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停電的城市,除了馬路上的車燈,幾乎都陷進了黑暗中。天越來越冷,風越來越大,空氣中夾雜著潮氣,很可能要下雨。
莫卿卿就算是再遲鈍,城市里的這番變故也讓她有著大事不妙的預(yù)感。她知道她今天很可能等不來公交車。這時候莫卿卿就得考慮過夜的問題了。
她摸摸兜里的四百多塊錢,縮著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的身子,瞪大眼睛小心地避開迎面走來的黑呼呼的人影沿著屋檐下走去。
店鋪大多數(shù)都關(guān)著門,也有一些做著小買賣的鋪子開著門,微弱的燭光從屋里透出來,照亮片隅黑暗。
莫卿卿走了大概有半條街,見到一家小旅館。她吸著有點堵的鼻子,朝坐在柜臺后正在吃泡面的中年女人問:“老板娘,有客房嗎?”她看到泡面都覺得饞,聞著泡面香只覺得自己更餓了。
老板娘抬頭看了她一眼,說:“有。”指了指房價牌。
莫卿卿問:“有泡面賣嗎?”
老板娘又看了她一眼,說:“十塊錢一盒。”
莫卿卿覺得自己這會兒餓得能吃下三盒泡面,她想到明天還要吃早餐,于是張開手指,比了一個“五”字,說:“來五盒泡面。”她又瞄了眼旁邊已經(jīng)開了箱的一件礦泉水,說:“再來兩瓶礦泉水。”
老板娘給了她礦泉水和泡面,又讓莫卿卿拿出身份證作了登記。
房費六十,泡面五十,礦泉水兩瓶六塊。
莫卿卿兜里的錢瞬間縮水了四分之一,這讓她一陣肉疼。
老板娘吃完泡面,領(lǐng)莫卿卿去樓上的房間。
房間在三樓,很是破舊,只有一張單人床和一條厚棉被,屋子里還有股霉味,廁所的馬桶發(fā)黃,看起來很臟。好在屋子的窗戶玻璃是好的,不透風,更有拇指粗的防盜窗焊得嚴嚴實實的,不怕晚上有小偷爬進來。
莫卿卿找老板娘要了開水沖了兩碗泡面,捧回房間,坐在桌子前對著老板娘給她的兩根蠟燭吃完了面。
她吃過泡面,用小旅館備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洗漱過后便準備上床睡覺。她剛躺下就聽到有暴雨澆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跟著便打起了雷。她起身拉開窗簾,只見雨夜中還有很多亮著車燈的汽車停在路上,車喇叭聲按出長串聲響。
有外面那些堵在路上不得動彈的司機作比較,她突然覺得自己沒那么慘,好歹這會兒沒在雨里淋著。
莫卿卿不知道吳悶悶現(xiàn)在怎么樣了。她又拿出手機,見到手機只剩下一格電,仍然是沒有信號。她怕手機的電用光了,便將手機關(guān)了機,這才鉆進厚厚的、帶著些別人用過的不知道是沒洗還是沒洗干凈的異味。
六十塊帶獨立洗手間、浴室的小旅館,她只能湊合。
莫卿卿睡了沒多久,就聽到走廊一直有人說話的交談聲、腳步聲。她聽了下,好像是因為外面下雨,路又堵上了,很多回不去的人只能就近找旅館入住。
她聽了一會兒,便睡著了。
莫卿卿睡到半夜,隱隱約約聽到慘叫聲,一下子驚醒了。
她睜開眼,仔細聽了聽,只聽到有汽車喇叭聲響和下雨的聲音。她坐起身,摸到床頭柜上的打火機和蠟燭,點燃后舉著蠟燭走到窗前朝外望去,見到玻璃窗上都是雨,透過玻璃窗,隱約可以看到外面的車燈。她貼在玻璃窗上仔細地朝外看了看,外面的公路上亮著很多車燈,前不見頭、后不見尾,似乎那些司機還被堵在路上。
莫卿卿感到奇怪:為什么沒有交警來疏導(dǎo)交通?
她只是奇怪,但找不到答案,只好又爬回床上睡覺。
她不知道睡了久,聽到“啊——”地一聲慘叫從樓下傳來。
莫卿卿在睡夢中又被驚醒,她起身拉開窗簾朝外看去,就見到外面的天已經(jīng)亮了,雨也停了,一抹鮮脆的綠色正在晨風中迎風招展。
那是一株大概十厘米高的小綠草,嫩綠的莖上頂著芽苞,芽苞上還有柔軟的觸須。那淺黃色的根須從略有些變形的種子里破殼伸出,倔強地扎根在貼了瓷磚的窗臺上。
要是在這之前,有誰跟她說光滑的瓷磚上不需要土、有點水就能種草,打死她都不信。
可這會兒,這小綠芽就在眼前,那細細的芽苞迎著風正一點點地舒展開,生長著,昭顯出它蓬勃的生命力。那原本光滑的瓷磚隨著它生長時往下扎進去的根,有裂縫正在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
莫卿卿扯開嗓門發(fā)出了“啊——”地一聲堪比女高音唱腔的慘叫。
這破草,居然陰魂不散地長到這來了!
