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某個秘密
趙和瞇著眼睛,躺在陽光之下,以一本書遮著自己的眼睛。
陽關的太陽與中原的太陽并沒有什么兩樣,此時在中原剛剛是陽春,而在陽關這邊,則依然可以看得到冰雪。
“這天氣倒是不錯。”
一個聲音在他耳畔響起,趙和掀起書,看到是清河,又將書蒙在了臉上:“還行。”
清河看著趙和,眼光有些閃爍。
當初在咸陽初見之時,趙和還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長得卻和十四歲的男孩沒有什么兩樣,轉眼之間,便已經成了一位糾糾丈夫。
更讓清河驚訝的是,趙和不僅身體長得快,心智也越發成熟,如今清河已經無法看透此人了。
“你就不擔心?”清河想了想,不準備再繞圈子,直接向趙和問道:“你遣人讓我回來,擔心犬戎人發現我的行蹤,卻不擔心敦煌的安危、馬越的勝負?”
趙和懶懶地將書推開:“擔心有什么用,凡是我能做的,我都做了……說起來,倒是你有些奇怪。”
清河愣了一下:“我有何奇怪?”
趙和深深盯著她:“你雖是皇室宗女,但對大秦的江山社稷與當今天子也太過在意了……和親這種事情,若你自家不肯,誰還能逼你么?有的時候,我甚至猜測,那個蠢貨孫謝背后,是不是公主殿下你啊。”
清河眼睛瞬間瞪得溜圓:“什么意思,我為何要指使那個孫謝?難道我真的想到沙漠之中,嫁與那腥膻無比的異族?”
趙和搖了搖頭:“你自然不愿,但是你不得不如此……算了,不管你打的是什么算盤,都到這一步了,誰都無法更改,只是希望……當一切結果出來之后,你不會后悔。”
清河嘴巴緊緊抿了起來。
她長得相當出眾,嘴唇不厚,緊抿之時更顯得薄,而且嘴唇的血色也會變淡,從殷紅變成粉紅。
單以姿色而言,清河在趙和見過的女子中,確實可以排入前三。
見趙和盯著自己,清河突然又嫣然一笑:“你這般盯著我做什么?”
“陳殤那賊兒眼睛沒有瞎,不過心瞎了沒瞎我就不知道了。”趙和拍了拍衣裳,從躺著的胡床上起身:“公主殿下,若你心里不虛,原本不該怕我盯著你的。”
清河臉色又變了變。
“其實……我是有自己的苦衷,我……”
趙和擺了擺手:“你不要對我解釋,我不需要你的解釋,我還記得你在咸陽城里對我說的那句話,女人哄人,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么……我可不想再被你哄了。”
清河心中明白,自己失算了。
若是王鹿鳴在身邊,那會好些,趙和看在王鹿鳴的面上,說話不會象現在這么尖刻,但是王鹿鳴不在,甚至連陳殤都不在,趙和并沒有給他這位公主多少面子。
“你就不怕我從此不配合你么?”清河忍不住道:“休要忘了,你能夠壓制石軒這個正使,能夠節制周圍都尉所的軍士,可都是借了我的身份!”
“沒錯,正是如此,我才更加明白,公主你是位以大局為重之人,只要大局在我,公主你自然就會配合。”趙和笑了起來。
笑容未斂,突然外邊阿圖大步走了過來,將一封公文呈上:“馬越來信!”
清河心頓時一動。
馬越帶走了玉門陽關兩大都尉所絕大多數兵馬,這也是敦煌附近能夠找到的秦軍的主力,若是馬越戰敗,敦煌的局面就徹底不可收拾了。
那樣的話,她前往于闐和親之舉也就會變得毫無意義。
趙和拆開了那公文,瞄了一眼,然后又將公文折好裝了起來。
“如何了?”清河忍不住問道。
趙和輕描淡寫地道:“參狼羌已破,敦煌圍解了。”
清河先是狂喜,然后又是一驚:“你怎么一點神情都沒有,大勝之后,不應該高興么?”
