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捉鬼入酆都
位于恒河市區恒河大學附近商城,有一家新開的甜品店,叫做“如約而至”。
店內裝飾著hellokitty以及老掉牙的,粉粉嫩嫩的布偶。
我約6:55趕到此地,顧夏和其他兩個男生坐在桌子旁等我。
顧夏是我對門寢室的同學,是我們考古系有點小名頭的系花。她梳著空氣劉海,額下微翹的窄雙眼皮,薄唇小嘴,低調溫和的豆沙色薄霧口紅。
今天大致六點左右,顧夏在食堂門口攔住了打飯回宿舍的我,說想請我幫一個忙。
“幫你什么?”
“驅鬼。”
驅鬼?
我反復確認她看起來并無異常。經室友提醒,她會不會進了什么靈異傳銷,借著驅鬼的名頭把人發展成下線。這個腦洞讓我還有些后怕。
我們約在了這家甜品店商談,熱鬧繁華得很是安心。
她身邊另外兩個男生我不認得。他們年齡相似,一個戴著銀框眼鏡,著白襯衫,面容清秀;一個扎著一啾小小的低辮子,細眼長眉,披著藍白漢服外衫,下唇似乎涂了唇膏,很是晶亮,整體看有幾分女相。
我坐好后,他們一一做了自我介紹。
眼睛襯衫男叫做方旭,是顧夏的男友,我聽說過顧夏有個計院系草男友,俊男美女,羨煞旁人;另外一個稱作孟如君,是一個方士,簡單來說就是小道士。
“我是天師府張真人門下的弟子。”他強調道。
我再瞅他一眼,覺得他和校園內男生沒什么區別。
我也隨意自我介紹了一下。孟道士說:“沒錯,是她了。洋氣十足。”他是對著顧夏說的話。但我清楚“她”指的是我。
我不喜歡洋氣這個形容詞。它的反義詞代表什么呢,中氣?如果這象征著褒義,是不是本身就帶著歧視。
顧夏回答他:“我真的在5點45刻數了49個人,才等到她的。”
孟道士給了贊同的眼神,一旁觀看的方旭不想做背景板,問我想吃點什么。
“一個抹茶千層,麻煩了。”我也不想客氣。方旭接著問了女友和道士,傾身而起,去了柜臺點單。
方旭一離開,三人冷場了一會,顧夏苦笑:“一琪,讓我想想我怎么開口。”
我點頭:“嗯。”
孟道士卻先問我:“趙小姐,你聽說過三魂七魄嗎?”
這種玄學……
考古系除了要掌握正確的挖掘技術之外,還需要一些基礎的歷史知識打底。很多出土的古物都是間接體現了古人的思想。比如,三魂七魄、輪回等各種各樣的信仰。
我答:“聽過一點。”
“人有三魂,曰天魂、地魂、人魂,”他像背書一樣念道:“這三魂分別對應著人的腦,人的四肢和人的軀干。那七魄呢,分別是視魄、情魄、心魄、體魄、氣魄、精魄、靈魄,也分別一一對應著人體分泌的物質,如眼角血、目中淚、心頭血、腋下汗,鼻中息等等。”他沒接著背下去,“你只要知道有這三魂七魄,才有了精氣。”
“無論是劍修,符修,邪修都是要煉這幾樣東西的,連妖也是要吸人魂魄才能增長修為。”他繼續說。
我心里默念唯物主義世界觀,休想給我洗腦。一邊又附和道:“嗯,我聽著。”
他見我饒是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也有點帶勁,變得滔滔不絕了起來:“我們道學里面,講究輪回。認為人的三魂中的人魂是可以隨著輪回流傳到后一世的,但人的七魄卻是一代生一代,原先的七魄衍生出新的七魄,便隨之消散。而有些人,在當年用了邪修,或被人用了邪修,三魂被壓制在了某物,不得輪回,就成了惡鬼。”他補充道,“厭勝之術,你聽說過吧。”