莫卿卿可以預(yù)見它很快就會穿透玻璃窗,像占據(jù)吳悶悶的屋子一樣占據(jù)了這房間。
莫卿卿慘叫過后,以最快的速度將桌子上的打火機、匕首、兩根只燃了一小截的蠟燭揣進衣服口袋中,抱起她的三盒泡面兩瓶水就朝樓下跑去。
她一口氣跑到大門口,眼前見到的景象讓她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一片延綿成片的蘑菇海洋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人行道上、綠化樹下、車頂上、公路上,到處長滿了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蘑菇。
這些蘑菇比她之前見到的草還要任性。
有些蘑菇長得比磨盤都大,像一把撐開的傘長在汽車頂上;有些蘑菇發(fā)出幽藍色的光,乍然看去特別像發(fā)光的水母;有些蘑菇的個頭極小,但是密密麻麻地擠作一堆,一長一大片,看得讓人滿身起雞皮疙瘩。
公路上不僅僅長有蘑菇,其間還雜夾著許多奇形怪狀的植物。它們的長勢極好,只一夜時間就把汽車輪胎都淹沒在了植物叢中。
這些奇形怪狀的植物和蘑菇長在一起,隨著昨夜的那場夜雨,像小學(xué)課本里的春姑娘往人間灑了一把種萬物的種子。
如果只是這也就罷了,畢竟是人間奇景。
然而,就在距離她不到五六米遠的地方,正對著大門的位置,一具男性尸體俯趴在地上,身上被水泡得濕透了,背上、腦袋上、腿上都長著蘑菇。
莫卿卿瞬間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想再吃蘑菇了。
她的腳像是生了根似得定在門口。她單手捧著泡面和水,右手用力地揉眼再揉眼,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這確實不是沒睡醒在做夢或者眼花。
有慘叫聲從身后傳來。
莫卿卿回頭,見到一個中年大叔驚駭?shù)乜粗饷妗K仡^看了眼那大叔,覺得自己沒讓眼前的景象嚇到叫出來這是有進步。
有投宿的客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從樓上下來,不時有人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發(fā)出尖叫。
這情況已經(jīng)超出莫卿卿的認知,但她知道,這絕不是什么好事。
她走出店門口朝外看了看,見到屋檐下站了許多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惶恐不安。她順著他們的視線朝遠處的馬路上看去,有人趴在車前蓋上,有人躺在車旁,有人趴在路上,這些人一動也不動,任由身上長滿了蘑菇和植物,幾乎每隔一段距離就有那么一兩個人。有些汽車的車門打開,她能看到長在車頂上的植物,它們的根須穿透了車頂垂到車座上,又扎透了車座。因為車底被蘑菇和植物掩蓋住了,她不確定那些根須是否有穿透車的底盤。
莫卿卿看清楚外面的情況。她不知道自己離開小旅館又能去哪里。別人或許還有家可以回,她連家都沒有。她抱著泡面和礦泉水回到小旅館中找老板娘要開水泡面。
老板娘說:“自來水已經(jīng)停了,沒水了。”
莫卿卿瞄了眼后面小房間的蜂窩煤灶,見到那有火,說:“那我再買兩瓶礦泉水煮面。”
老板娘不賣給她。
莫卿卿原本想用自己僅有的兩瓶礦泉水煮面,但沒舍得。她拆開泡面,用礦泉水就著干泡面吃了。她吃到一半,感覺到有點異樣,抬起頭便見到有不少人都看著她。她很茫然地看了眼他們,不明白為什么他們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問她:“你對著外面這些尸體吃得下去啊?”
莫卿卿瞬間覺得這泡面沒法吃了。
這泡面是她十塊錢一盒買來的。昨天肯定有跟她一樣沒買到食物、到現(xiàn)在還餓著肚子的人。她一會兒要是捧著泡面走出去,萬一讓人搶了怎么辦?還不如讓她吃進肚子踏實。
莫卿卿心疼自己的錢和泡面,果斷的把外面尸體在腦海中的畫面過濾掉,繼續(xù)啃干泡面。她一口氣吃了兩盒,把剩下的那盒泡面壓扁了塞進羽絨服口袋里,把沒開蓋的那瓶水塞進另一邊的羽絨服口袋,左手拎著半瓶礦泉水,右手握著匕首,出了旅館,沿著墻角根朝市政府和體育館方向去。
她想既然吳悶悶的房子都遭了殃,肯定還有居民的房子同樣如此,同樣無家可歸。
體育館有作為戰(zhàn)時或者災(zāi)害時期避難場所的用途,她去那里,應(yīng)該能得到救助,說不定還會有武警在那里駐守,萬一運氣好還有可能遇到悶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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