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春季一到,院里的杏花樹便開了。
人也同那抽芽的枝條一樣,褪去了厚厚的外衣,開始迎接新一輪四季。
新年的時候許家因為經濟困難,沒能給許拙買上一套新衣。經過一寒假的辛苦之后,孫芳麗賺了不少,一咬牙就在開春時給一家三口都買了一套。
許拙的是一件奶駝色的外套,帽子上有兩羊角,胸前有兩毛球,穿起來特別可愛。
不過小孩兒對這套新衣卻很三分鐘熱度,剛開始還擺出高高興興的樣子哄了哄媽媽。往后沒多久,心思就不在這上了。
孫芳麗笑話許拙“敷衍”。
可許拙也不能算是敷衍。
他一向戀舊,對新鮮事物不會輕易產生興奮感。這是性格問題,從小他也就更喜歡舊玩具。
更別提,最近他的心思都在邢刻身上呢。
以他這具身體的那點小人意識,在意了一件事之后就很難分心再去在意另一件事。
好在這些孫芳麗都知道,也并不是得不到孩子回應就會失望的母親。
逗了許拙兩句之后,就把他丟到一邊,自己忙去了。
而許拙則穿著他的新衣服,開始滿屋子亂跑。
邢刻回到幼兒園是四月份,六月份的時候幼兒園就要畢業了。
也就是說,邢刻回幼兒園之后的這兩個月,面對的基本都是幼兒園將畢業事宜。
而在這些事宜中,有一個很重要的部分是體測。
幼兒園小朋友也是要體測的,只是數據上不會卡那么嚴謹,也不影響什么升學率,所以看起來會有點像玩,卻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為了提前讓小朋友們冬眠過的身體醒過來,不要在之后測試的時候出什么亂子。這段時間里,大小胡老師會時不時抽一節課的時間,帶他們去教室外以各種各樣的形式活動身體,為之后的體測做準備。
小朋友們普遍喜歡一起玩,所以為了調動他們的興致,這些活動也都是以分組來進行的。
李東早早就打了招呼要和許拙一組,許拙不可能讓邢刻一個人,于是把他也拉了進來。
然而邢刻最近的情緒很差,不僅不愛搭理許拙,對任何事情的參與興致都很低。
前幾天老師組織的“老鷹捉小雞”、“青蛙跳”等體育活動時,李東組織起來的小組,都因為邢刻的逃避而在大(1)班中墊底。
為此,小組里的成員生出了諸多不滿,眼見就要分崩離析。而為了不要讓往后的活動也重蹈覆轍,最近這段時間,許拙都在家里加強練習。
他前些時日本來就胖了不少,重生之后的身體體質也比尋常小朋友要弱。
體育活動可以說是完全打在了許拙的短板上,但為了把邢刻那一部分也填補上,他只能在家努力多練。
幼兒園的孩子身體都沒有發育完全,所以對他們來說,體育項目除了考驗身體以外,很大一部分還在考驗心智和技巧。
就譬如說有的孩子可能會在運動的過程中出現不專心、因困難而直接放棄等現象。
所以對許拙來說,只要他能堅持把這個運動跑到最后,再稍微提一點點運動能力,他們的小組就已經可以保證不墊底了。
這些都是許拙私底下做的決定,練習也都是他私底下在完成,平日里并沒有在幼兒園說過。
所以等到五一勞動節過完,他們又要進行體育活動的時候,李東還是一臉喪氣的樣子。
“完了完了,又要墊底了。”
旁邊同組的小朋友也說:“是啊,都快煩死了,邢刻每一回都玩得不認真!”
“我都不想和邢刻一組了,喂,我能不能去他們那組啊!”
李東附近全是抱怨的聲音,他不得已站起身來安慰小朋友。而許拙并沒有同他們呆在一起。
這段時間,他依舊是跟在邢刻身邊的。
只是沒有之前那么黏糊了,不會非得要和邢刻說話,做了什么事也不會非得要邢刻回應他,就只是安靜地待在對方身邊而已。
就好像眼下,體育課快開了,小朋友們三三兩兩地在嬉鬧。
換成以前,許拙可能也會拉著邢刻一塊,然后嘰嘰歪歪地說點什么小人話。
然而如今卻只是坐在邢刻身邊,吹著風,安安靜靜地吃巧克力而已。
這巧克力是大伯給的,大伯母最近才回杏花苑,大伯一個高興,又聽說許拙要體測,就給他塞了幾塊巧克力吃。讓他在活動之前吃一塊,提高一下運動能力。
他的運動能力會不會因為巧克力而提高許拙不知道,反正吃巧克力對他來說心理很享受就對了。能排解掉不少這具身體對運動的抗拒,所以回回都吃得彎起眼睛來,然后一嘴黑。
“阿刻。”等到體育課快開,許拙才隨隨便便地開口說了句:“今天的上課內容是接力跑,我是最后一棒,你是第四棒,你到時候,要把那個棍子傳到我手上哦,然后后面就交給我就好啦!”
