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無目無智
趙和微微閉上眼睛,任胯下戰(zhàn)馬帶著自己繼續(xù)前行。
他心中既急且怒。
這不僅是因為齊郡歷城倉的糧食關(guān)系到不知多少人性命的問題,也是關(guān)系到他自己對自己的自信問題。
他原本以為,自己跟隨五位博學(xué)的老人學(xué)了那么長時間,又在咸陽經(jīng)過一番歷練,還得到了一本《羅織經(jīng)》,已經(jīng)有足夠的能力與天下英雄扳扳手腕。
但沒有想到的是,在歷城這里,一個多年的老官僚,一個野心勃勃的豪商,再加一個不知所謂的番僧,聯(lián)起手來竟然給他挖下這么大的一個坑。
雖然這一切并非他的責任,但他暗中肩負天子嬴吉與大將軍曹猛的雙重命令來此,這件事情從始至終他又都參予,所以想要完全撇清,至少他自己內(nèi)心這一關(guān)就過不去。
“祭酒,到了!”
姬北的一聲話語,將他從沉思中驚動,他抬眼一看,果然已經(jīng)抵達了歷城倉。
讓他意外的是,歷城倉的情形,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樣,四處火起,人連立足都不能,更別提救火,就象定陶義倉被焚的那次一樣。
雖然有火,也有不少煙,可比起歷城倉的規(guī)模,這些都算不了什么。
而且歷城倉里還有廝殺之聲!
趙和精神一振,有廝殺之聲,證明在歷城倉中執(zhí)行最后一招的管權(quán),很有可能遇到了牽制。
無論牽制他的是誰,都給了趙和機會!
這種機會若是放棄,那不如死了算!
“攻進去,凡有阻攔者皆殺,先殺人,再救火!”趙和殺氣騰騰地道。
“是!”
原本歷城倉的外門是緊閉著的,稷下劍士沒有時間去伐木做撞錘,有身手敏捷的直接爬上墻,然后就聽到里面幾聲慘叫,片刻之后,門被打開了。
“是浮圖教,浮圖教的人在和逆賊管權(quán)交戰(zhàn)!”開門的劍士已經(jīng)問了大概,驚訝地叫了起來。
趙和猛然揚起眉頭。
與他一樣揚起眉頭的還有被架來的鳩摩什。
趙和原本準備,若是火勢救之不急,那就將鳩摩什扔進火海之中,故此將他帶來。此時聽說浮圖教信徒倒與管權(quán)手下打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鳩摩什。
鳩摩什的嘴被堵住,目光閃閃,不知在想什么。
“殺。”趙和下令。
“且慢,是蓮玉生!”
原本被堵住嘴的鳩摩什猛然將塞嘴的布頂了出來,大聲叫道。
他明白趙和開始那個“殺”字的意思,就是要將浮圖教眾與管權(quán)部下一起殺掉,因此出言阻止。
趙和眉頭稍稍一皺。
“蓮玉生什么也不知道,他阻攔管權(quán)縱火,有功!”鳩摩什又叫道。
趙和嘿的一聲冷笑:“縱火者是浮圖教,救火者也是浮圖教,你算計得倒好,無論勝負,浮圖教總有一部分站在勝利者那一方,對不對?”
“這并非我之意思,若是我之意思,老僧也絕不會否認。況且大秦諸子百家,如此行事者甚眾,難道還怕多出我浮圖教一家嗎?”
鳩摩什四肢皆斷,但口齒卻是依舊犀利,他這一句話,倒是堵得趙和啞口無言。
大秦諸子百家,在此大爭之世中,何嘗不是多方下注,無論哪一方獲勝,都能保證自己屹立不倒?
再深一些想,中原的豪門世家,哪一家不是多方投靠,不將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令浮圖教救火,管權(quán)手下跪降,若有不從者,殺!”趙和略一沉吟,雖然不在意鳩摩什的利齒,但是此前的皆殺之令,確實有些不對,那是他氣頭上的怒語,事后必然為此后悔。
他領(lǐng)來的稷下劍士,在戚虎等人的帶領(lǐng)之下,迅速沖向廝殺聲最為響亮的丁字庫房區(qū)。原本管權(quán)手下雖然占據(jù)上風(fēng),但并沒有什么戰(zhàn)意,此時稷下劍士趕到,他們的陣腳立刻開始動搖。
“浮圖教眾救火,管權(quán)下屬跪降!”
劍士們高呼趙和的命令,原本糾纏在一起的浮圖教眾與管權(quán)一伙漸漸分離,教眾在蓮玉生的帶領(lǐng)之下,沖向已經(jīng)被點燃的糧庫,而管權(quán)部下則竭力向南,希望能夠殺出一條血路。
只不過都到了這種情形下,趙和如何肯放過管權(quán)。
他見管權(quán)部下尚有戰(zhàn)意,當即下馬,親自拎劍上前,直接突向敵陣。
他沖上第一線,對于稷下劍士而言,實在是極提振人心士氣之舉,傾刻之間,劍士們歡呼怒吼,隨他一起,如同披波斬浪一般,將管權(quán)部下分割開來。
而管權(quán),也終于曝露在趙和面前。
此時管權(quán)臉色蒼白,再無半點血色。
遙遙望見趙和親自來到第一線,他眉眼動了動,想要下令反擊,若是能擊殺趙和,他或許還能有突圍的機會。
但他心中又有些膽寒,若要反擊,他就必須將自己的親衛(wèi)也投入進去,這是他身邊最后的一支力量,投入之后,若有失利,那就沒有人能夠護著他突圍了。
這一猶豫間,趙和已經(jīng)看到他,舉劍向他遙遙一指。
“管權(quán),如今只剩你了,朱融、鳩摩什已經(jīng)就擒,你若還想反敗為勝,就出來與我戰(zhàn)過一場!”
