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無言，眾人低頭看向那個鏈接在一起，像是個葫蘆一樣的太陰星，俱都沉默下來，誰都沒有再開口，生怕得到的答案是自己不想聽到的，既然天地只能有一個太陰，那又為什么讓她們姐妹誕生呢！

        常羲召來她們，自然不是只講一個故事就算了，如果注定是悲劇，那就不用找來她們一起承受痛苦，所以必然是有解決的辦法的，她給了女兒們一點時間消化這個消息，一直等到她們平靜下來。

        事實上，平靜是不可能平靜的，只是絕望彷徨之后，再看向平靜的母親，就像抓住的救命稻草一般，母親召喚她們過來，一定是已經有解決辦法了吧？

        “母親剛剛說如果沒有外力相助的話，梅花就不能成功，那她需要什么外力幫助？”

        其實心里都有猜測，但是常羲沒有直說，她們就還抱有最后一絲希望，菊花問出了所有姐妹的心聲。

        “散盡全身太陰之力，以后再也變不成月亮。”

        常羲嘆息一聲，今天她嘆息的次數特別多。

        “散盡了全身太陰之力后，就只能當一個普通的兔子了。”

        常羲的話讓大家再次陷入惶恐，普通的兔子是什么樣的？壽命比人族還要少很多年的那種兔子嗎？

        “那母親你呢？”

        菊花永遠是最冷靜的一個，常羲有些可惜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她以為這個女兒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自然也和你們一樣。”

        又是長久的沉默，這種犧牲自己成就別人，成就世界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兔子是可以修煉的吧？”

        見大家陷入一片愁云慘淡之中，大姐梅花開口問母親。

        大姐也叫梅花，十二本來應該叫臘梅的，但作為老大，似乎沒人會叫她的名字，老大，大姐，姮娥，反正沒人叫過她的名字，久而久之，梅花這個名字似乎成了十二的專屬。

        “散掉太陰之力后，可以有兩種選擇，變成玉兔繼續修煉，或者投胎成人族再修煉。”

        常羲把兩個選擇說出來，又開始給女兒們分析利弊。

        “像是化為龍子的九個金烏，他們失去記憶成了龍族，就真的只是龍族了，再修煉也是龍，和金烏和太陽再沒有關系，如果你們散去太陰之力后，以后再修煉也永遠只能當兔子，不過我建議你們能投胎人族，靈魂不滅也是另一種永生，到時候再讓你父神或者西王母接引成神，才是最圓滿的結局。”

        不過是失了月亮原型，再重新修煉一遍而已，和天地毀滅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她們有眾多親朋故舊在天上，不管是想恢復記憶，還是想重新成神，都比較容易，還能獲得人族的軀體，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眾姐妹見常羲說的輕描淡寫，也送了口氣，他們的父神是天地，只要還有命在，總還有成神之機的。

        “那我們要怎么幫助小妹？”

        得到了確切信息，她們反而不再驚慌了，就當下凡歷劫去了，之前父神不是也去人間走過一遭嗎？還當了人間帝王，她們是父神的女兒，也不會差太多的。

        看著一群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的女兒，常羲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下凡走一遭，總會有什么不同的，即使靈魂沒變，也不會再如以前一樣了，她們的母女緣分，父女緣分，也就走到盡頭了。

        “我解除掉梅花的禁令，你們就能上到太陰去，去那里把太陰之力都散盡，我就帶你們去幽都。”

        絕地天通，人神永隔，但是幽都卻是獨立于兩界的第三界，不管是神人還是人族，都能到達的第三界，也是六道輪回，靈魂轉生的地方。

        帝俊的突然出現，并沒有讓常羲有一絲驚訝，這是早就商量好的事情，沒有帝俊的幫忙，她們可能要辛苦很多。

        眾姐妹看著父母，一時也有些無言，以后再見，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就算真的見了，能不能恢復記憶也是未知數，這一別，可能就是永別。

        “人的一生雖然短暫，但有意義的事情卻比神人多的多，失去記憶也并不是壞事，那會讓我們真正的從人族的角度思考，況且有我在，你們也不可能陷入永久的輪回，從人成神也并不困難。”

        帝俊看向妻女的目光滿是堅定，既然天地不容，那就自散靈力，既然人族當興，那就投胎成人，她們是天生的神人，天生就比人族得到的更多，就算轉生了，也有親朋點化，總比普通人族要強許多。

