前,他身形一躍而起,仿佛一頭巨鷹,直接躥到宅子的屋頂上,隨后,他幾個起落,人已不見了蹤影。
隨著阮修一走,現場的那些黑衣人也無心戀戰,隨著一聲悠長的哨音,黑衣人分向四面八方逃走。
羽林郎不敢貿然追擊,人們第一時間來到劉秀的四周,把他死死護在當中。
眼瞅著阮修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劉秀不由得長長松了口氣,也直到這個時候,他再不用咬牙硬挺著了,他彎下腰身,噗的一聲噴出口血水,站在原地的身子也開始搖晃起來。
“陛下——”洛幽和周圍的羽林郎齊齊驚呼出聲,洛幽用力地攙扶住劉秀的胳膊,帶著哭腔,顫聲問道:“陛下,你怎么樣?”
把這口老血吐出來,劉秀感覺身體舒服了不少,但元氣一泄,身體就像被瞬間吸干了力氣似的,他不由自主地向洛幽那邊傾斜,如果不是依靠住洛幽嬌小的身子,他此時都得倒在地上。
劉秀緩緩搖了搖頭,聲音微弱地說道:“只是受了點內傷,并無大礙。”
他和阮修剛一交手,就已經被震出內傷,他是強忍著內傷,和阮修進行后續的那些打斗。
他讓洛幽攙扶著自己,走進廢墟當中,于頂梁柱附近,從瓦礫下面找到被自己投擲出去的赤霄劍,收劍入鞘。
收回赤霄劍,劉秀也再堅持不住,一屁股坐下來,徹底失去了站起的力氣。
很快,大批的軍兵趕了過來,這些軍兵,皆是五校軍中的長水軍,為首的是長水校尉黃晟。
城內發生這么大規模的打斗,自然是有驚動駐守在皇宮四周的五校軍。
長水軍的軍營,距離這里最近,所以率先趕過來的正是長水軍。
黃晟看到一片狼藉的現場,愣住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厲聲問道:“你們都是什么人?”
護住劉秀身旁的羽林郎紛紛亮出自己的腰牌。
看到他們都帶有羽林郎的腰牌,黃晟一怔,快步上前,圍在劉秀四周的羽林郎也隨之向左右分開。
看到坐在人群中的人竟然是天子,黃晟的嘴巴不自覺地張開好大,結結巴巴地問道:“陛……陛下?”
劉秀看了黃晟一眼,微微點下頭,沒有說話,現在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
一名羽林郎正色說道:“黃校尉,剛剛有刺客在此埋伏,行刺陛下,你先派人護送陛下回宮,還有,立刻派人去追,為首的刺客,是往那邊跑的!”
那名羽林郎抬手指了指阮修逃走的方向。
黃晟聽罷,身子一震,連忙分出一批手下的軍兵,讓他們依照羽林郎提示的方向去追拿刺客,他自己則帶著余下的軍兵,護送劉秀回宮。
劉秀前腳剛回到皇宮,便有人把邳彤給請來了。
清涼殿內。
劉秀趟在內室的床鋪上,邳彤坐在一旁,為劉秀把脈。
過了一會,他抬起手,幫著劉秀拉好衣袖。
劉秀對邳彤一笑,說道:“我并無大礙,是他們太緊張了,這么晚,還煩勞偉君到皇宮跑一趟。”
邳彤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陛下的外傷是不重,但內傷可不輕,若不及時調養,必要傷及元氣。”
稍頓,他小聲說道:“陛下,這次的刺客可不簡單啊!”
劉秀曾經服用過道家圣藥,體質異于常人,能給他造成這么嚴重的內傷,說明行刺的刺客絕不簡單。
劉秀笑了笑,說道:“是阮修。”
邳彤先是一怔,緊接著心頭一震,問道:“是那個四阿的頭號劍客?”
劉秀點點頭,說道:“我想在四阿內,再沒有誰的武藝能排在阮修之上了。”
即便他現在已經回到皇宮,但想想剛才發生的交戰,他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險象環生。
邳彤起身,走到一旁,邊寫下藥方子,邊說道:“去郭區查看縣府的排查,這樣的小事,陛下派誰去不行,何必非要自己親自前往?
這次是陛下運氣好,逃過一劫,但下次呢?”
說著話,他轉頭看了劉秀一眼。
劉秀輕嘆口氣,說道:“公孫述的細作,很多都藏匿于東北郭區,我不親自去看一看,實在是不放心啊!”
邳彤說道:“現在可以確定,阮修就在洛陽,中秋之夜,陛下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皇宮里的好,就不要再去夜游洛水了。”
劉秀一挺身,從床鋪上坐起,說道:“如果因為一個阮修,我就要改變行程,放棄乘船夜游,傳揚出去,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公孫述在成都還指不定怎么嘲諷我呢?”
邳彤皺著眉頭問道:“這顏面還能比性命重要?”
劉秀大點其頭,說道:“偉君,我現在可是天子啊!”
天子的尊嚴,又豈容區區一個阮修踐踏?
邳彤無奈地搖搖頭,把藥方子寫好,遞給一旁的張昆,叮囑道:“按照方子去抓藥,不能有絲毫的偏差,這方子是副猛藥,偏差不得!”
張昆紅著眼睛,躬身應道:“奴婢記下了!”
說著話,張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往外走。
劉秀見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揚頭說道:“哭什么哭?
我還沒死呢!”
正走到房門口的張昆,被嚇得一機靈,腳下也被絆了一下,從內室直接撲了出去。
他連忙跪地,向前叩首,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原本愁眉苦臉的洛幽,讓張昆逗得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緊接著她看眼劉秀,將臉上的笑意憋了回去。
劉秀揮揮手,張昆連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劉秀目光一轉,看向邳彤,意味深長地說道:“阮修現在,就像是懸在我頭頂上的一把劍,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掉落下來,砍在我的脖子上,所以,這個人留不得。”
唉!邳彤問道:“所以,陛下又想拿自己做餌,利用中秋晚上夜游洛水的機會,再把阮修引出來?”
劉秀點點頭,笑道:“還是偉君深知我心。”
邳彤擔憂地說道:“陛下,微臣擔心的是,引敵容易退敵難啊!”
劉秀若有所思地說道:“所以,才需要好好謀劃一番才行!”
他轉目看向洛幽,問道:“洛幽,阮修的水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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