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幺/文

　　牧臨這句話簡直有石破天驚的效果，牧臨一吼出來，整個世界好像被按下暫停鍵，所有的聲音都消失，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牧臨不知道這是他的錯覺，還是顧三千真的默契地跟他一起屏住了呼吸，他慢慢看向顧三千，發現他正冷冰冰地盯著自己，一腔睿智又敏銳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冷水迎面潑過去，瞬間熄滅。

　　“你再說一次。”

　　牧臨聽出來了，顧三千聲線有些抖，盡管他在克制自己，憤怒的心情卻掩飾不住。

　　牧臨微微仰了仰下巴：“我是牧臨的情……”

　　他話音未落，便被顧三千一把抓住衣領從地上提溜起來，他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可怕，盯著他說道：“想好了再說。”

　　牧臨從未見過他這種樣子，冰冷嚇人，好似被觸及逆鱗。

　　牧臨心里其實更郁悶，如果可以選擇，他也不想給自己杜撰出個“情人”。

　　他迎上顧三千的視線，硬著頭皮道：“說多少次都是一樣的，我是牧臨的情人。密碼是我看見他上網偷偷記下來的，香蘆，王萬山……還有你的字，都是閑聊時他告訴我的。他到死都不知道我是間諜，因為我年紀小，又是Omega，便看輕我。”

　　牧臨一邊說一邊邊編造自以為“合情合理”的謊言，雖然親口貶低自己的感覺并不舒服，但是顧三千如果能相信這件事，將來會省去很多麻煩。

　　他不可能每次在顧三千面前謹小慎微，生活上的習慣無法時時刻刻隱藏，他也無法從心里對他大侄子生起提防之心，最好能有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讓顧三千相信自己曾是牧臨親近的人，這樣一切都可以有個合理的解釋。

　　顧三千顯然不信，他盯著牧臨瞇了瞇眼睛，似乎在生氣，又似乎在思考：“我與叔叔向來親近，怎么從沒聽說他有個情人。”

　　牧臨清咳一聲：“長輩的事怎么可能告訴給你這種晚輩，更何況，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

　　“你做什么這樣看著我，牧臨是個正常的Alpha，有情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如果不信，我還可以說出更多事，比如，你13歲生日，他送給你一把小手_槍……”

　　“閉嘴！”

　　顧三千再也保持不住冷靜，幾乎是吼出聲的，牧臨便裝作被他嚇到了，順勢閉上嘴，他眼巴巴地看著他，心里卻想——希望他大侄子能理解，他也是情非得已，不然絕對不可能提那把手槍的事。

　　顧三千慢慢坐下，仿佛被抽離了什么，仿佛偶像崩塌之后精神無所寄托。牧臨也是打翻五味瓶一樣，心里不是滋味。

　　牧臨在意身后名聲，也因為絕對相信，不論現在如何抹黑自己，顧三千都不會將這些事傳揚出去，才會說這些話。如果因此導致自己在顧三千眼中的形象崩塌……倒是件好事，或許能令他不再對自己如此執念。

　　早早忘了他最好。

　　牧臨吞了口唾沫：“不過，我們在一起時倒沒發生過什么事情，或許因為我太小了，他只是養著我而已。”

　　五年前劉琳應該才十三四歲，成為牧臨情人的年紀只會更早，如果那時候就已經上過床，豈不是在罵自己是個戀tong的變態。

　　想想就怪惡心的！唯獨這點不能認！

　　就讓顧三千覺得自己是個晚年孤獨的糟老頭子好了，他可不想被大侄子當成變態。

　　然而聽到這里，顧三千卻猛地站起身，然后抓著他的衣領一把拽了起來，牧臨睜大眼睛瞪著顧三千——怎么？這混蛋還想打人啊？他可從來沒教他對Omega動粗。

　　“你最好現在就閉嘴。”

　　顧三千努力壓抑著怒氣道：“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不相信。你到底怎么知道這些事情的，我會一件一件查清楚，但是在此之前，你如果再敢說出一句污蔑他的話，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牧臨沉默地凝視著顧三千，雖然沒有開口，卻覺得心底某處柔軟的地方好像被人狠狠戳了一下似的，又酸又疼的。

　　話都說到這種份上了，顧三千還愿意相信他？可真沒白疼他。

　　顧三千壓下怒火，聲音變得很輕，但是他語氣非常輕蔑：“你算什么東西，也想沾上他。”

　　……喂喂喂，嘴不要這么毒啊。

　　牧臨轉轉眼珠，忽然笑了笑：“不過，不管我以前跟過誰，我不介意現在跟你。要留下這個孩子也可以，就看你能開出什么條件……”

　　“閉嘴！”

　　顧三千打斷牧臨，然后指著門外道：“滾出去！”

　　牧臨沒滾出去，反而坐下來，翹著二郎腿抖腳：“你把我的東西都搬過來了，我要住哪兒？不然你再給我搬回去——只要不怕動靜太大，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顧將軍隨便折騰。”

　　劉琳作為一名合格且高段位的綠茶婊，不僅長相楚楚可憐，聲音也是酥到骨頭里的好聽，不管說什么話都像帶著笑意似的，所以他威脅顧三千的時候，聽上去不像威脅，反而像撒嬌。顧三千大約沒想到牧臨會這么無恥，他狠狠一甩袖子，自己滾了。

　　牧臨看著他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背影，忍著沒笑出聲——跟他斗，還嫩得很。

　　顧三千對他生厭，這對于牧臨來說其實是件好事，之前他忽然對他轉變態度，說不好到底是逐漸開始接受劉琳，還是察覺到自己與“牧臨”相似之處太多，從而產生移情。然而不論到底是哪種可能性，都不是個好消息。

