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南北不同
“這位申兄弟真是勇武,為何還只是屈就一小卒?”
那位張欽見此情形,立刻開始吹捧申燦,他說的倒也不錯,以申燦之能,實在不該只屈就于一小卒之位,按理說便是為一方鎮將也不是不能。
“還有什么原因,他不過是申家的家仆出身,便是申這個姓也都是主家所賜,能為一小卒就是極限,便是立有功勞,也會歸于主家!崩献渑薜赝铝丝诳谒,橫了張欽一眼。
張欽尷尬地笑了笑。
這是蜀郡的一個大問題,蜀郡雖然沒有出現名聞天下的大家族,但是那些地方上武斷鄉曲的豪強卻多得是,而且蜀道艱難,天高皇帝遠,所以此地民風,有事情多由鄉里豪強、地方大俠來決斷,少經官府處置的。這些鄉里豪強把持著蜀地的基層官吏之職,往往一縣之中近半官吏,都為其世代相襲。那些出身真正貧賤之人,哪怕本領再大,也只能為這些豪強效力,立下的功勞都屬于主家,自己自然就沒有出頭之日了。
“往何處去?”申燦對這個早就習慣了,他昂著頭向老卒問道。
老卒猶豫起來。
他在成都算得上是地頭蛇一個,附近的情形很熟悉,但此時成都顯然不能呆了,他們必須逃離,可往哪兒逃又成了一個問題。
“以我所見,如今賊人倉促發動,事必不密,大江水道,尚可脫身。”張欽突然開口道。
“大江?”老卒與申燦都猶豫起來。
“唯有大江水道,才能盡快出城,而且咱們若走這條道,也必須乘早,想來城中豪強見勢不妙,也會自此逃生,而流賊也很快會封鎖江面!”張欽又道。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雖然秦風好武,可他身體也就那樣,特別騎術只能算是粗劣,若真騎著騾子逃走,即便沒有阻攔,也逃不了多遠。到時申燦與老卒不可能會再顧他,因此,他必須想一個法子能讓自己逃得輕松一些。
老卒倒是一個果斷地:“行,就走大江!”
申燦有些訝然:“大爺,你水性……”
“此等時候,最忌便是猶豫不決,哪怕大江之上風高浪急,總勝過在這成都城中等死。”老卒指了指周圍。
眾人舉目望去,發覺城中煙火更盛,已經有大半個城區都已經陷入混亂之中了。
既然有所決斷,幾人立刻往大江之畔奔去。途中他們也遇到無賴欲乘機來奪馬的,結果反給申燦擊殺,張欽毫不猶豫將無賴們遺留的包裹取來帶上,看到阿寶驚駭地望著自己,他訕訕地道:“此賊贓也,取賊人之贓而用之,不稱之盜,這是,這是……對了,除暴安良!”
“張先生倒是一個有見識的。”老卒見他如此,倒沒有嘲笑,贊許地點了點頭:“我姓甘,單名一個安字,這是我女寶兒,這是……”
“我是甘大爺的女婿申燦!鄙隊N也自我介紹道,見甘安瞪向自己,他咧開嘴笑道:“甘大爺,你方才說了,若能救出寶兒,便將她許與我的!
甘安看了一眼自己女兒,發覺女兒雖是羞澀,卻沒有什么反對之色,心中一動。此時亂相已生,老實人在這種情形下很難活下去,倒是申燦此人有些本事,至少有些自保之力,將女兒嫁與他,倒不是什么壞的選擇。
“等逃出城后安定下來再說!”甘安道。
他們對成都城中的情形極是熟悉,蜀錦亦是天下名物,故此成都城中的商船甚多,此時城中混亂,乘船出逃走幾乎塞滿江面。不過有申燦的武勇,加上甘安的人面,他們還是上了一艘小船,至于馬和騾子,自然只有放棄了。
小船順江而下,半途之中,便看到有人試圖駕船攔截江中的船只。好在他們所乘的是漁船,不象那些商船那么顯眼,故此他們一行僥幸得脫,到了日中時分,終于在距離成都三十余里外靠岸停了下來。
“張先生,如今去哪兒?”
在成都城內之時,甘安鎮定自若,可到了城外之后,他就有些慌了。
“順江而下,出蜀!”張欽倒是胸有成竹。
“出了蜀地去哪兒?”
“出了蜀之后,從襄陽北上,前往咸陽!”張欽又道。
“啊,那么遠?”甘安不禁愣住,“為何不就在涪陵或者武陵,若是蜀地亂平,我們也好回來!
