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詫異地看著吳漢，陛下不讓說，這是什么意思？

　　吳漢沉吟片刻，拉著李通坐下來，把陛下打算偷襲漢中的計(jì)劃仔細(xì)講了一遍，而后他面露無奈地說道：“此戰(zhàn)，需深入漢中，以弱戰(zhàn)強(qiáng)，可謂是兇險萬分，唯有善戰(zhàn)之將領(lǐng)方有勝算，可朝中大將，皆在公孫述眼線的監(jiān)控之中，稍有異動，必會讓公孫述有所警覺，所以……”“所以，能統(tǒng)帥這支奇兵的主將，既要經(jīng)驗(yàn)豐富，又要有指揮千軍萬馬的能力，同時，領(lǐng)兵打仗的名氣還不能太大！”

　　李通接話道。

　　吳漢大點(diǎn)其頭，說道：“次元說得沒錯！”

　　李通一拍巴掌，這個人選，簡直就是為自己量身定制的。

　　要說領(lǐng)兵打仗的本事，他是當(dāng)初跟隨陛下，在舂陵起兵反莽的元老，經(jīng)歷過那么多場生死之戰(zhàn)，早已磨練出獨(dú)擋一面的能力。

　　而劉秀在河北征戰(zhàn)期間，李通還在劉玄的手底下做西平王呢，可以說劉秀打下河北，奠定河北根基，李通沒有出過一分力。

　　直至劉秀定都洛陽，李通才帶著劉伯姬，前來投奔劉秀。

　　轉(zhuǎn)投劉秀麾下后，李通也沒有在軍中任職，而是直接做了衛(wèi)尉，這一干就是數(shù)年，洛陽朝廷無論是西征、南征還是東征、北征，都和李通無關(guān)，李通一直都留在洛陽，給劉秀的皇宮做‘護(hù)院大頭領(lǐng)’。

　　所以說，要說軍中將領(lǐng)的名氣，李通別說排不到前面，他基本處于墊底的位置。

　　公孫述再怎么嚴(yán)密監(jiān)視洛陽善戰(zhàn)的將領(lǐng)，也監(jiān)視不到他李通的頭上。

　　在李通看來，自己是率領(lǐng)這支奇兵，偷襲漢中延岑的最佳人選。

　　看著兩眼倍兒亮的李通，吳漢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次元，你死了這份心吧，陛下不會同意你去的，即便陛下同意，寧平長公主也不會同意的。”

　　李通眨了眨眼睛，這頓酒他已經(jīng)喝不下去了，他恍然想到了什么，拍拍腦袋，說道：“吳公，末將突然想到還有一件急事沒去處理，先行告辭！”

　　吳漢皺著眉頭說道：“次元，你急什么啊！再要緊的事，也等我們喝完酒了去辦嘛！”

　　李通擺擺手，說道：“確是十萬火急的要緊之事，今日末將不敬了，改日，末將一定宴請吳公。”

　　見李通去意已決，吳漢露出無奈之色，滿心不痛快地說道：“去吧、去吧，一個個的，都有事情去辦，我怎么就沒那么多事呢！”

　　他從鄧禹家里出來，也是因?yàn)猷囉斫拥搅司o急軍務(wù)，不得不去處理。

　　李通向吳漢笑了笑，說了聲告辭，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他出了酒舍，并未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皇宮，求見劉秀。

　　劉秀正在用膳，這個時候李通突然來了，讓他頗感莫名其妙。

　　按照時間推算，這個時候前來，顯然是為了蹭飯的。

　　劉秀擦了擦嘴角，對張昆說道：“請次元進(jìn)來。”

　　過了一會，李通從外面大步流星地走進(jìn)來。

　　“陛下！”

　　李通向劉秀深施一禮。

　　劉秀樂呵呵地招手說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次元，來來來，坐下來我們一起吃。”

　　“陛下，微臣已經(jīng)吃過了，剛剛和大司馬在酒舍用的膳。”

　　“哦！”

　　劉秀說道：“即便吃過了，也坐下來陪我再吃點(diǎn)。”