邢刻揣著口袋沒有說話,一派冷淡抗拒的樣子。
但許拙知道他聽見了,所以不會重復第二遍。
那邊的大小胡老師開始組織孩子們正式預熱身體,準備之后的接力跑。
許拙也從石板凳上張手跳下來,跟著一塊兒扭屁股活動。
大小胡老師沒有要求孩子們聚在一起,所以許拙也就沒跑過去,而是留在邢刻身邊。
至于邢刻,他還是老樣子,從預熱開始就不參與。
看著面前許拙吭哧吭哧、認真努力的樣子,邢刻垂下黑色的眼睛,好半天,聽不出情緒地說了句:“有必要嗎?”
“啊?”許拙抬起頭來。
“不管怎么跑,不還是最后一名?”邢刻道。
確實,五人接力跑,只要有一個小朋友不努力參與,最后成績肯定就無緣前位。
但許拙要做的,只是讓他們盡可能不再在倒一而已。
于是笑瞇瞇道:“不會哇,我研究過啦,秦胖胖那組特別容易放棄,只要我好好跑,肯定就不會最后啦。我可是特別和東東申請了要最后一棒的!”
邢刻看著許拙,過了好半天,皺眉道:“可是你什么時候討厭我?”
許拙又聽不懂了:“啊?”
“他們都已經討厭我了,你什么時候討厭我?”邢刻又重復了一遍。
許拙漸漸站直了身體,捏捏自己的手指說:“我不會討厭你呀,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不信。”邢刻偏過了眼睛:“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不討厭我,我是天生的克星,你最近不是已經不太和我說話了?”
許拙呆愣地張了張嘴。
邢奶奶的去世,對于邢刻來說,最大的悲哀或許就在這里了。
如果說死亡是被迫失去所愛之人,那么老人家在去世之前的行為,簡直可以說是主動放棄了邢刻。
那可是邢刻無比信任,信任到在放假之前,能信誓旦旦對許拙說,對他很好很好的奶奶,最終卻用那樣的姿態離開了他。
這不僅會讓邢刻感到背叛和懷疑,甚至會讓他連失去奶奶的悲傷,都不知道該如何正當釋放。
奶奶不愛他了,他還可不可以為奶奶的離開而難過?
如果連奶奶最后都變得不愛他,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永遠愛他?
許拙從邢刻的表情漸漸理解到了這一層,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外套上的毛絨球--他抓頭發的壞習慣最近被孫芳麗勒令改了。
后邊的大小胡老師開始催促孩子們集合,而許拙則想了想,還是靠近了對邢刻說。
“我最近不和你說話,不是因為討厭你呀。只是我在想,阿刻的奶奶沒有了,阿刻你會難過,你難過就不愛說話,那我就安靜一點點。”
“但我們次次最后一名,你心里會沒有一點討厭我?”邢刻純黑色的眼看著許拙道。
“沒有呀,我只會努力練跑步,要把阿刻的那份也補上來哇。”許拙捏了捏毛絨球,嘿嘿笑道:“阿刻你開心的時候我們就一起玩,你想坐在這里我就陪你坐著,你不想跑了我就幫你跑你那一份,這就是朋友呀,朋友會一直在朋友身邊。”
許拙在上一世的時候就一直很可惜,邢刻因為長期的環境變動問題,周圍到最后連一個知心朋友都沒有留下。
這就導致了邢刻對任何感情都變得敏感而多疑,他不信任感情,又不懂得溝通,面對親密關系時渾身是刺,像是將自己掩埋在了黑色的毒霧背后。
眼下已經初現敏感和多疑的邢刻就坐在他面前,許拙希望能夠給他一份足夠厚,足夠柔軟的感情,去沖淡一點他如今過分黑色的童年。
“不過我跑得也沒有很快,所以不能幫阿刻你跑太久。”許拙一邊說,一邊直接坐在了地上,抬起頭開朗地對邢刻笑:“但是阿刻你不要擔心我丟下你,我要是跑不動了,我就在原地站著,等你過來,我們再一起跑。”
“……因為是朋友?”
“對!因為是朋友!”許拙高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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