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一聲響,數聲回。
大班寢室沒多久就成了此起彼伏的比哭場,把老師們忙了個夠嗆。
而等許拙意識到這點,想要懸崖勒馬時,卻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聲了。
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和五歲的自己同化,這個年紀的孩子是沒有發育完全的。無論是大腦還是身體,都和成年人比不了。
再加上許拙腦海中塞了過多同年齡不相符的回憶,破了平衡。如果想要按照腦海中的成年意識去操控這具小身體,反而會因為身體反應不過來而弄巧成拙,總之就是麻煩。
許拙在內心哄了自己很多句“不哭不哭”,快哭栽了的小身體才漸漸消停下來。
原本只剩下條縫的眼睛又重新睜開,在下睫毛墜著的淚水陪同下,一抽一抽地朝面前看過去。
就見才剛剛睡上床的邢刻已經給他哭坐起來了,正在自己的床鋪上,一臉陰沉地看他。
薄薄的單眼皮再配上臉頰上青紫的傷口,簡直自帶陰天效果。
許拙被他看緊張了,身體于是毫無預兆地又猛抽噎了一下。
邢刻:“……”
許拙:“……”
半秒后,邢刻直接翻身下床。
動作十分利落,想遠離許拙的心情寫滿了他的背影,一點情面沒留。
許拙見狀,也忙不迭地要往床下爬。
可他原本就比邢刻要小上幾個月,而邢刻上下床的速度又是詭異的幼兒園之最。
不說現在重生失去平衡,身體不好控制的事,就是讓當年真正五歲的許拙來下床,也不可能有邢刻那么利落。
許拙只看一眼對現在的他來說還很高的床鋪,小腳便立刻頭暈目眩地縮回了被窩。
而就這點猶豫的時間里,下了床的邢刻已經連衣服都自己穿好了。
小胡老師在幫小女孩們穿衣服,抬頭看見許拙坐在床邊反復試探的模樣之后,連忙喊了他一聲,讓他等老師過去再下床。
獨自上下鋪,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還是存在風險的。尤其是整個大班寢室都醒了以后,空間變得格外亂,很容易磕碰到。
許拙看了下邊安靜坐進角落里的邢刻一眼,回想起方才握住被窩時溫熱又真實的觸感,知道眼下的場景應該是不會再消失了。
遂也沒著急,就縮著腳眼巴巴地望著小胡老師,乖乖等待。
小胡老師被他的模樣逗笑,正巧大胡老師忙完,她便連忙讓大胡老師照顧許拙。
許拙看見朝他走來的大胡老師,立刻彎起眼甜甜地笑了一下。
他記得很清楚,當年進入新幼兒園以后,兩位管教的老師都姓胡。
于是大家親切地管年紀大許多,嚴厲又不失和藹的男老師叫大胡老師。年紀小一些,心腸軟又親切可人的女老師叫小胡老師。
大胡老師教導許拙如何下樓梯,又替他穿衣服,隨即溫和地詢問他剛剛為什么哭。
許拙還沒來得及說話呢,旁邊就突然撲過來了一個小孩,嬉嬉笑笑著說:“那還用說,肯定是被邢刻嚇著了唄!”
他話才說完,旁邊便又撲過來一個小朋友。古靈精怪地朝邢刻的方向使眼色,一個勁兒:“噓!噓!”
“干嘛呀,這有什么不可以說的!邢刻就是怪怪的呀,身上每天都很臟,也沒有自己的被子和玩具--”
“李東,不可以這么說同班小朋友。”大胡老師才忙不迭地撥開撲過來的幾個小朋友,便立刻嚴肅下臉制止:“大家都是同學。”
“這有什么不能說的,誰跟他是同學呀……”李東癟嘴:“反正我們就都不愛和他玩!所以新來的小朋友肯定也很討厭他!對吧?”
李東一邊說,一邊看著許拙。隨即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住了一般,手指直往許拙的眼睛伸去。
許拙的眼睛又大又圓,還亮晶晶的,特別像寶石,眨起來的時候尤為漂亮。
這個年紀的孩子單純,很容易被這樣的事物吸引,又不懂得有些行為會給他人造成傷害。
許拙為了躲他,一個不小心就歪倒進了大胡老師的懷里。
大胡老師無奈地撥開李東的手:“李東,不可以這樣。”
李東已經碰到許拙睫毛的手這才往回一收,還摸摸手指感受了一下觸感,隨即嬉笑起來:“新同學,你的眼睛真好看!”
許拙被大胡老師扶著站直身體,眨眨眼睛道:“謝謝你的夸獎,李東,我叫出出。”
許拙記得,他小時候每次都愛這么認真和人介紹自己。
就是這個小奶音他還不是很習慣,遂有些靦腆道:“不過你剛剛說錯啦,我是因為想媽媽才哭的,和邢刻沒有關系哦,我不討厭他。”
“而且我、我覺得他挺好噠!”許拙亮著眼睛道。說完之后身體似乎是不太習慣這樣直接的表述,羞得又自己歪回了大胡老師的懷里,根本控制不住。
大胡老師笑著再把他扶正。
而李東則一臉三觀震碎道:“啊?!”