管權(quán)一愣,旋即大喜。
他明白趙和的用意,因為浮圖教眾倒戈的緣故,歷城倉中沒有到處火起,但畢竟還是出現(xiàn)不少火點,如果不能迅速結(jié)束戰(zhàn)事,趙和就無法全力救火。
所以他想以兩人對決來決出勝負!
只不過越是這樣,越證明趙和心急,管權(quán)如何會讓趙和遂意。
“可以!”管權(quán)遙遙地揚聲道:“不過你先得給我讓出一條退路,若無退路,我就據(jù)倉死守,就算我死,也要拖著這歷城倉一起入火海!”
“東南角門。”趙和面無表情地揮手:“你與我對決,我讓你部下自東南角門離開,你今日必死!”
這是寧可放走管權(quán)的部下,也不肯放走管權(quán)。
但這話說出之后,管權(quán)臉色微變,看了看四周。
果然,在他周圍,不少部下用希翼的目光看著他,期盼他答應(yīng)這個條件。
管權(quán)心中暗罵了一聲,然后道:“你先令人讓開!”
展權(quán)向身邊人吩咐了一句,果然,包圍圈的西南角被讓開一條通道。
管權(quán)也沒有料到趙和會這么爽快,他愣了愣,可就在這時,他的臉色大變。
因為隨著這條通道的出現(xiàn),原本聚攏列陣的管權(quán)部下,一瞬間崩潰了。
眾人都紛紛向那通道逃去,生怕自己逃晚了會被落在后面,無法從包圍圈中脫身。
就是管權(quán)自己,也在一聲大罵之后,催馬就向西南角的通道沖去。
迎接他們的,是兩翼飛馳而來的箭雨。
趙和看似讓出了通道,但將幾乎所有弓弩都集中在通道兩側(cè),他知道管權(quán)的手下,大多數(shù)都是被他高利所收買,真正忠于他的只會是一小部分。這些人只要看到逃生的希望,必然會棄管權(quán)而走,至于那究竟是希望還是陷阱,在從眾之心下,他們很難清醒分辨。
不僅是這些普通部下,就是管權(quán)自己,也直到看到那箭雨如蝗之時,才醒悟過來。
他勒住馬,再看自己的部下時,恨不得拔劍將自己殺死。
仍然聚在他身邊的部下不足百人,而且一個個面若死灰,完全沒有斗志。
就在剛才,他身邊的人數(shù)還有五百!
心念一轉(zhuǎn),管權(quán)叫道:“我愿降,我愿以家財充作軍資,為朝廷效力!”
他一邊說,一邊從馬上跳了下來,為了表明自己的誠意,還將佩劍摘下棄于地上。
他身邊的親信不由錯愕,一個個用驚訝的眼神望著他。
他自己卻很坦然:“諸位,事已至此,再不認輸毫無意義,諸位與我一起降了,還可以將功贖罪,我大秦……”
“呸,誰和你這狗賊一起我大秦!”趙和身邊,樊令不屑地啐了一口。
就是管權(quán)的親信之中,也有人面露不屑:“管行首,我只當你是個英雄,所以追隨于你,這些年受你厚遇,已經(jīng)準備一死以報了,可你這般模樣,我實在不恥,這個還你!”
那人伸手竟然摳了自己一顆眼珠,擲給管權(quán):“我有目無珠,投靠了你這樣的人,便將這眼珠給你!”
管權(quán)閃開那眼珠,面色微微一沉。
那名親信再看向趙和,沉聲道:“赤縣侯,我姓孟,名壽,我不愿忍辱偷生,所以請你小心了!”
他說完之后,單人舉劍,便向趙和這邊沖了過來。
趙和眉頭都沒有抬一下,他身側(cè)李果想要舉弓,卻被他一把按住。
“這種既沒有眼光又沒有智慧的蠢貨,哪時值得你給他一箭,你給他一箭,反而使他獲得名聲,實在不合算。”趙和冷聲說道,然后輕輕一揮手。
稷下劍士中有人舉起弩,嗡嗡聲響之后,十余枝弩箭釘入那人的身上,他仆倒在地。
“我們降了!”見此人下場,原本戰(zhàn)意不堅的管權(quán)部下,紛紛扔下兵刃,跪坐于地,便是管權(quán)自己,也依樣而為。
稷下劍士結(jié)陣上前,在弓弩手的戒備下,有人過來將管權(quán)拖到了趙和面前。
管權(quán)跪于趙和身前,態(tài)度甚是謙恭:“赤縣侯,我愚昧無知,這才與赤縣侯為敵,現(xiàn)在已經(jīng)幡然醒悟,愿將家資獻與赤縣侯,只求一個明刑正典!”
所謂明刑正典,就是希望趙和將他交給朝廷來審判。
趙和看著他,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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