“高興也用不著寫在臉上,而且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用不著多歡喜。”趙和道。
他雖是如此說,可是也明白這一場勝利來之不易。
哪怕他已經布好了局,用奄頓等三個犬戎頭目,冒充金策單于派來的犬戎援軍,事先接近了參狼羌的主將,哪怕他使用激將法,讓馬越不顧疲勞,將馬氏在邊軍中的隱藏力量全部都動援了起來,哪怕他將能夠調動的有生力量全部交給了馬越,可真能夠擊敗參狼羌,仍然是一件極為兇險的事情。
馬越的戰報之中說得很明白,奄頓三部混入參狼羌主力之后,并未引起懷疑,參狼羌深知大秦虛實,對于犬戎人前來相助極為歡欣鼓舞,而且多少有些奉承犬戎之意。當馬越領軍來與其會戰之時,參狼羌諸部共三萬余人云集于敦煌西南,從三面對秦軍進行包圍。馬越直拖到短兵相接之時,才放出信號,奄頓三部突襲參狼羌本陣,斬殺參狼羌諸部首領十一人,使得整個參狼羌失去了指揮系統,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饒是如此,馬越所領的四千邊軍、奄頓三部兩千犬戎,在大戰之后,仍然折損了一千余人。可以說,陽關玉門的邊軍經此一役,也暫時沒有了繼續作戰的能力。
“參狼羌諸部被擊潰之后,放棄了嘉裕關,與咸陽的聯系又恢復了。”趙和淡淡地道:“我們先在這里等一段時間,看看咸陽怎么說,和親是否要繼續下去。”
清河一驚:“你……你挑起邊境戰事,為的就是阻止我和親?”
趙和聽出她話語里的焦躁,深深望了她一眼:“于闐人包藏禍心,這是不爭的事實,他們很有可能與犬戎、參狼羌有密議,在這種情形之下,你還是堅持要去和親?”
清河頓時沉默不語。
她在心里長嘆,雖然自己自詡不弱于男子,但是,面對涼州這風云突變的局面,面對趙和翻云覆雨的手段,自己還是失態,結果被趙和抓住情緒下的變化,確定她本人才是和親的真正推手。
“行了,我不會問你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你必須離開咸陽,只希望你莫要對不起大秦,對不起陳殤。”趙和道。
“你……”清河愣在那里,原以為趙和會抓住機會盤根問底,卻不曾想,趙和就這樣輕易放過了她。
她看到趙和真的邁步離開,當即在后面追了兩步:“我不會害你……我也不會害陳殤,我離開咸陽,對你,對陳殤,對所有人都好!”
趙和猛然回頭:“那是因為,你心里藏著某個秘密,這個秘密會威脅到我、陳殤和所有人,對不對?”
清河身形一滯,然后看到趙和仍然前行,沒有再說什么。
“你知道什么……你要去做什么?”她忍不住問道,聲音里有些惶然。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瞎猜。”趙和道:“至于現在我去做什么……涼州亂成這模樣,接下來我要應對的是可能出現的犬戎主力了。”
雖然將金策單于派來的小王殺了,但趙和不敢確定對方會不會再派人來,甚至會不會親自前來,所以必要的防備還是需要的。在確定參狼羌已經不足為慮之后,他立刻下令,重新建立起玉門、陽關關外的烽燧系統。在兩關之外,設下二十余座烽燧,派出近五百人守衛——這些人最主要的作用并不是抵抗犬戎人,而是通過狼煙來發出信號,提醒兩關敵人行跡。
為將此事做好,趙和甚至親自考查了每一座烽燧,了解烽燧的水井、地窖,熟悉各烽燧之間的道路,與被挑選出來守衛烽燧的士卒探討可能會遇到什么樣的危險。
他在做這些事情時,并未避開清河。清河在關所之中也閑得無聊,也陪著他走過好幾座烽燧。但見趙和對此事如此上心,不由得問道:“你不過是和親副使,這涼州防務與你無關,你為何如此在意,就不怕朝廷派來主持防務者將你這些都廢了么?”
趙和笑道:“人都會餓的,但總不能為了過會兒餓就不吃飯吧?”
清河低下頭,然后又道:“你……這是天子與大將軍操心的事情,你這樣做……”
趙和用手輕輕拍著烽燧的墻垛,低聲道:“我不知自己父母是誰,也不知道是否有兄姐,我希望大秦象我這樣沒有家的人,能夠少些,若是我做的事情對此有所幫助,那就夠了。這與天子、大將軍沒有任何關系,這只與秦人有關系。”
“你……若你……若你真是太子遺孤,或許會成為一個好的天子。”聽他說完之后,清河喃喃地說道。
她又提起這件事情,趙和笑了笑,然后看到自陽關方向有一隊人馬過來,當即拍了拍手上的灰:“時間差不多了,那應該是咸陽城來的信使,讓我們看看,咸陽城會如何安排這一切吧。”
他下了樓去,清河望著他的背影,還想再說什么,卻見陳殤隔開了她與趙和之間的視線。
“你?”清河秀眉輕皺,看著陳殤。
陳殤凝視著她,目光極為復雜:“我可以為你死,但只求你莫要為難阿和。”
“什么?”清河輕輕掩住自己的嘴。
陳殤道:“我只是喜歡你,卻不是傻,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我也愿為你的打算不顧一切,但只希望你的打算,莫要傷害到阿和……”
說完之后,陳殤也轉身下了烽燧,只余清河一人,望著他們的背影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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