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亞忽然沉默下來，他看著面前的人。

        這人此刻突然這么變態(tài)，說話突然這么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伊利亞除了感到寒毛林立之外，竟然有種另外一種，隱約的，奇怪的感覺。

        他想，也許這是這人最鮮為人知，最背光的一面了。

        這一面是只對自己，不，只對洛基展現(xiàn)的一面。

        他大概是被自己，也就是洛基，氣狠了。

        任誰遇到枕邊人接連出軌，甚至都生出了三個(gè)孩子，都會氣瘋的吧？

        伊利亞想到這里，忽然就有點(diǎn)同情這位眾神之王了。

        還是挺可憐。

        他剛這么想著，開始有點(diǎn)理解的時(shí)候，神魂深處忽然傳來一陣刺痛的感覺！

        就像是靈魂被外力，硬生生的，一下子抽離了軀殼！

        緊接著，眼前一陣扭曲，光怪陸離。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迫在一條被擠壓的時(shí)空隧道中快速穿行。

        下一秒清醒的伊利亞有一種強(qiáng)烈的眩暈感，好像剛坐了一輛劇烈搖晃的特快列車。

        他想吐！

        他的身邊仍舊站著那個(gè)人。

        奧丁看他白著一張臉，難得打趣道，“懷孕的是安格爾伯達(dá)，你怎么一副孕吐的樣子？”

        伊利亞有氣無力的瞥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站著的，還是那位金發(fā)的奧丁。

        他沒有回到「永恒瀑布」，也沒有脫離自己的過去。

        他只是被迫強(qiáng)行跳過了一段時(shí)空，然后出現(xiàn)在了另外一個(gè)地方。

        雖然身上比之前舒服了不少，但是往事不堪回首，伊利亞看見他那張臉就氣悶內(nèi)心郁結(jié)。

        他憋著一股氣，完全不想理睬這人！

        但剛一抬眼，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他們已經(jīng)不在金宮內(nèi)，而且，也不在阿斯加德。

        這里的景象和阿斯加德，差得太遠(yuǎn)。

        阿斯加德仿佛永遠(yuǎn)浸潤在熠熠天光之中，永遠(yuǎn)是白晝。

        而這里，是永夜。

        眼前沒有一塊地方是真正光明的，圍繞著他們的，是無邊的黑夜。

        他們的腳下是奔騰翻卷的河流，墨色沉重的河水翻卷著浪花，時(shí)急時(shí)緩，很不規(guī)律。

        流速緩慢的時(shí)候，伊利亞看見有大片大片隱隱約約的幽藍(lán)光芒在河流中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飛速流轉(zhuǎn)，像是灑落在黑夜銀河里的藍(lán)色星星。

        “很壯觀，也很漂亮，不是嗎？”

        奧丁在一邊輕聲說，“和阿斯加德完全不一樣的美。”

        伊利亞沒出聲，但眼前的一切確實(shí)如同他所說的，非常的壯觀。

        他們此刻正站在一座橋上。

        遠(yuǎn)處霧氣迷蒙卻壓不住橋面的閃閃發(fā)亮，因?yàn)闃蛎媸清兘鸬�。只要有一絲光亮，就非常的扎眼醒目！

        他們站在橋頭。

        伊利亞往周圍掃視一圈，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整座看似純金打造的橋，橋頭竟然只有一根頭發(fā)連著岸邊？！

        伊利亞好奇的走近仔細(xì)瞧了瞧，皺眉，“這橋就靠一根頭發(fā)支撐，不會斷嗎？”

        “不會�！眾W丁被他好奇的樣子逗笑，“這水晶橋牢得很，幾百巨人一起死了要來走這座橋，這橋都不會塌�！�

        “幾百巨人一起死了？”伊利亞對他的描述很不理解，“為什么是……死了？”

        死了。

        伊利亞腦中電光一閃，忽然想起來奧丁之前說的，要帶自己來冥界。

        難道這里是……冥界？

        “我們這是在哪里？！”

        伊利亞問完就試圖捏自己一把，卻在下一秒被另一只手握住。

        那只手還是慢了一拍，伊利亞的手臂已經(jīng)被自己捏紅。

        “還是這么冒失沖動(dòng)�！�

        涼霧中，那人的聲音顯得暖烘烘的，格外的溫和。

        隔了一會兒，只聽他問自己，聲音帶笑，“這么大力氣做什么，手臂都紅了。不會以為自己死了吧？”

