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為我的祈求引起了蕭瑾冬心里那微弱的同情心，還是因為真的害怕我在面對地獄時候的精神崩潰，蕭瑾冬沒有打開那扇門，而是抱著我，一步一步走出了地下城。

        所謂的地下城并不是真的供人玩樂的地方，或者說，并不是現在供人玩樂的地方，那里面囚禁著人，即便是我不想記起，可是我還是聽出來了，那呻吟之中透著凄厲的聲音，是娟姐的。

        西西里沒了，林隊得到了他應該得到的，娟姐不過是一個中間的樞紐，生與死，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并沒有多大意義，他們想要的是釣更大的魚，而一旦那條魚上鉤，娟姐便再無用處，當禮物贈送也好，最初約定合作的其中一樣報酬也罷，落在蕭瑾冬手里的人，比死，更痛苦。

        我坐在蕭瑾冬的辦公室里，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那種壓抑到極致的恐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

        “他們本來就該死，動了不該動的東西，就應該付出代價！”蕭瑾冬靠在辦公桌上抽著煙，姿勢優雅。

        我甚至都不敢看他，仿佛被關在粗重鐵鏈后面的人不是娟姐而換成了是那個不聽話的宋一。這種恐懼讓我想起了曾經的蕭家老宅，曾經的那個蕭家。

        “你說，有人在你心口插了一刀又拿線縫上了，即便是痊愈也是留著疤痕的。可是如果我讓這個留著疤痕的人脫胎換骨，那么是不是算新的開始？”

        蕭瑾冬很執拗，有的時候，比我更加執拗。

        我抬起頭看他，他的雙眼隱沒在煙霧之中，我看不真切，也無法想象那里面是希望還是漠然。

        “新的開始，不是從皮相，而是從內心！一個人愿意走出過去開始新的生活，那即便是皮相千瘡百孔了，也是新生！”

        “那你，愿意嗎？”

        我苦笑，我不愿意嗎？我可以不愿意嗎？答案是否定的。

        我揚起下巴看向蕭瑾冬，笑的涼薄，“宋可人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只是蕭先生還沉迷在過去，不是嗎？”

        “宋可人？”蕭瑾冬冷冷哼了一聲，直起身體緩緩靠近我，我不敢動，連呼吸都幾乎停滯，他的手指帶著煙草味和指尖未燃盡的香煙灼熱感一起襲來，他摸著我的臉頰輕柔寵溺，聲音更是溫柔的幾乎滴下水來，“宋可人，新生不代表皮相，而在于內心，如果你真的愿意，又怎么可能不肯接受自己是宋一。不過是一個名諱，沒有背景，沒有蕭家，你仍舊不愿意。到底是誰，沉迷過去而無法自拔！”

        他的薄唇滑過我的臉頰，落在耳畔輕輕啃咬。溫熱的氣息拂在我的肌膚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叫宋一嗎？我查了，一共七千六百零三個。你知道在這座城市里，有幾個人叫宋一嗎？九個。不多，也不少。”

        我死死握著拳頭，忍受著他帶給我的戰栗和驚恐。

        “蕭瑾冬，你到底想說什么？”我壓抑到極致，聲音都在打顫。

        蕭瑾冬悶聲笑了起來，笑聲無比性感邪魅，他的手指從我的鎖骨挪到我的下巴，微微用力讓我抬起，薄唇便也從耳畔劃到了唇邊。

        “我想說什么，你會不知道嗎？”他說，唇不輕不重的落在我的唇上，又很快離開。

        我受夠了這樣的制約，猛地將人推開，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抬手拼命的擦自己的嘴。“蕭瑾冬，讓我忘記宋一的人是你，現在讓我記起的還是你。你到底想我怎么樣，你不是說，宋一會被蕭家無止盡的追殺嗎？你不是說，只有宋一死了，我才能繼續活著嗎？可摸現在，又在做什么？你又在逼著我重新拿起宋一的名字，重新去面對過去嗎？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我以為你會懂我的！”蕭瑾冬似乎很失望，眼神從我的臉上挪開，起身走到窗邊，外面都在施工，實在是沒有什么好的風景可以看。

        “很抱歉，我不懂！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走了！”我感到不適，仿佛在我的腳下，就有惡鬼在盤桓一般，我恨不能立刻逃走，再也不要回來。

        “你為什么不懂？你應該懂得！”蕭瑾冬低低的開口，似乎是在呢喃，又似乎是在感嘆。“我在想，世界上有這么多人叫宋一，即便是我的宋一不見了，也沒什么。我知道她活著就好。可是，我無法說服我自己。我曾經嘗試過去讓人尋找另一個宋一過來，我讓她在我耳邊一遍一遍的喚自己的名字，我以為，這樣，我就能回到曾經的那個無堅不摧的蕭瑾冬。可是不行，我失敗了。如果我沒辦法在這個世界上找到宋一，我就沒辦法繼續走我接下來的路。我仿佛中了蠱，只有你能解。我有時候會恨，恨不能殺了你，可是，在這個念頭產生的一瞬間，你知道我的心里是什么感受嗎？”

        我沒有動，身體僵硬的立在原地。

        他沒有等到我的回答，也沒有在追問，自顧自的又道，“我竟然害怕，我在恐懼。在那一刻，我沒有爽快的感覺，而是在恐懼！我怕，等我真的將所有人踩在腳下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那個陪我看風景的人。我想了很久，如果非你不可，那么就算殊死一搏又能如何？”

        我怔住，猛地回頭看向蕭瑾冬，我難以置信，卻理解的痛徹心扉。

        “蕭瑾冬，為什么？”我啞著嗓子問。

        蕭瑾冬回頭看著我，似有詫異，“你不知道？”

        “我想聽你說！”我目光灼灼，蕭瑾冬緩緩朝我走來，我的心，仿佛隨著他的腳步聲一下一下跟著跳動。

        我忽然間有些慌亂，忽然間不敢承受蕭瑾冬接下來要說的話。我怕，這一次怕的卻不是否定，而是肯定。

        “我不想聽了！”我伸手，制止了蕭瑾冬的繼續前進，我想咧嘴笑，卻發現這動作做起來多么的勉強，“我還有事，先走了，你不要跟來，求你，不要跟來！”

        我轉身倉皇而逃，有點慌不擇路，跌跌撞撞的，終于出了西西里的大門，小方靠在車上，見我出來有些著急，“宋小姐，你怎么了？”

        我快速上車，見小方還在往會所里面看，我立刻打開車門對著他吼道，“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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