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的頭皮和掌柜的腿腳都是麻的。

        當年工部得圣人命，在城北小云山修“玉泉別院”供給公侯帝室避暑消夏，連綿大半山脈，又在山頂建“鳳臺”供后宮諸位娘娘祈福祭祀，調動勞工萬余，歷時近三年，上月才完工，共耗費一百三十萬兩。沈鈺手里的小存本兒，幾乎可以修兩個玉泉別院！

        方寒啪地一下拍在額頭，感嘆下戲文話本里說的竟然不是吹牛。

        掌柜的把存本兒翻來覆去看，眼珠子要瞪出火花，愣是找不到半點作偽跡象，神情也越來越呆滯。

        沈鈺不耐煩了，一把搶過來：“別瞅啦，假不了！”

        掌柜回過神，試探性問：“姑娘姑娘是哪里人氏？”

        沈鈺把腦袋一揚：“太行沈！”

        兩人就再沒看到掌柜的臉了。一直到保持上半身與地面平行的老板把沈方二人大包小包地送出了門。

        方寒已經換上了方才選中的藏青竹紋袍，內襯黑色長衫，還好布料輕薄一點也不悶熱，又在店里洗漱一番，看起來白凈雅致許多，只是個子小，袍子略長了些稍顯滑稽。

        沈鈺則挑了件綠色短衣，配白色長褶裙，綰了個蝴蝶發髻，插個青葉步搖，好一個清麗靈動的小姑娘。只是發髻有點歪歪扭扭，看起來在家里不咋干這事。

        方寒對沈鈺道：“沈小姐，這都一個多鐘頭了，咱們才走了幾里，還差著老遠，咱們得抓緊了。”

        沈鈺問：“到處人擠人也走不快，咱們能不能上房頂用輕功？”

        方寒苦笑：“能是能，只是出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會被西城兵馬司盯上，沈小姐本是匿名出行，還是謹慎些好。”

        沈鈺聽這話，只好不再流連街市，跟著方寒往北城趕去。

        長安城南門外無名山丘，一個少年正靠在樹下乘涼。少年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穿一身農夫短衣布鞋，手里拿著草帽轉悠，遙望著恢弘的長安。

        少年一頭罕見的深棕色中短發，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軀體精瘦，眉骨略突，五官立體如刀刻斧鑿，一雙丹鳳眼似乎常含笑意，顧盼間卻有英氣流轉，明顯不是中原人氏。

        少年天生笑眼，看起來似乎樂呵呵的，但其實他在發愁，進不去長安，也不知道怎么進武院。

        自己形單影只，城門哨卡太扎眼，想掠墻又被這五步一崗攔得死死的，自己特殊的眼睛能看到整個長安城都籠罩在極淡的黃色霧氣中，多半是宮里大高手的聞息之術，硬闖也不是不行，只怕是有命進沒命出。

        少年揉了揉臉，干脆躺下放棄思考，眼下藍天白云烈日當空，不如先睡一覺再說。

        “刺啦”一聲，從少年斜后方遠處傳來，少年猛地睜開眼，他能感知到有物體正在接近，不過從呼吸頻率來看，不像是人。

        少年扶住樹干，做出防御姿勢。

        “嘩啦”，一匹黑色駿馬擠出灌木叢踱步進來。

        “呃”少年撓了撓頭，這地方荒郊野嶺，怎么會出現一匹馬？

        少年走過去一看，這馬通體黝黑健壯，毛色順亮，光澤極好，四個馬蹄是白色毛發，仿佛穿上了白靴子，贊嘆一聲“好馬！”。

        少年看到馬背上有鞍具，馬后有吊袋，必是有主。正在奇怪，突然看見馬鞍上刻了個“沈”字。

        再伸手去吊袋探探，摸出了一些廢掉的通關文書和小衣小簪子，一看就是女子之物。

        少年把幾張文書擺在地上，分析起上面的印戳：“這名沈姓女子估摸是從河南一帶一路過關進京，從衣物看年紀尚小，還是孤身一人，寶馬良駒看來家世甚好”

        少年突然靈光一閃，想起自己過來時一路的告示和在酒肆聽見的風聞，恍然大悟：“啊！這是太行山那個大小姐！”

        少年哈哈一笑，眼睛彎成兩道月牙，老天相助！

        立刻拉動馬繩準備下山，沒想到這馬性烈，根本不服拉扯，一個撂蹄就要踢人！

        少年拍下馬蹄，也不惱，只把手搭在馬背上一摁，瞬間真氣迸發，周圍數尺頓時氣勁炸開，落葉雜草狂舞！

        黑馬吃不住這力道，四只馬蹄深深陷入土里，終于跪倒在地上。

        “嘿嘿”少年一笑，把黑馬拉起來，一溜煙下了山。

        少年心里已經有了計劃，現在只差一身女子衣物就大功告成，他先選了個進京小道，把馬拴在樹上，自己撕下半截衣服蒙面，再埋伏路邊。

        然后干了一件后來被嘲笑一輩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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