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成婚那天，魏老爹表現的非常好。
因為新郎官可能無法親自到場接親，所以作為父親，他硬是逞著一口氣主持大局，決意穩住一切，不叫女兒傷心難過。
但今日回門，他可就繃不住了，哭的跟個孩子似的。
可他到底不是做母親的，不能拉著已經為人婦的女兒和她說說私房話，所以只能哭。
還好馮四娘過來幫忙，趕緊控制住幾乎失控的場面，把魏無雙和秦煜一行人請進門，又著人過來幫著搬禮物，將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
因為秦煜身份矜貴，州里許多官員也前來參宴會，前廳男子多，魏無雙跟這馮四娘帶著回了無雙院——
雖然魏無雙不在乎女子不能拋頭露面一說，但是今日回門，有些特別的忌諱，所以她就暫時避了去。
而且她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打聽打聽正事。
“廉州那邊有瘟疫，四娘可聽說過？”
馮四娘笑：“大小姐你大喜的日子，還想著這些？”
“正因為大喜的日子，我哪里也去不了，才無所事事。”
魏無雙坐在自己的床上，十分懷念，“還是我這院子舒服。”
“廉州的瘟疫，其實大約在過年前后就已經有了苗頭，但那個時候，沒有人太當回事。”
馮四娘其實也不是個喜歡內宅瑣事的女人，聽魏無雙這么說，干脆關了門，兩個人拿了干果瓜子，一邊吃，一邊聊天。
“因為癥狀和風寒十分相似，先是咳嗽咽喉痛，然后便是流眼淚發高熱，好不容易好了，卻又開始嘔吐拉肚子，最后就是嘔血便血，將人活生生的熬死。”
馮四娘補充，“這個過程，短則三天，長則可達三個月。”
魏無雙心一沉：“可有出疹子？”
“那倒沒有。”
“一個都沒有？”
“廉州分行有兩個高級別的大夫，信里寫的十分清楚，不會弄錯，沒有人出疹子。”
魏無雙稍微松了口氣。
她還以為是前世那場要命的可怕疫病提前了。
只是……
馮四娘剛才說的那些癥狀和前世那場瘟疫實在太像了，除了生疹子。
前世瘟疫起初也是風寒征兆，過段時間轉為拉肚子嘔吐，最后吐血咳血或者便血而亡。
總之，所有病人臨死前幾天都會渾身是血，但死的時候又面色蒼白的好像所有血都被抽走了。
所以那場災情也被稱為“血疫”。
感染“血疫”的人，有一個不可忽略的共同的特點。
在風寒癥狀消失之后，所有人都以為轉危為安的那幾天消停日子里，會生紅色的疹子。
那疹子起初只有針尖大小，艷紅艷紅的，慢慢變成豆粒大小。
當嘔吐拉肚子開始的時候，疹子的顏色會加深，變成血水泡，緊接著潰爛流出膿血……
可謂相當惡心。
而且只要患上血疫，病人大約是九成九的死，幾乎無藥可醫，但是廉州的疫病卻在擁有藥物后很快平定下來。
那就證明和“血疫”不是一回事。
“朝廷一發出支援令，咱們魏氏藥行就行動了，這幾天正在整頓裝車，明天或者最晚后天就能出發。”
馮四娘非常驕傲，“百姓現在十分愛戴咱們藥行，廉州百姓聽說咱們馳援，甚至都開始每天在我們廉州分行門前燒香祈福了。”
“廉州分行的坐堂大夫們，怎么看這病？”
“大災之后，必有大疫。洪水從山上帶下來許多泥沙和動物尸體，有些人死了也沒辦法掩埋，種種臟污的東西混在一起，前段時間又鬧饑荒，很可能是吃了不干凈的東西。”
魏無雙點頭：“都用了什么藥？”
馮四娘馬上就能詳細的列舉出一些。
作為一個不會醫術的大管事之一，她必須要有其他方面過人的本事。
譬如馮四娘在生意頭腦和記憶能力方面無人能敵，她能夠把很多藥方背下來，也能知道和識別幾乎所有藥材的樣子和功效。
她唯獨不擅長的只有施針和藥物配伍，因為這些確實是需要很長久的底蘊學習的。
一個半路出家的人，不容易掌握。
“清熱解毒、清熱利濕、行氣、止血生血，補中益氣……”
魏無雙用手指掐算著，“幾乎用的都是對應病癥的所需藥物。”
“是如此。”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春桃走進來：“夫人，旁邊府里來人了。”
魏無雙抬起眼睛：“外祖母？”
“不止，還有二舅夫人和三舅夫人，并帶著幾個女孩子。”
魏無雙挑了挑眉：“叫進來吧。”
江老太太和她兩個媳婦，身后帶著四個少女，進了無雙院。
“我的心肝肝哦。”
江老太太一進門，就是眼眶紅紅，“遠嫁千里，辰王府的人待你可好？”
魏無雙笑：“外祖母有什么事直說就行，何必繞這么大圈子。”
“你這孩子！”
江老太太見魏無雙也不主動起身迎接自己，嘆了口氣，“你到底是我帶大的女孩兒，你嫁人回門，又沒有母親說私房話，我不來豈不是太凄涼？”
“四娘陪著我，就很好，何來凄涼？”
江老太太瞟了馮四娘一眼。
馮四娘笑道：“江老太太，您見過我的，我是藥行的大管事。”
“呵，什么大管事。”
江老太太不悅的上下打量著馮四娘，“我外孫女嫁人，你在這上躥下跳跟當家主母似的，你是不是趁著東嶺最近嫁女傷心，想趁虛而入？告訴你，我定會告訴東嶺提防你這種艱險小人！”
魏無雙要發作，馮四娘一把摁住她，沖她使了個眼色：“大喜的日子。”
然后笑道：“老太太您有所不知，我自二十歲來到魏氏藥行，得家主賞識，才有今天，我確實一直仰慕家主大人。
奈何家主大人一直思念亡妻，只把我當兄弟，如果老太太您能提醒他一下，說不定能為我促成一段好的姻緣。”
“你！你……”
江老太太氣的臉色鐵青，“我竟未曾見過你這樣厚顏無恥的女子！”
“豈敢，晚輩見過前輩，也只能甘拜下風。”
好一個笑里藏刀，綿里藏針，罵人不帶臟字。
魏無雙都想站起來鼓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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