　　他們靠得越近，事情的發展便越不受控，顧三千足夠聰明，他不想有朝一日被他大侄子逼問——你到底是不是牧臨。

　　……想想就一陣惡寒。

　　顧三千對他的感情有些逾越。

　　事到如今，牧臨不能再聽之任之裝不知道了，從那天在水榭之后，他就感覺到他大侄子對自己的感覺似乎有些變質，多半因為他在這方面還不開竅，又對自己過分依賴，情緒上失控了。這時候出現一個跟牧臨行為有些相似的“劉琳”，他自然會對他產生好感。

　　顧三千的生命里確實應該有這么一個人，讓他能夠產生更強烈的感情，頂替“牧臨”的位置，但絕對不會是今天的他。

　　他不能愛上自己，更不能愛上劉琳。

　　牧臨想，他大侄子大約只是傾慕正直的人，就如前世的自己一樣，他討厭劉琳無恥沒下限，討厭他唯利是圖……那他就做給他看，保證就算世上只剩了最后一個Omega，他大侄子也不會選擇他。

　　……

　　還有，希望他大侄子的性向觀趕緊覺醒，認清自己的目標應該是Omega。

　　其實在信息素作用下，很少會有Alpha能對同性產生興趣，他怎么會對自己……唉，莫不是因為他從小就跟著自己，接觸到更多的是Alpha，才會性向混亂？應該讓顧三千與Omega多多接觸才對……他這個長輩當得可真不稱職。

　　這天晚上沒能跟顧三千睡一個屋，牧臨也沒敢睡他的床，只在辦公桌那里將就了一晚。所以睡得不太舒服，只是淺眠，他迷迷糊糊的，凌晨時又聽到有幾個女傭在議論他跟顧三千的事情，牧臨便徹底清醒了。

　　說是老書房里的燈亮了一夜，沒想到將軍跟夫人住到一起的第一晚就這樣收場，忙什么也不差這點時間吧。她們唏噓萬分，話里話外都在猜測牧臨和顧三千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老書房就是牧臨以前辦公的地方。他臥室里雖然也有辦公桌，但是日常處理公務，還是會去老書房。

　　……這些女傭可真閑。

　　牧臨用力推開房門，嘰嘰喳喳的聲音頓時消失不見，一個女傭走上來詢問牧臨，早飯要不要跟顧三千一起吃。

　　牧臨挑挑眉：“你們怎么不去問他？”

　　——看他一個Omega好欺負啊？都猜到他們可能吵架了，還湊上來問，有本事去問顧三千！

　　女傭們面面相覷，牧臨暗暗深吸一口氣，然后朝她們擺擺手：“算了，我今天一個人在屋里吃，不要去打擾你們將軍。”

　　——他承認，是因為昨天晚上跟顧三千吵架的事弄得他心情不好，不過也不該跟一群女傭一般見識，他該更冷靜一點。

　　然而，牧臨不想去惹顧三千，不代表人家不會來惹他，他把幾個女傭打發走了之后，忽然有幾個穿制服的警衛員闖了進來，然后把大門關了。

　　看上去……來者不善。

　　牧臨四平八穩地坐在凳子上，笑著問道：“幾位，有何貴干？”

　　他什么大場面都經歷過了，自然不會被嚇到，更何況來的這幾個還跟自己曾經帶過的兵一樣，都是些青瓜蛋子，沒什么好怕的。

　　幾個警衛員卻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牧臨在他們眼里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Omega，被這么多Alpha圍住了，怎么可能不害怕。

　　不過他們還記得來這里的目的，愣了一下之后，為首的一個說：“我們奉顧將軍命來通知劉先生，今后您就住在這里安心養胎，為了您身體著想，之后就不要隨意在府內走動了，有什么需要，盡管對女傭說，她們會照顧好您。還有，到大婚之前，都由我們幾個保護劉先生的安全。”

　　牧臨心中一怔——顧三千……這是要軟禁他？

　　他沉默了幾秒鐘，問道：“顧三……顧將軍沒說為什么？”

　　——為什么軟禁他，他又沒打算逃跑。

　　幾個警衛員相互看對方一眼，最終還是一開始的人開口：“將軍說……這樣對您對他都好，對劉先生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免得再見了面，他忍不住做出些沖動的事。”

　　其實警衛員驚訝的是牧臨真會問這個問題，更驚訝顧三千居然還提前預知了他的問題，并給出答案，讓他們傳話。

　　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

　　而且這原因曖昧無比，他們都是成年人了，怎么可能不知道這其中的意思。

　　不過這只是警衛員的想法，牧臨卻從他們的轉述中明白了這番話的真正意思。

　　他們二人昨晚剛鬧了矛盾，這種時候特地派警衛員過來跟他調情當然不合常理，更重要的是，顧三千也并不是那種人。他大概是想說，他現在對自己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如果再不小心在府里偶遇他，說不定會忍不住動手。但是為了大局著想，顧三千又不得不忍住這種沖動，所以，才軟禁他，減少兩人見面的機會。

　　唉，看來自己真把顧三千惹惱了，這劑藥下得有點猛，藥效過頭。其實他只想讓顧三千稍微討厭討厭劉琳，別把兩個人關系拉得太近，卻也不想讓顧三千視他為眼中釘，那樣不利于自己日后行事。

　　看來他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才能讓他大侄子又討厭自己，又不特別討厭自己……

　　牧臨抬起頭看向幾個警衛員，朝門外抬抬手：“那就辛苦幾位了，到大婚之前，承蒙照顧。”

　　警衛員被牧臨這一眼看愣，后者又道：“還有，跟你們將軍說，別忘了他答應我的事，我等他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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