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本子最終還是被我拿回了房間，我沒有直接答應，也沒有當即拒絕。我拿著本子躺在床上，久久沒有翻動一下。

        第二天拍攝的間隙，顧導突然過來找我，當時我正在和凌沐對臺詞，他對凌沐使了個眼神，對方點頭離開。

        我突然有些緊張，那個本我放在了酒店房間的本子仿佛成了定時炸藥，在這一瞬間炸開，炸的我臉通紅通紅。

        “宋一，薛讓昨晚給我打了個電話！”

        我愣住，有些局促難安，“顧導，我……”

        顧導抬手打斷我的話，長長的嘆了口氣，又道，“我明白，雖然那個本子我沒有看，但是薛讓是個奇才，雖然一些手段，我真的看不上，但是不得不說，他比我更適合這個圈子！”

        “顧導，我并沒有答應！”我勉強解釋。

        顧導笑，“因為顧及我？”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顧導卻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謝了！”

        我有些艱澀的低下頭，“其實，你完全可以怪我的，完全可以嚴令我不準接的。你這樣，我很難過！”

        “宋一！”顧導靠近我，神情帶著幾分長輩的欣喜，“其實之前，對你還有些誤解。總覺得，你是哪種特別張揚不受控制的人。可能那個時候有蕭先生在，和現在不同。但是，我很高興，以新的身份去認識你，也讓我看到了一個除了編寫劇本還有這莫大潛力的新的你！我看好你，加油！”

        我熱淚盈眶，從沒覺得，心里這么暖。

        在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過父愛，母愛更加少之又少。我對于像我父親那個年紀的人，從來都沒有好感，不，確切的老說，我除了對蕭瑾冬以外的所有人都沒什么好感。

        我從來不相信，人性本善。也從來不奢望有一天我可以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我以惡看人，這個世界也畢竟還以惡。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他高高在上，卻又和你平視而為。他看透一切，不甘于一切，卻又能俯下身體接受一切。

        “好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可不像劇本角色的設定，好好加油！”顧導又拍了拍我，起身走了。

        我低著頭，根本不敢抬頭送他，我怕我的眼淚，會這樣猝不及防的掉下來，在這么多人面前，我不能也不適應展露脆弱。

        當晚，我給王璇回信，告訴她我會如實參與試鏡，但是有一點，我不會帶資進組，如果試鏡成功，合同里必須加一條，所有通告不準提及顧導。

        王璇對我的突然開竅很開心，卻又對我的固執己見氣的抓耳撓腮。

        最后，仍舊是我的堅持獲得了勝利，王璇憤憤的掛了電話，我再次拿起薛讓的劇本，那是一個完全和我的本子不同的風格，張揚至極，卻又在陽光中透出無盡的陰謀黑暗。

        人外有人，這個社會，從來都不缺少驚喜。

        試鏡的當天我請了假，顧導笑瞇瞇的送我上了王璇的車。一路開到了約定的影棚試鏡，我第一次看到現實中的薛讓，沒想到他會是一個這么年輕的人。

        我以為導演都是老藝術家的化身，而眼前的這個人，張揚不羈的完全不像是一個可以掌控全局的人。

        “你好，我叫宋可人！”我伸出手，薛讓的眼神從鏡片里瞄過來，帶著審視和不屑。

        “真人比鏡頭下的漂亮些，可是，我不缺花瓶！”

        我愣了愣，笑著回應，“至少，它可以賞心悅目！”

        薛讓笑了起來，他不笑的時候已經有些鋒芒，這一笑，卻更加的凌厲起來，仿佛周圍的人都是他的奴仆，而他是整個帝國的皇。這一點，莫名的竟是和蕭瑾冬很像。

        “說的不錯，美貌可以給你讓別人賞心悅目的機會，但是，贗品和正品的區分，卻在于藝術的內涵，小璇把你吹得天花亂墜，我拭目以待！”

        薛讓說完錯身離開，坐在了影棚的錄影間內，那里面有好幾架攝像機，而我，暴露無遺。

        我有些無措，問身邊的工作人員，“試鏡沒有劇情設定嗎？”

        那人似乎很詫異，“你從來沒有試鏡過薛導的電影嗎？”

        我搖頭，他眼里就又多了一些復雜的東西，仿佛我以一個新人姿態被要求過來試鏡是多么的不可思議，而背后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黑色八卦。

        “薛導試鏡，從來沒有劇情設定，你隨便演就行！”

        工作人員說完就走了，整個廳內，只剩下我自己，和鏡頭外的薛讓。

        以我淺薄的經驗，我實在有些手足無措。可是，已經逼著自己走到了這個份上，現在掉頭離開，不僅僅是在打自己的臉，而且，屈于別人的淫威之下，就算是簽約，也不能再加條件，那樣豈不是更對不起顧導。

        我深吸一口氣，咬牙走到了鏡頭的正前方。我假裝那黑洞一樣的鏡頭是薛讓的眼睛，我想象，我就是那個繪制劇本故事的主人翁。我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不是自己。

        我不知道，蕭瑾冬禁錮我的那五年，對我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我精神錯亂的過往，讓我很容易融進一個角色里，很容易成為另一個陌生的自己。

        其實，我知道著很危險，很容易將我那根繃得很緊的弦扯斷，很容易打破現在的平衡，讓我徹底成為一個瘋癲之人。

        可是，我需要這樣的瘋狂，只有如此，我才能忘記我是誰，才能將那個陌生的角色，變成是我自己。

        我不知道演了多久，突然感覺手腕傳來一陣巨疼，我猛地回神，看到薛讓那張微帶薄怒的臉。

        我愣住，下意識的喚了一句，“師父！”

        我看到薛讓的眼睛里透出復雜的情愫，有震驚，有不悅，有驚慌有心痛！

        他猛地將我的手松開，帶出的力道，讓我微微踉蹌，這一下倒是徹底醒了。

        “回去等通知吧！”薛讓頭也不回的進了錄影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我呆愣片刻，轉身往外走，我是第一個試鏡的人，后面還有兩個，正由經紀人陪著熱身，看我出來，露出鄙夷之色。

        我低著頭往外走，聽見背后有人竊竊私語，“不知道又是那個投資商的小情人，以為長了一張勾人的臉就能進娛樂圈，白日做夢！”

        “薛導說，人定了，讓你們回去！”我聽到工作人員的聲音和眾人忿忿不平的抱怨，最后變成了對我最為惡毒的攻擊。

        我立在拐角處，靠著墻，長長的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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