這我在電視劇里看過,書里也有講過,古代一些受壓迫的匠人會把仇人的生辰八字寫在小人偶身上,壓在建筑之下,用來詛咒。
孟道士見我一點頭,隨之說:“我們要驅的就是這種鬼。”
“啊?”我有些茫然。
顧夏握住男友的手,兩人相看一眼,這才對我道出了緣由:
最近她一直在做噩夢,夢見自己在湖邊,月光下一個操場那么大的圓形湖泊。而自己輕車熟路跑到湖水畔,看水中自身的倒影,一面用手梳洗頭發。
這時,借著湖面去看,有一個紅影悄無聲息地去捻她的發。
夢里的她還是麻木地對影梳發。
那人看不清面容,一味地說:“我終于找到了你。”
然后那鬼把一件物什交予她,說七月十五那天娶她為妻。
顧夏伸出手來,讓我去瞧她右手腕上的紅繩手鏈。七股紅線編成一股,纏上一個小拇指大小的鈴鐺。銀鈴鐺十分精致,鏤空的,雕刻著一棵桃樹,桃花用了藍色寶石點綴。
我怔怔望著。
顧夏算了那鬼說的日子,應是陰歷的七月十五,算來是八月23日,也就是三天后。她扔過幾次手鏈,結果每次都回到自己的手上。這使她不得不害怕了。加之上次和室友閑聊說自家叔叔鬧鬼,請了天師府的張道人做法效果甚好,于是她也要了聯系方式。張道人派了她年輕的徒兒孟如君趕來。
因此事,張道人要了她的生辰八字算了一卦,說東風向斗宿星初露天際時遇見的第七七四十九個人就是解救她的有緣人。真龍天子,陽氣可震邪祟。
原來是這么一個陽氣。
顧夏對著網絡上的二十八宿圖看,地點在學校食堂,于是蹲點找上了我。
我覺得這說法bug很大,萬一我和其他人同時出來呢,萬一她左眼見著我,右眼見著別人呢。如今只見著我一個,加上孟小道士評價的“陽氣”,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孟小道士說:“我們準備用縛陣擒住他,然后找到那鬼鎮魂之物毀掉它,讓鬼入地府輪回里去。”
我點頭。孟小道士接著說:“這陣法我們可以布,但需要人引這鬼物入陣,還需要破魂刀去取他的魂息。趙小姐,你沒猜錯,這個人就是要你去做。”
我愣住。
他解釋道,所謂魂息,就是每個人魂魄的味道。就像指紋一樣,每個人有自己獨一無二的魂息。無論逃亡何處,那鬼也能尋著魂息找到顧夏。
“趙小姐,”他道:“你陽氣重,就是魂息難以發現,魂魄凝聚力強,難以剝離,妖鬼不侵。”他喝了口透明塑料杯里的白開水,“顧夏不一樣,灰瞳烏發,命格異常,應該是水中極陰的,這件事也是劫數。”
他們留給了我沉默的時間。
稍后,“趙小姐,這忙幫不幫?”他替顧夏先問了出來,仿佛是他帶著我們走。
方旭緊緊抓著顧夏的手,我又望著顧夏,她緊鎖眉頭,滿含祈求地等著我的回答。
我問:“人身安全有沒有保障。”
孟小道士道:“趙小姐,你信我,這種惡鬼我抓了無數回。何況你陽氣又重。”
顧夏說:“好一琪,你要什么,只要我辦得到都可以給你。”
怎么也是他們的一面之詞,我還該抱著試信非信的態度。萬一他們暗自嘲笑我被這些胡謅的三言兩語欺騙,然后把我誘到一個犄角旮旯里去圖謀不軌,我真是叫天天不應地傻到家了。
我猶猶豫豫:“若是真的,我能幫就幫,可這些實在是,你懂吧,不科學,你給我一個讓我信服的證據。”
三人陷入了沉默。方旭談及自己:“當時夏夏講給我聽的時候,我也是將信將疑。可是見她格外認真,我就覺得我必須信她。”
孟小道士瞇眼想了一會:“此事人命關天,我也不該想著道門規矩,事情緊急,明日我帶你去冥界。由此你也信了。”
冥界?我睜大眼睛。
“嗯,”他加了句:“你們都去。”
我望著玻璃櫥窗外的燈紅酒綠,人車喧鬧,覺是自己做了一個夢。