        這語氣溫和中透著善意，很像黑發(fā)的奧斯維德。

        伊利亞有些恍惚，一時(shí)間也忘了掙脫。

        奧丁瞧見他這般神色，定定看了半晌，忽然靠近他問，“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他眼底隱約有些懷疑，“你這又是在玩哪出？想趁我不備逃走？”

        伊利亞就在這個(gè)瞬間回神，然后像是被燙著一樣抽回了自己的手。

        “滾遠(yuǎn)點(diǎn)！”他很沖的刺了那人一句。

        奧丁輕輕“嘖”了一聲，也不覺得被冒犯，只是頗為遺憾地看了看自己被甩開的手，神情反倒愉悅起來。

        高興什么？

        真搞不懂這人。

        伊利亞忍不住在心底想。

        然后聽見那人再次開口。他告訴伊利亞，“這里是冥界的邊緣，亡靈必經(jīng)之所。”

        “你的腳下是達(dá)吉?dú)W爾河�！�

        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突然自嘲一笑。

        “呵，我跟你說這些做什么�！眾W丁低喃了一句，然后轉(zhuǎn)頭看過來。

        他的目光中帶著讓伊利亞看不懂的深刻嘲諷，這嘲諷更像是對他自己的。

        過了一會兒，奧丁才重新笑起來，他語調(diào)很緩，沉悶的說道，“安格爾伯達(dá)在海姆冥界有一處住所，你是常客�？赡銊偛拍歉斌@訝的樣子，我都要以為，你是第一次來呢�！�

        伊利亞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著他莫不是看出些什么？

        但轉(zhuǎn)念一想，他又能看出些什么呢？

        伊利亞沒有吭聲，強(qiáng)壯鎮(zhèn)定，面無表情地任憑他看著。

        最后等來一句嗤笑，“你的習(xí)慣真是難改。小騙子�！�

        他沒看出來。

        他以為我在裝模作樣騙他。

        呼……

        伊利亞在心里松了口氣。

        奧丁說完沒多久，伊利亞的五感仿佛才真正回?cái)n。

        他聽見若有若無的抽泣聲在空中回響，由遠(yuǎn)及近，像是看不見的亡靈在低聲哭泣。

        他這才發(fā)覺這里真的很冷，又陰森又寒冷！

        他們竟然真的來到了冥界——亡靈永居之地！

        “何人在此？！”突然一聲吼聲震天徹地。

        然后只見一頭像獅非獅，像虎又非虎的巨獸從橋下躥出，“轟”的一聲落地后，水花四濺！

        一陣風(fēng)卷著浪花撲面而來，聲勢浩大。

        伊利亞下意識后退半步，一抬眼，發(fā)現(xiàn)奧丁剛才幫他擋住了大半水花，但他依舊被水花濺了一臉。

        伊利亞抹了一把臉，過了一會兒才睜眼看清。

        那竟是一具巨獸骨架！

        剛才那似獅又像虎的外相，竟是那河水所化的幻象。

        白骨落地后，聚集而起的河水就嘩啦啦的落了下來，順著橋面流回達(dá)吉?dú)W爾河。

        那具巨獸骨架仰著脖子朝空氣里深嗅了一下，片刻后霍然張開血色的眼珠，沉吟感慨道，“啊……是神族？來自阿斯加德的神族。活的！”

        “很久沒有神族來到這里了。”

        “你們來這里做什么？”

        “生者不能過此橋！更何況是神族！”

        伊利亞沒有說話。他根本聽不懂那玩意兒在說什么，只能聽到一陣又一陣的怒吼。

        腥臭的味道瞬間撲了滿臉，他有些嫌棄的皺著眉，又不自覺往后站了半步。

        奧丁眼角余光瞥見伊利亞那副忍不住嫌惡的樣子，眼底笑意一閃而逝。

        他也跟著往后退了半步，卻并沒有回頭。

        聲音從前方傳來，隔著空氣和寬廣的肩背。

        他說，“那是莫德古德，遠(yuǎn)古就存在的魔獸，現(xiàn)如今是冥界水晶橋的守護(hù)者。”