　　李通沒有推辭，走到劉秀的下手邊，跪坐下來。

　　很快，有內(nèi)侍上前，先是把小方桌擺在他的面前，而后端送上來一道道菜肴。

　　劉秀的飲食并沒有多奢華，當(dāng)然也不至于吃咸菜面疙瘩，就是普通富貴人家的飲食，要說不同，就是御廚的手藝要遠(yuǎn)勝常人。

　　見李通坐在那里，吃得心不在焉，劉秀放下筷子，含笑問道：“次元入宮見我，是有事吧？”

　　“呃……”李通猶豫著，沒有立刻說話。

　　劉秀笑道：“次元，有什么事，但說無妨。”

　　李通把心一橫，也不管是不是把吳漢賣出去了，他說道：“微臣聽說，陛下打算派出一支奇兵，偷襲駐扎于漢中的延岑部。”

　　劉秀一怔，這事次元是怎么知道的？

　　轉(zhuǎn)念一想，他立刻明白了，次元剛剛還和子顏喝酒呢，現(xiàn)在就跑到皇宮來見自己，此事肯定是子顏對他說的。

　　他也不隱瞞李通，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確有此事，只是，一時間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他話音未落，李通起身，拱手施禮，說道：“陛下，此戰(zhàn)微臣愿往！”

　　劉秀就知道，李通既然提到了這件事，肯定是來向自己請纓的。

　　他站起身形，提步向外走去。

　　李通急忙跟上劉秀，和他一同出了大殿。

　　在外面的院子里，劉秀邊慢行邊說道：“伯姬對次元由衛(wèi)尉轉(zhuǎn)做前將軍，十分不滿，還曾來皇宮找過我。”

　　李通眼眸一閃，面露驚訝之色，這件事情他還真不知道了。

　　他躬身說道：“陛下，微臣不知，等微臣回府……”劉秀擺擺手，說道：“你不要責(zé)怪伯姬，伯姬也是出于一片好意。

　　她是擔(dān)心你體弱多病，受不了軍中之苦。”

　　李通輕嘆口氣，說道：“陛下是知道的，當(dāng)年，微臣也是跟著陛下，從底層的小兵做起，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什么樣的苦沒吃過，什么樣的兇險沒經(jīng)歷過？

　　劉秀笑道：“可現(xiàn)在次元已經(jīng)不是小兵了，而是大漢的駙馬，堂堂的固始侯，官拜前將軍！”

　　“陛下……”劉秀繼續(xù)說道：“后來，伯姬也接受了你轉(zhuǎn)做前將軍之事，不過她又提出個條件，就是不讓你去蜀地征戰(zhàn)。”

　　李通一臉的茫然不解。

　　劉秀解釋道：“聽伯姬說，以前她曾讓子陵為你卜過一卦，說你五行缺水，宜南不宜北，宜東不宜西。”

　　聽聞這話，李通都差點(diǎn)笑出來，這叫什么理由？

　　僅憑這一點(diǎn)，陛下就不選自己做討伐延岑的主將？

　　他正色說道：“陛下，命數(shù)之言，又豈可當(dāng)真？”

　　劉秀意味深長地說道：“劉秀發(fā)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龍斗野，四七之際火為主。”

　　不相信命數(shù)？

　　但有時候，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真的會靈驗(yàn)。

　　《赤伏符》出現(xiàn)的時候，還沒有劉秀呢，但《赤伏符》卻能準(zhǔn)確的預(yù)測到劉秀能做皇帝。

　　那么博才多學(xué)的劉歆，把圓周率都算定在了3．15，后人稱之為劉歆率，他也相信《赤伏符》中的讖語，不惜把自己名字改成了劉秀。

　　這些玄學(xué)，你真的能說它是無稽之談嗎？

　　李通當(dāng)然明白劉秀的意思，他正色說道：“如果人的命數(shù)早已注定，那么微臣想避也避不過去，陛下，此戰(zhàn)就讓微臣去吧！”