暗自掐了自己一下。
有點疼。
聽孟如君講,冥界的入口位于城隍廟,由城隍爺看守著陰陽兩界。在過去,幾乎每一個地域都有城隍廟,可如今城市化發展迅速,有的城隍廟擴建成了旅游景點,有得則荒廢成土。
恒河市歷史悠久,從魏晉至來便人口富集。我們恒河大學能開設考古系,全耐省內發現的幾座大墓。
恒河市的城隍廟,正好是市內旅游景點,廟里頭拜的是唐詩人白居易。照孟如君的說法,城隍廟里可以拜神仙,也可以拜圣人。恒河市的城隍爺就是圣人白居易。
事情急迫,孟如君預約好21日的門票,所幸是周五,我們的課也少。
孟如君說他要“請神”,必須在昏時。晚上六點城隍廟是要關門的,我們得提前躲好。
我還沒干過這種不守規矩的事情,想想還挺刺激。
清晨日光熏暖,一覺還沒睡醒,顧夏敲了門,伸出手對我說:“我給這個做了碳十四分析,一琪,你猜是什么結果。”
我看著她手鏈的鈴鐺。
按道理這種古代物什距離年代應該沒七八千年,沒必要做常用于古生物年代分析的碳十四測定。
她見我疑惑,似知道我的想法,解釋說:“之前我給它做了x射線熒光分析,發現這種金屬并不是銀。而是類似于一種變質的蛋白質。”
她突然學術起來,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而后我才去實驗室做了碳十四分析,”她放下手,“年代距今是六萬年左右。”
她望著我,眼眶有些濕潤:“所以,一琪,我很害怕……”
六萬年前的東西,那纏著她的鬼也不能算作鬼了,是什么未開化的魔物。
不過我還是挺佩服她的,都這樣了,還不忘冷靜分析鑒定。
“沒事的,”我安慰她:“不是有我這個真龍天子在么。”
她微微一笑:“我覺得我該早點認識你。”
我和顧夏雖是對門寢室,但只是點頭之交。偶有的對話是在入學軍訓時的寒暄,因在隊伍里分在了比較近的位置。此后,只是知道有她這么一個同學,見了面就互相招呼笑笑。
之前對于她找上我還有點意外,出于禮貌應了她幾句。
如今見這事也有些趣味,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能幫點什么忙吧。
下午四點左右,我們坐地鐵趕到了城隍廟,廟里人來人往。象征性地拜了拜,求了求事業和姻緣。五點45刻,廟內負責人開始催人離去。我和顧夏躲進了女廁。
“一琪,”她有些抑制不住激動:“我不知這是福是禍了。”
“當作去看看世面。”
她點頭,私語道:“我們是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那里面會不會有危險。”
可能真是不知者無畏:“我不怕。”我道。
她也“嗯”了一聲,“一琪,我是陰你是陽,我們聯手應該挺厲害的。”
我們互相有一搭沒一搭地悄悄話,待人聲寥落,四周昏暗。孟如君給顧夏發了短信:你們可以出來了,城隍殿集合。
主殿里頭供奉的是白居易的彩繪泥像,沒了燈光還能看見供臺上香火在飄。孟如君在打坐的蒲團后站定,面目肅靜。方旭在一旁等我們,他背上了一個登山包,里頭有手電筒、雨傘、藥品之類的,考慮得十分周到。
不過孟如君還笑他:“小題大做。”
孟如君給圣人燒了三柱香,兩手在胸前擺了一套手決,嘴里邊念經。
日已落西山,四處漸暗,靜得出奇,只剩下從孟如君口中誦唱出來的呢喃。
我們三人屏息在一側盯著。
不知過了多久,長調斷了。從背后涼颼颼傳來徐徐一聲:
“是誰喚了吾來?”