        他說完竟然從懷里拿出了一大袋，大概有半人那么大那么高的血漿一樣的東西，然后對著那東西嘰里咕嚕了一陣。

        巨獸骨架對奧丁的嘰里咕嚕有了一點(diǎn)反應(yīng)。

        奧丁竟然是在和那東西說話？？

        聲音剛落下，伊利亞就看見那巨獸仰天長嘯一聲。

        背后達(dá)吉?dú)W爾河的河水從橋下飛揚(yáng)而起，沿著橋面蜿蜒而來，順著巨獸骨架又聚攏成了那像獅非獅，像虎又非虎的模樣。

        然后只聽“嗷”的一聲，那巨獸俯首就叼起了奧丁手里的那袋血漿！

        它的背后達(dá)吉?dú)W爾河水環(huán)繞，形成的跟狐貍一樣蓬松的尾巴來回?cái)[動(dòng)，看模樣很是欣喜。

        只見它大嘴一張，那袋血漿就落進(jìn)了巨獸如有實(shí)相的口中。

        “咕嘟”一聲就被咽了下去！

        叫做莫德古德的巨獸舔了舔嘴巴，“哈吼——哈吼——哈吼——”連吼了三聲。然后大頭朝著橋面一擺。

        頃刻間，它的骨頭就散在了水里，跟著磅礴的河水一起落入了橋下的冥河里。

        巨獸消失了。

        就像是在放行一樣。

        親眼見證這一切的伊利亞，被震撼的半天說不出話。

        “…………”

        那大袋血漿就是買路錢吧？

        “走吧�！眾W丁回頭笑著說。

        他們踏上了那座鍍金的水晶橋。

        當(dāng)他們真正踏上橋面的那一刻，伊利亞的鞋底周圍忽然生了出來大片大片血色的花朵。

        那大朵大朵的血色花朵隨著他向前的步伐，一路往前蔓延，非常壯觀！

        “這又是什么神奇的東西？”伊利亞再次震驚。

        “這是彼岸花。”

        奧丁回答著，他也在看著自己的腳下。

        他的聲音很輕，裊裊的像是飄在風(fēng)里。

        他說，“彼岸花，又名曼珠沙華，曾經(jīng)的天國之花�！�

        “但是開在天國的時(shí)候，他們還沒有這么艷麗�！�

        彼岸花，伊利亞是聽說過的。

        但聽說過不等于親眼見過。

        他張大眼睛，一直盯著那些在自己鞋邊盛開的花朵，忍不住贊嘆，“彼岸花，這就是曼珠沙華嗎？也太美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花，只聽過她們的傳說。

        ——葉生花未生，花開即是葉落時(shí)，花葉永不能見。

        可是這里的彼岸花，花葉卻是共生的！

        “太神奇了！”

        奧丁安靜地跟在他邊上，沒有說話。

        他們沿著水晶橋，一路沉默的往前走。每一步留下都有曼珠沙華在他們腳邊盛開。

        瑩瑩朱紅色的微光從腳下映照上來，照亮了他們彼此半邊臉頰。

        氛圍太好，讓人不忍打破。

        他們一路并肩，快要走過橋的四分之一的時(shí)候，伊利亞感覺到有人輕輕碰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很涼。

        他僵硬了一下，默默斂了眉，卻沒有掙脫……

        幾秒后，奧丁輕輕的牽起了伊利亞的手。

        又沉默的走了一段，快到橋中央的時(shí)候，奧丁再次開口，似乎又高興了起來。

        他說，“這些彼岸花，他們?yōu)榱四苋~生花開在同一時(shí)間，從阿斯加德雙雙落入了海姆冥界。他們選擇開在了這暗無天日，連神明也看不到的幽冥河畔，水晶橋上�！�

        “沒看出來啊，你對彼岸花這么了解�！币晾麃喯乱庾R回了一句。

        “因?yàn)槟阆矚g�！眾W丁說。

        伊利亞瞬間就想把自己剛才那句話吞了！

        奧丁卻似乎對他突然的沉默和僵硬毫無所覺，他答得很快，又快又隨意，好像他知道這些，是很自然的事情。

        “你喜歡一切艷麗的東西�！彼�說。

        伊利亞感到自己臉上燥熱，腦海里卻忍不住回放起他在金宮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

        他的臉色變了幾變，就沒高興的，簡直又臭又僵硬又尷尬。

        他不知道該繼續(xù)說些什么。

        于是，他不說話，奧丁也沒接著開口。

        他們一路無話，走了很久。

        水晶橋被籠罩在黑夜和迷霧中，一眼看不到頭。

        “還沒走完？”很久后，伊利亞忍不住問。

        他問的時(shí)間很湊巧。因?yàn)樗麊柾辏�迷霧就散開了。然后他聽見奧丁說，“我們到了�！�

        過了水晶橋，就是冥界的大門。

        “慢著�！�

        奧丁卻在這時(shí)候叫住了伊利亞。然后，一件寬大的披風(fēng)兜頭罩下來。寬大的帽檐把他整張臉都遮掩住了。

        “神族在這里不受待見，小心行事為好�！�

        奧丁的聲音就在耳邊。他問，“告訴我，你會配合我的，對嗎？”

