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幺/文

　　牧臨后來才從顧三千口中得知，金琛在剛見面時便在他身上用了藥，只不過這藥的藥效是可以通過空氣定向作用的，或許在他微笑時，或許在他對自己說話時，就已經下手，他甚至不需要碰到自己，牧臨無從提防。

　　普通人當然沒辦法弄到這種藥品，然而盡管有法律規范，卻屢禁不止，沒想到他辭世五年而已，世上有些事已經遠遠超出原本的認知。

　　牧臨終究還是隨顧三千坐上了回首都的飛行器，為了表現兩個人感情深厚，難舍難分，顧三千特地讓牧臨跟他坐一架飛行器。種種跡象讓牧臨越發感到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才叫顧三千要這樣委曲求全，竟然想娶個番柔人回去。

　　自從上了飛行器之后，顧三千就沒再跟牧臨說過話，駕駛員在前艙，他們倆在后艙，為了隔絕發動機的聲音，飛行器里面的隔板都是絕對隔音的，前艙與后艙的人只能靠無線電通話。但是就連后艙都安靜得像沒有人似的，顧三千全程都在看著窗外，留給牧臨一個故事感很強的側臉。

　　兔崽子長到這么大一直順風順水，裝什么深沉。

　　“咳咳。”

　　牧臨咳嗽兩聲，試圖將顧三千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你現在可以說了吧，到底為什么要跟我假結婚。”

　　顧三千不理他，甚至連看都不看牧臨一眼，仿佛他這個人根本不存在。牧臨無奈地嘆口氣，忽然想起顧三千剛到他家里那會兒。

　　那時候他就這樣，無論他問什么小朋友都不肯開口，特別自閉。

　　牧臨有些懷念那時候，沒想到他倆居然有一天要針鋒相對：“不告訴我也可以，要是不小心說漏嘴，你可別怪我。”

　　顧三千總算有反應了，他涼涼地瞥牧臨一眼：“你不會有機會說漏嘴的。”

　　“婚禮上肯定要來很多客人，我可以隨便找個人說，總會傳到想知道這件事的人耳朵里。據我所知，顧將軍得罪的人可不少。”

　　顧三千微微皺了一下眉，牧臨心想，不是他這個當叔叔的不夠慈愛，都怪顧三千太油鹽不進，他也沒辦法。

　　牧臨看著顧三千慢慢說出一個名字：“比如，王萬山。”

　　政治場合當然是要分派的，顧三千是牧臨派，所以牧臨的敵人基本也等同于顧三千的敵人，其中最讓他討厭的就是這個王萬山。

　　牧臨跟王萬山雖然同為將軍，兩人卻分屬不同派系，王萬山更親近皇帝，但是牧臨卻與總統走得近。皇帝和總統是分庭抗禮的兩派勢力，作為他們的近臣，便自然而然站在了對立面上。

　　不過民間很少有人知道皇帝與總統不合，畢竟兩個人負責的是不同的領域……

　　“看來這些年除了周旋于各個男人之間，也干了點間諜該干的事。”

　　顧三千忽然看向他：“小瞧你了。”

　　“所以如果讓他知道你跟一個番柔人有來往，還打算跟他結婚，你覺得王萬山會不會放過這個扳倒你的機……”

　　牧臨話音未落，就被顧三千掐住了脖子，冰冷的皮質手套緊緊壓迫著自己的氣管，顧三千漆黑的眸子里殺氣騰騰：“你威脅我？”

　　——原來a的體型差距這么大。

　　這是牧臨的第一感想。

　　這樣近距離地跟顧三千對峙著，牧臨感覺很有壓力，他以前都沒注意到這小子這么高大……

　　在更強烈的窒息感襲來之前，牧臨握著顧三千掐住自己的那只手，輕輕拍兩下：“別激動，我沒有惡意，有話不能好好說么？”

　　顧三千微微一愣——剛剛的感覺好奇怪……

　　“與其把氣氛弄這么僵，不如談談合作，你殺了我可再找不到一個這么配合你演出的‘未婚妻’了。”

　　顧三千剛剛因為那一瞬間微妙的感覺泄了氣，沒辦法再威脅下去，只好將手收回去，但是他嘴上依舊不饒人：“談判是需要底牌的，你不會真以為我想要這個孩子吧。”

　　“當然不，你又沒斷子絕孫，何必要我一個番柔人給你生。”

　　“……”

　　牧臨見他吃癟，終于笑了：“談底牌是為了利益，我需要的是生存，所以，我只跟你談利弊。”

　　顧三千露出一絲感興趣的表情：“哦？”

　　“現在我最大的秘密已經被你知道了，我也沒什么好怕的，橫豎不過一個死字。你知道的，番柔人不怕死，這威脅不到我。但是死之前我一定會拉顧將軍給我墊背。”

　　顧三千沒有說話，牧臨攤了攤手：“兩敗俱傷，我們雙方都不希望看到這種結果。何不考慮與我合作，對我們都有好處。”

　　顧三千挑挑眉頭：“是對你有好處，你知道番柔人在伽馬星的處境有多艱難。”

　　“你的處境難道很安逸。”

　　牧臨朝他微笑：“如果不是無計可施，顧將軍也不會想娶我這種人吧——哪怕是假結婚。”