“蜀地之亂,一時半時平不了,而且如今天下亂局已顯,我現在擔心的是,我們到了襄陽之后,襄陽會不會也亂起來!”張欽道。
甘安的消息算是比較靈通的了,但他關注最遠的事情,也不過是漢中、涪陵罷了,超過蜀地范圍之內,他雖然有所耳聞,卻并不知道其中的細節。關系到眾人的性命,故此他開口詢問原因。張欽也有自己的心思,他的計劃路途遙遠,在這亂相已生的時代里,他獨自一個人想要平安完成整個路程極為艱難,倒不如將甘安、申燦帶在身邊,特別是申燦,十足的勇士,能讓他更有安全感。
“海昏侯就是廢帝嬴祝如今在南昌郡起事,若我是他,必會橫鎖大江,隔斷東西往來,西則發兵襄陽,以全取長江天險,東則順流攻取金陵,以取吳郡、會稽之錢糧。故此大江中下之地,必然群雄四起,戰亂不絕……”
他將局勢分析給眾人聽,甘安與申燦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天下亂局已顯,并不只是蜀地才出現這樣的事情。
“那為何不去投廢帝?”甘安猶豫了一會兒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了,我觀廢帝此人,失之輕躁,故此為大將軍所廢黜……”張欽對此也是早有盤算,說來說去,嬴祝當初短暫的皇帝身涯,無恩于百姓,后來被廢黜之時,罪名更是極為不堪,所以張欽對其是否能成事,實在沒有信心。
在他看來,無論如何,關中都是天下之重心,財力、人口,都占據一定的優勢,哪怕近百年來江淮、蜀地和江南都得到長足發展,但總體上看,關中仍然是大秦的關鍵所在?刂脐P中之人,在爭奪天下時擁有更多的優勢。更重要的是,張欽心底也覺得,自己這樣的地方文人,到了嬴祝手下,既沒有家世可以倚仗,又沒有財富可以傍身,就連生活都會困難,更何論出人頭地。
但到了咸陽不同,趙和開科取士的政策已經傳入張欽耳中,若不是蜀中亂起,他原本也會打算在來年趕來咸陽參與科舉。至于統治咸陽的人是皇帝還是所謂的護國公,對于張欽來說,并不重要。
當然這些事情,張欽沒有詳細說與眾人聽,他只是看著申燦道:“申壯士,我看你一身本領,只因出身卑賤而不為人用,你這般人才,更應該去咸陽。我聽聞咸陽的護國公在《開科取士制文》中有言,唯才是舉,以你之能,必可得用!”
申燦頓時心怦怦跳了起來。
象他這樣的人,哪里會真正安于貧賤,無非就是沒有機會罷了。
張欽說到這里,不由感慨道:“申壯士,你沒有生在最好之時,若是當初始皇帝之際,大秦首重軍功,你投入軍中,憑借勇武,封侯可期。但掃平六合之后,天下承平,英雄便無用武之地,你這樣的人物,若在咸陽或許還有些機會,可落到蜀郡,只能永世埋沒。”
張欽雖然感慨,卻也知道那是必然,大秦統一天下之時獎勵耕戰軍功損爵,那是因為有廣闊的土地和人口可以奪取、征服,但在掃平天下一統海內之后,再繼續行此策,就沒有足夠的田地爵祿可以支撐了。始皇帝晚年之所以會天下動蕩,這便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他雖然言猶未盡,但是終究算說服了申燦,申燦既然決心隨他去咸陽,甘安與甘寶兒自然也就不會拒絕。連帶著載他們逃出咸陽的漁夫,也隨其一起順江而下,然后又從襄陽北上。這沿途所見,果然如張欽料想的那樣,在嬴祝舉兵、蜀郡暴亂之后,所有的地方秩序都出現了問題,不僅地方的官員們公開招兵買馬,各地的豪強們同樣以堡塢為據點聚兵囤糧。彼此之間為了人口、糧食和地盤,已經開始征伐。無論是咸陽的護國公朝廷,還是九江的嬴祝復辟朝廷,政令都不再被執行。更有甚者,他們沿途也聽到各種傳聞,諸如長沙郡出現山蠻之亂,吳郡與復辟朝廷于大江之中血戰等等諸多消息,都證明了大秦如今的局勢不容樂觀。
不過當他們抵達南陽之后,情況卻有所不同。南陽往南還是一片混亂,但到了南陽,若不是親眼見到大軍,他們幾乎以為又回到了天下太平的時節——只不過護國公朝廷派發的徭役比較多,到處都是修橋修路和興修水利。
初時張欽還擔憂此舉也會制造混亂,他是個心思細密之人,因此專門尋了這些民夫詢問,才知道這些人竟然是因為戰亂從各地流入中原的流民。護國公朝廷將他們組織起來,利用冬日時節來完成諸多工程,除去供給食物之外,還許諾在春來之后,將組織他們進行屯田。
就在眾人一路感慨之間,他們于道統二年三月中終于到達咸陽,此時距離蜀郡之亂已經過去了二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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