　　劉秀眉頭緊鎖，沉吟許久，他緩聲說道：“容我再斟酌斟酌！”

　　李通了解劉秀的為人，他這一斟酌，自己肯定沒戲了！他急得抓耳撓腮，說道：“陛下，再沒有誰能比微臣更適合！陛下，微臣愿立下軍令狀，此戰(zhàn)若不能勝，微臣愿受軍法處置！”

　　劉秀不擔(dān)心李通不能勝，而是擔(dān)心他無法活著回來。

　　看著記得臉色漲紅的李通，劉秀苦笑，攤著雙手說道：“伯姬已經(jīng)提醒過我，不能讓你去蜀地，我若派你前去漢中，讓我如何向伯姬解釋？”

　　李通沉默片刻，說道：“陛下可說，我是去南陽屯田。”

　　目前南郡在打仗，南陽與南郡相鄰，有兵馬在南陽屯田，以備不時之需，倒也合情合理。

　　劉秀揚(yáng)起眉毛，反問道：“次元是讓我去騙伯姬？”

　　李通眉頭緊鎖地說道：“陛下，此戰(zhàn)微臣一定要去！”

　　在洛陽朝廷里，李通絕對屬位高權(quán)重的大臣之一，可尷尬的是，洛陽朝廷的建立，和他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當(dāng)初，是劉秀帶著鄧禹、吳漢、耿弇、馮異、蓋延、銚期、馬武等人打下的河北江山，建立起漢室基業(yè)。

　　他什么都沒干，一到洛陽，便被封為固始侯，任衛(wèi)尉之職，位列九卿。

　　私下里，有不少人都說李通沒什么本事，之所以能做衛(wèi)尉，只因他好運(yùn)氣，娶了一位好夫人，成了天子的妹夫，當(dāng)朝的駙馬。

　　對于這些說詞，李通有聽到，但從不反駁，不反駁不代表他沒往心里去。

　　李通心中一直都憋著一股子怨氣，一直都在尋找證明自己能力的機(jī)會，這次偷襲漢中的延岑，正是他苦苦等候的良機(jī)。

　　劉秀思慮再三，舉目看向李通，正色問道：“次元，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是的，陛下！”

　　李通重重地點(diǎn)下頭。

　　劉秀瞇縫著眼鏡，說道：“此戰(zhàn)，我最多只能派給你三萬兵馬！”

　　李通聞言，面色頓是一喜，他躬身說道：“微臣謝陛下隆恩！”

　　劉秀擺擺手，說道：“先不要急著謝我，你可知道，延岑麾下有多少兵馬？”

　　李通搖頭。

　　劉秀正色說道：“不下五萬之眾。”

　　稍頓，他意味深長地說道：“深入敵境，以三萬打五萬，兇險異常，而且，成都的公孫述，隨時可能調(diào)兵入漢中，增援延岑，這一仗，可不簡單啊！”

　　劉秀不是在故意嚇唬李通，他說的都是事實(shí)，也是在提醒李通，不要以為這一戰(zhàn)很容易贏，不要以為延岑被岑彭打得落花流水，你去了就能大勝于他，延岑本身是非常有能力的將領(lǐng)，何況，現(xiàn)在他的背后還有一個公孫述。

　　聽完劉秀的話，李通正色說道：“陛下，此戰(zhàn)微臣若不勝，當(dāng)提頭回見陛下！”

　　劉秀扶額，他現(xiàn)在也不知道自己同意讓李通出征，究竟是對是錯。

　　他沉默片刻，幽幽說道：“次元，此戰(zhàn)能打就打，若不能打，萬萬不可勉強(qiáng)，需及時撤兵，退出漢中。”

　　李通不以為然地說道：“此戰(zhàn)，微臣不成功，則成仁！”

　　“……”劉秀就怕李通是報著死戰(zhàn)的心理去的。

　　他皺著眉頭，目光深邃地看著李通，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只要你活著回來，不想看到將士們抬著你的尸體回來！”

　　李通默然，過了片刻，他突然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說道：“微臣……不會讓陛下失望！更不會……愧對伯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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