我們轉頭去看,借著城市的燈火,發現人是從殿外來的,七十來歲,白發長髯,帶著一頂莊子巾,穿著一身太極服,拿了一把軟劍負在身后。活像廣場上打太極的大爺。
孟如君朝老者行了一個古代拱手禮:“白先生,我們想去酆都城,勞煩白先生給個路引。”
已是城隍爺的白居易老先生打量了我們一下,稍點頭:“道長請了吾來,吾自然不能怠慢,”于是他從太極服里摸出一張黑金色的卡片來,“這是去酆都城的門禁卡。”
孟如君收好卡:“多謝白先生,日后必帶師傅登門道謝。”
白先生捋了捋白須,淡淡一笑:“幾位善人也是情勢所迫,吾也只能做這些了。”
他稱呼我們為善人,白老先生無論生前身后都那般體諒人。
等白老先生就在我眼前化作一陣煙消散了。我終于是完完全全相信了孟如君。
我們拿到卡,孟如君讓我們立馬搜索要刷門禁卡電梯的小區。
我們跑到門口喊門衛給我們開門。
門衛很不解:“你們怎么還呆著這。”我們說是跟同學打賭的賭約。
門衛表示生氣:“瞎鬧。”罰了我們一人五十。
打的到了最近的“星光花苑”小區,我們進了電梯口,刷了門禁卡。
突然間原來的樓層數按鈕變為了其他文字的按鈕,分別寫做:土地廟、黃泉路、等陰曹地府十三關,其中包括酆都城。除卻十三個地點,還有鬼門關、十殿口,陰曹司,這三個是暗的,不能操作,可能非工作人員不能進入。
我在上課時,稍微聽說過一些。因是解釋墓中的文物是要了解古人的生死觀。
可惜我沒能專門研究這些冥器,我寫過幾篇論文都是關于古代字畫。
我們刷了卡,那酆都城的按鈕自動發著紅光。電梯就一直往下運,失重了好一會。我打開手機看了看,果然沒信號。
到了站,電梯門開。入眼是一個一座酒店大廳,中央幾床沙發,一人大的水晶燈吊在天花板照亮四周。電梯對面是大理石柜臺。柜臺上幾個黑衣制服的年輕小姐,面色普遍比較白。應該是沒見過太陽。
中間一個柜臺小姐見我們出電梯,迎上前,笑眼盈盈道:“歡迎來酆都城,幾位道長是初次來這兒嗎?”顯得有些活潑。
孟如君道:“他們是。”
“好,請隨我來。”
我們跟著她走向柜臺,她從桌子旁的花盒子里拿出了三顆糖果:“這是鎖陽丹,你們不吃的話,城內逛一圈魂都得丟一半。”又看向我,“不過這位小姐可以不吃啦,陽氣重。”見我猶豫,又道,“吃了也沒什么大礙,才九品小丹藥而已。”
我們老老實實吃下去,有點苦苦得,杏仁味道。
柜臺小姐詢問我們的身份,要做登記。我瞥見她的電腦上正在登陸“國家生死簿管理中心”。人臉識別之后,我見上面寫滿了我的功過得失,不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她稍微查閱了一下,點擊了允許入境十二小時,給我打印了通關文牒。
“最近不太太平,”她一邊操作一邊說:“昆侖山有個鬼煞出世,還是八魄鬼煞……可要嚇壞鬼了。”
“鬼煞!”孟如君有些失色:“真有這種邪物?”
“是咯,不知誰煉的破陣,還有昆侖山那群耍劍的做什么用的。現在陽間陰間巡邏都比較緊,你們小心些,陽間丟了人我們可負不起這個責。”她又轉而問我們要辦理的業務。
孟如君回答:“去離魂街,拿渡魂引。”
“還有其他嗎?”
“買破魂刀。”
言罷,柜臺小姐好奇地打量了他,看了看工作平臺上的資料,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你是張玄女的兒子呀。”
“嗯,”孟如君回道:“她是我師傅。”
我們都回過頭望了孟如君一眼。原來這小子四舍五入是個仙二代。
柜臺小姐交給我們一張導游圖,我看著這些規劃分區十分規整的酆都城,覺得這地府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來得挺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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