        能看見的時(shí)候還好，一旦看不見了，伊利亞才在一片黑暗里想起來，這里是冥界，死人待的地方！

        寒風(fēng)掠過披風(fēng)的邊角。伊利亞縮回手臂的同時(shí)想起，他們來冥界是要做什么？

        他們是要?dú)⑺缆寤�的第三個(gè)孩子，海拉��！

        “我不想去！”

        伊利亞突然就想反悔，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真正的出聲？

        ？�。�

        奧丁肯定沒聽見，因?yàn)樽约荷踔吝B嘴巴都沒張開。

        “我要回去！”伊利亞又重復(fù)了一遍。

        然后他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說不出要回去的話，甚至連向后轉(zhuǎn)動(dòng)腦袋都不行！

        “渾蛋！”

        “嗯？”奧丁撩開帽檐，眼底幽深，“說好乖乖配合的，難道你是想我綁著你去？”

        伊利亞愣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那句“渾蛋”他能說出口。

        “………………”該死的永恒瀑布！

        也就是說，只要不違背過去事件走向，無傷大雅的話他還是能說的。

        在過去，他們一定會去海姆冥界！

        難道洛基真的會去殺了海拉？那個(gè)還未出世的，洛基的第三個(gè)孩子嗎？伊利亞忍不住開始猜想。

        但奧丁這么問，肯定是原本的洛基不會太配合。

        所以自己不能表現(xiàn)得太乖，以免被發(fā)現(xiàn)。

        雖然這是「永恒瀑布」內(nèi)的過去，但鬼知道不按劇情走會發(fā)生點(diǎn)什么！

        所以那句“渾蛋”說得陰差陽錯(cuò)，但還挺符合他現(xiàn)在不配合的心理。

        于是伊利亞梗著脖子，一副休想我配合你的樣子！

        奧丁撩著帽檐看了他半晌。忽然長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你剛才一副好脾氣的樣子是裝的，還是現(xiàn)在這副模樣是裝的�！�

        伊利亞被說的簡直心虛的要命！

        但他依舊梗著脖子，一副我肯定不會去的樣子！

        “那沒辦法了�！�

        看了一會兒，奧丁貌似遺憾地?fù)u了搖頭，然后伸手過來，攬著他的腰一把就把伊利亞抱了起來！

        那黑色的斗篷特別顯人小。洛基天生又很瘦，寬肩窄腰的，他就這樣被高大的奧丁一把抱起來后，在外人看來，竟然一點(diǎn)兒也不顯違和。

        那人出手前還按了他肩胛骨一下，伊利亞突然就覺得腳軟站不穩(wěn)，然后張口連話都說不出了？�。�

        “要委屈你一下了，本來還想帶你逛一圈冥界的，現(xiàn)在看來，還是辦正事要緊�！眾W丁頗具遺憾的說。

        從伊利亞的角度，只能看見那人不斷開合的唇線。

        他試圖掙扎，那有氣無力的樣子，卻跟撒嬌似的扭動(dòng)，沒什么兩樣。

        他自己發(fā)覺后一陣燥熱，就不敢再動(dòng)了！

        “怎么不扭了？”

        奧丁笑著說了一句，伊利亞差點(diǎn)氣到臉頰冒血！

        他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走的，現(xiàn)在又走到了哪里？

        伊利亞的眼睛被帽檐兜住，只能感到一陣陣的寒氣夾雜著潮濕的冰霧從指縫間掠過，冰涼刺骨。

        但除了手指，他身體的其余地方卻是暖的。

        風(fēng)別人有意擋住了。

        很快，連他的手指也不冷了。因?yàn)楸蝗溯p柔握起，安放在了懷里。

        刺骨的冷意很快褪去，只余一片帶著潮氣的溫?zé)帷?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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