　　顧三千看著他沉默許久，才道：“你不像番柔人。”

　　牧臨愣住。

　　“你怕死。”

　　“……”

　　顧三千的姿態忽然變得輕松起來，不再如剛才那樣劍拔弩張：“有意思。說說你的合作吧，我現在有心情聽下去了。”

　　“很簡單，我配合你一切行動，不論是跟你假結婚，扮深情，還是對付你的政敵，我都會配合。但是作為交換條件，你必須告訴我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顧三千好似不太相信：“只有這樣？”

　　牧臨點點頭：“我說我不想再當間諜了你信嗎？”

　　“信啊。”

　　“……”別信那么快好不好！他可是番柔人！番柔人！

　　顧三千這是怎么回事，他不在的幾年里，他竟墮落得這么快，已經變得他都不認識了。不僅跟那些亂七八糟的神秘Omega傳緋聞，警惕性還變得這么低。

　　雖然自己就是那個被他警惕性低對待的人，可是對事不對人，這件事他做的就是不對，搞得他習慣性地想找個戒尺抽他一頓。

　　其實不論顧三千之前用什么態度對待自己，牧臨都可以理解，畢竟這是他們年輕人之間的事，但他對一個番柔人這么大意，實在太叫他失望了。

　　牧臨暗地里翻了好幾個白眼，顧三千卻好像并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沒有解釋太多，反倒說起自己的計劃。

　　“回到首都之后，皇帝會為我賜婚，到時候，我會以你做借口推掉。”

　　牧臨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顧三千已經二十五了，是時候該成家立室，皇帝賜婚也在情理之中。不過顧三千會推辭，他也不驚訝……或者說，如果“牧臨”還在人世，他也會幫顧三千推掉。

　　牧臨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這樣啊，你不是為總統賣命么，讓他來推不是更好。”

　　“被賜婚的對象是麗云公主。”

　　顧三千回答得模棱兩可，更像并沒有在回答問題，但是這句話對牧臨來說已經足夠了解來龍去脈。

　　麗云公主是皇帝的親姐，如果娶了她，早晚會從總統那邊轉向皇家，這其實相當于正大光明的挖墻角。然而正是因為涉及婚姻，總統反而不能明著阻止，聰明的做法是出面做媒讓顧三千娶一個自己這邊的人。

　　選擇權就落在了顧三千頭上。

　　但是不論顧三千做什么樣的選擇，都是政治聯姻，他還不如直接雙方都拒絕，雙方都不得罪，又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可是他又不喜歡劉琳，為什么一定是劉琳呢？

　　牧臨想了半天，沉默地往顧三千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正用手杵著臉面無表情地往窗外看，好像在發呆。牧臨便有些心疼，如果他還活著就好了，不然顧三千也不會置身于權力的漩渦，脫不了身。

　　“為什么不娶你喜歡的人。”

　　顧三千往牧臨的方向側了側臉，牧臨放緩語氣：“比隨便找個人出來頂包強。”

　　“你似乎比我想象中更了解我們。”

　　牧臨愣了一下：“啊？”

　　顧三千轉過頭，視線冷冰冰地在牧臨臉上逡巡審視：“我只告訴你皇帝賜婚的人是麗云公主，你好像就明白了一切。”

　　牧臨被噎住，他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我是覺得你既然可以娶一個不相關的人，也可以娶別人，跟麗云公主有什么關系。”

　　他在腦內瘋狂回憶自己是否說過什么不得當的話，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剛剛那句也只是作為長輩對晚輩的關懷而已，顧三千怎么聽出他對他們圈子里的事了解的？果真多說多錯……不管了，還是轉移話題吧。

　　“啊對了，你有喜歡的人么？”

　　顧三千沉默下去，牧臨卻正兒八經地對這個問題感到疑惑起來。正常來說，Alpha在十三歲左右分化了性別之后，就會產生朦朧的性沖動，對Omega產生好感。他犧牲的時候顧三千都二十歲了，也沒聽他說過喜歡哪個Omega……莫非他這個叔叔當得太不稱職，導致顧三千不愿意跟自己聊這些問題？

　　還是他太害羞了？他大侄子就是容易害羞。

　　看，他現在就在害羞。

　　牧臨也不好再逼問，便跟著一同沉默下來，就在牧臨以為顧三千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他才淡淡地說道：“有。”

　　噢~~~~

　　牧臨十分欣慰，并且興奮，所以沒察覺到顧三千語氣中的異樣，沒察覺到他這很輕很輕的一個字，仿佛并非對任何人說的，只是對自己。

　　“那你為什么不娶她？哦，讓我猜猜，是不是怕自己處境危險，拖累對方，所以才隨便找個人出來頂包？我倒是無所謂，不過你可得好好跟她解釋，不然人家會誤會你……”

　　“閉嘴！”

　　“到時候……”

　　牧臨慢慢收住話頭，這才發現顧三千臉色已經極度難看：“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從這里扔下去！”

　　“……”

　　怎么回事，剛剛還好好的呢。

　　大概是跟那個人吵架了吧，所以提起來才心情不好。

　　牧臨只好閉上嘴，憂愁地貼在窗玻璃上往外面看——如果他還是他自己就好了，這會兒都能喝上他大侄子的媳婦兒茶了，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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