許拙開哭的時間,其實已經有點兒接近午休結束了。
所以老師才會干脆讓他們起床。
冬天起床在幼兒園是個大工程,一個班快三十個孩子一起鬧可不是說著玩的。
好不容易才把像剝了皮的香蕉的小朋友變成一個個穿戴整齊的蘿卜丁,讓他們排排坐進教室里吃著午休過后的水果,大小胡老師都松了口氣。
今天下午的課程內容是美術。
說得專業一些是美術,通俗一些就是讓孩子們寫寫畫畫。由此一來培育他們的寫畫姿勢,二來培育他們對圖畫、色彩的構建及閱讀能力等。
這個課程是需要孩子們自備水彩筆的。
而整個大(1)班唯二沒有水彩筆的,只有新來的許拙,和坐在角落里的邢刻。
許拙是個新孩子,上午剛來時大家對他或許還有陌生感,但孩子們的適應能力強,到下午的時候陌生感便褪去,只剩下新鮮感和好奇了。
小胡老師引導其他孩子和新同學分享文具時,小朋友們便立刻用各種各樣的彩筆把許拙圍了個水泄不通。
小胡老師見狀,既欣慰又尷尬。
欣慰在許拙,尷尬在邢刻。
尤其是當一位小朋友機警地指出,新同學以后會不會像邢刻一樣一直不準備自己的水彩筆,只用別人的時,小胡老師簡直無措極了。
美術是大班之后才慢慢開啟的課程,到現在已經有快兩個月的時間了。可不論老師如何通知,邢刻的家長都始終不給他準備彩筆。
剛開始的時候,大胡老師還引導孩子去分享。
可時間長了,孩子們回家和家長說,幼兒園有個小朋友一直沒有自己的彩筆,只用別人的時,不少家長便有了意見,不允許孩子們再隨便將彩筆分享給邢刻。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個年代的彩筆不便宜,水還很容易用完。家長們舍得自家孩子,卻不一定舍得別人家的孩子。
這樣一來,老師便步入了兩難的境地。
尤其是看見邢刻聽見這句話,便立刻搬起小凳子,一聲不吭地坐在教室尾巴的門后不說話時,小胡老師的心里簡直難受極了。
而同樣難受的,還有被小朋友們團團簇擁起來,手里握著各種各樣彩筆的許拙。
其實在上一世的幼兒園時期,許拙對邢刻是沒有太多記憶的。
他只依稀記得邢刻那時候很不合群,但老師卻總愛當眾夸獎他獨立、聰明、吃飯功課都完成得很快很好云云,但小朋友們都不以為然。其他便不記得了。
所以許拙從來不知道,原來小時候的邢刻,還有過這么難受的時光,且就發生在他身邊。
看著坐在玻璃門背后沉默盯著外邊的小小身影,再回想起后來不管自己身上發生什么都波瀾不驚的邢刻,許拙的嘴巴立刻就癟了。
握著手里的小彩筆,就想要往邢刻的方向走。
可就在這時,旁邊卻傳來了一道清脆的聲音:“出出,你想干什么呀?”
是彩筆的主人。
許拙“啊”了一聲回頭看過去,想起什么一般下意識松開了彩筆,心虛道:“沒、沒想干什么。”
而等他再回過頭時,小胡老師已經在邢刻身邊了。
小胡老師肯定是溫柔的,可邢刻卻越來越抗拒她的溫柔,已經是什么安慰都聽不進去的地步了。甚至將椅子又轉了一個面,不看門外,看墻壁,任小胡老師怎么說也沒用。
沉悶又封閉的模樣看得人心揪。
許拙郁悶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下午的課程很快便結束,幼兒園門一開,全是接孩子的家長。
早上把許拙送來的是大伯,但許拙知道,下午來接他的一定不是大伯。
看見上一世到最后,和邢刻一樣只是活在他記憶里的母親匆忙出現在班級門口。容顏尚年輕,卻已經遮掩不住疲勞的模樣,許拙的眼眶立刻就熱了。
適應了一天也還是沒有太利落的小腿這會兒卻自覺地快跑起來,張開雙手直接撲進了孫芳麗的懷中。
小奶音順著身體慣性自然而然地就喊出來了:“媽媽!”
還是拉長版的。
孫芳麗愣了一下,隨即立刻笑著把兒子抱了起來,熱情地貼貼他的臉頰應說:“哎!”
“給媽媽看看,寶貝出出今天第一天在新幼兒園里開不開心呀?”
孫芳麗是搬好家以后立刻趕來接兒子的,帶著一身疲勞。而許拙再次見到母親,內心也是各種復雜。
導致抱起來以后,許拙的眼眶是紅的,孫芳麗的眼眶也是紅的。但孫芳麗在笑,許拙于是也笑起來,張開雙手揮揮道:“出出開心呀!”
正從家長潮里無聲走出班級的邢刻似乎是聽見了這對話,抬起眼皮,遠遠地看了眼幸福的母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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