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歲離家出走后，她奮斗了多少年，才后了后來的成就和地位。

　　冬日里洗菜泡在水里的手指，不會比浣衣局那些洗衣服的宮女好到哪里去。

　　沒有暖氣的北方宿舍里，裹著層層的被子依舊被凍的腳趾頭和大腿上長滿凍瘡。

　　現在想起來，那些苦日子，倒也不失為一種錘煉。

　　不然省經閣日日抄書那段枯燥時光，也不好熬。

　　你所經歷的，一定不會是毫無意義。

　　就像她，省經閣一游，這經歷不也向她證明了，皇宮確實不適合她嘛？

　　不是因為獨孤煜不來看她賭氣，這點氣早在獨孤煜把自己的驚天身世告訴她的時候煙消云散了。

　　也不是因為太后責難處置而憤憤，地牢她都待過，一個省經閣還算什么了不起的處罰嘛？

　　更不是因為靜妃的殺心而對這座宮殿深深忌憚，這宮中的那些個骯臟手段，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她只是覺得，自己終究和這座宮殿，格格不入。

　　就好像灰姑娘的姐姐，硬要穿上灰姑娘的是水晶玻璃鞋，只能忍著痛苦割掉多余的肉，然后呢？

　　擠進去了腳又如何？

　　難道，不磨腳，不痛了，從此可以和皇子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了嗎？

　　自欺欺人罷了。

　　該流的血還是會流，該痛還是會痛，不適合強行迎合匹配帶來的后果就是，一輩子都別想活的痛快。

　　說的矯情點，她待在這里，遲早郁郁而終。

　　算她自私吧，她還想活久一點。

　　余生漫長。

　　紅塵作伴轟轟烈烈的是愛。

　　靜靜陪伴默默守護的是愛。

　　遙遙相望深深祝福的也是愛。

　　她便是出宮了，也并不代表背叛了愛情。

　　無非是換種方式，愛獨孤煜罷了。

　　至于獨孤煜嘛，江山子民一肩抗，不會為這點兒女私情就倒下的，這個她絕對放心。

　　正是因為放心這點，她才打算放縱她的任性。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只把那人，放在心里。

　　從此，有緣，江湖見。

　　無緣，夢里見。

　　*

　　自皇后答應臨夏幫她出宮后，臨夏把每天都當成和獨孤煜相處的最后一天過。

　　沒事跑一趟求見，說說錦嬪案的蹊蹺。

　　沒事再跑一趟，陪獨孤煜批上一下午的奏折。

　　美事還跑山一趟，邀獨孤煜到御花園賞賞花。

　　至于各種美食，那是一天幾次的往無極宮送。

　　無極宮的奴才們，上到安德福墨玉，下到灑掃粗使的太監宮女，都覺著悅妃娘娘這是要把皇上的一日三餐都給包圓了啊。

　　整個后宮，關于臨夏爭寵的說辭，甚囂塵上。

　　端瑞宮，馮嬤嬤幾次跟皇后說起這事，皇后都沒什么反應，只說頭疼，叫馮嬤嬤別來擾她。

　　太醫來過幾次了，診了又診，娘娘這頭風病卻沒什么起色，整個性子也越發的沉悶，不愛言語，胃口也差了許多，現在就連最在意的后妃爭寵，她都是這般不在意。

　　馮嬤嬤很是擔心，托人往魏府送了一封信。

　　三日后，魏閣老進宮了。

　　皇后頭上佩著一條浸了藥湯，又塞了凝神香料的抹額，神色倦怠，目光疲憊，坐在椅子里，虛虛的靠著椅子背，瞧著很是不要，像是生了一場大病，就連雙頰的肉，都略略下陷，肉眼瞧得見的，瘦了許多。

　　魏閣老坐在對面，半百的眉毛，眉頭下壓，眉間蹙成了一個川字型：“青蓮，你這是怎么了，怎的才幾日不見，瘦了這么多？”

　　初三群臣宴上，祖孫才見過。

　　如今，也不過剛過十五而已。

　　“爺爺，青蓮無礙，爺爺今日進宮，是有什么事嗎？”

　　“無事，就是看你的，馮嬤嬤來信，說你今日精神不濟，整個人萎靡不振，我擔心你身體，你真的沒事嗎？太醫院怎么說的？”

　　皇后抬頭，淡掃了馮嬤嬤一眼，眼神并不凌冽，馮嬤嬤后脊背卻還是寒了一寒。

　　皇后目光收回，重新落到了魏閣老身上，努力泛了一個笑：“只是頭風發作了，加上可能稍微受了些風寒，沒什么胃口，無大礙，爺爺放心。”

　　“是不是臨家那小妮子，沖撞你了？馮嬤嬤說了，你的頭風，是去了一趟長樂宮發作的，那小妮子對你說什么了？是不是跟曹婉書一樣，仗著有個手握兵權的爹，對你不敬了？這小妮子，爺爺聽說最近囂張的很啊，日日的都往無極宮跑。青蓮，如果是她欺負你了，你告訴爺爺。”

　　“不是她。”

　　馮嬤嬤和魏閣老因為這三字，都有些意外。

　　皇后似乎不欲多說什么，只道：“不是她，和她無關。爺爺，您年紀也大了，不要為我的事情操心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夠解決。”

　　言語道最后，語氣有些不耐煩和冷意。

　　魏閣老更是意外，隱隱覺得，自己今日進宮的事情，似乎惹了她不高興。

　　他在內閣做了半輩子是，官場的勾心斗角見的太多，這察言觀色的能力早已錘煉到了一定境界了。

　　直覺，這孫女心里藏了事，而且，不想他問。

　　可他哪舍得寶貝孫女一個人憋著事情難受啊。

　　縱然感覺到了魏青蓮的不高興，亦是繼續追問道：“青蓮，你是怕爺爺幫不了你嗎？他一個小小臨家，就算皇上有心扶持，爺爺還沒放在眼里呢。”

　　皇后身側的指頭，微蜷了一下，忽然定定的看向魏閣老：“爺爺，您想坐到什么位置？”

　　魏閣老微愣，似乎沒明白。

　　皇后對馮嬤嬤擺手：“帶上門，出去。”

　　“是，娘娘。”

　　馮嬤嬤一走，皇后努力撐直了身體，看向魏閣老：“爺爺，你想要什么，想從皇上這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

　　魏閣老覺得孫女這問題，問的真是叫人發笑。

　　他魏家從扶立當年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獨孤煜的那天開始，想要得到的是什么，難道魏家還有人不清楚嗎？

　　“自然是萬代千秋的不滅榮耀。”

　　“若是皇上給不了我們魏家萬代千秋的榮耀呢？”

　　“那他就是忘恩負義。”

　　皇后那蜷曲的指頭，終是微微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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