        常羲深深地看了眼帝俊，像是要把他的樣子刻進心里，為了這個男人，她失去了一切，甚至要抹去記憶投身成人，心里五味雜陳，不知道到底是后悔多一些，還是幸福多一些。

        再看一眼滿目彷徨的女兒們，她的心卻又柔軟起來，就算以后見面不相識，起碼曾經擁有過，她不后悔，但是她和帝俊的緣分，怕是也到了盡頭，用盡全身力氣的愛情，有一次就夠了，希望下一次，她的靈魂能夠一直純白，不要再染上這些色彩了。

        十二個月亮升空，照耀的大地格外明亮，它們散發出一陣陣光束，向著太陰星而去，要把這一身所得，全都反哺給這個孕育了它們生命的太陰，也助另一個不知道是不是比它們幸運的月亮一把，助它成就太陰之位，以后再不用像它們一樣，失去人生，失去記憶。

        奪目的光芒在空中炸開，像是最燦爛的煙火，燃燒的卻是最美的生命。

        那光芒釋放完最后的能量，慢慢的消失了，消失在一片夜空之中，似乎連太陰都暫時失去了光芒，變得暗淡下來，但是轉瞬，又像是煥發了更多的生機，變的更大更亮了起來。

        只剩下十二個兔子，靜靜地躺在空中，凡人看不見它們，只是不明白最近的月亮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帝俊伸手接過這些閉著眼睛的兔子，眼底的光芒是他自己都不懂的復雜，他剛剛失去了九個兒子，現在又失去了十一個女兒和一個妻子，以后可能還會有另一個妻子和兒子也會離開他，上天讓他做這個天帝，卻連妻子孩子都保護不了。

        一時有些意興闌珊，帝俊握緊了手掌，低頭看向人間，又看向更遠的幽都，微微地嘆了口氣，人族當興啊！

        不說帝俊帶著兔子們往幽都而去，再說鐘莘。

        她躺在太陰上，本來是要嘗試把自己融入進太陰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剛躺下來不久，就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感覺自己躺在一個巨大而溫暖的巢穴里，開始的時候不斷有食物流進嘴里，讓她享受的直想打飽嗝。但是很快，這股像是食物一樣的熱流就變成了絲線，剛剛那種飽腹感已經消失無蹤，但新的食物流動緩慢，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不能吃到更多，那種饑餓的感覺如影隨形地伴著她，讓人心里焦躁的厲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似乎有光來過，然后巨大的食物洪流猛然出現，以奔涌之姿匯聚進她的體內，本來饑餓的感覺瞬間消失，轉而變成了脹痛。

        那股熱流像是要把人的身體都撕裂，劇烈的疼痛襲來，連靈魂都在顫抖，鐘莘似乎感覺到，身下的巢穴似乎變得更加舒適，似乎只有那里才能幫她緩解疼痛。

        她不自覺地往窩里蜷縮身體，想要避過那股洪流，也避開這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是似乎并沒有多少用處，她越是躲避，那股洪流越是無孔不入地要鉆進她的體內，破壞著一切能破壞的東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鐘莘再次醒來，她感覺自己似乎做了個特別可怕的噩夢，夢里她的身體被拆開重組又拆開，似乎經歷了一場比解剖還要疼的虐待。

        她伸伸懶腰，有些后怕。

        但是剛伸出胳膊，她就覺得似乎有那里不對勁，抬頭看向手臂的位置，沒有人體的柔軟白皙，也沒有人體的嬌小纖弱，她直直舉起來的手臂，是個又粗又大的石柱，大到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在那里。

        這是怎么回事？

        鐘莘驚呆了，她變成石頭巨人了？

        冷靜下來四顧，這里還是太陰，她并沒有變換位置，但是視角有些奇怪，她之前變成月亮躺下來的時候，視線明明距離太陰表面還遠的很，但是現在再看向太陰，竟然距離近了不少。

        再看看自己，圓滾滾的月亮身體像是陷進了太陰星一樣，只剩下半個圓球，圓球上長著她的腦袋，兩側伸出兩條長長的石頭手臂，不再是月亮的模樣了，反而像是個被埋起來半截身子的石頭人。

        她放下胳膊，嘗試把它們收起來，隨著手臂的消失，她頂著圓圓的腦袋看自己的半個身子，想要變成人形卻沒有成功，想要拔出身子，也同樣紋絲不動。

        鐘莘囧了，她這是睡一覺就把自己埋了？她是想要融合太陰，不是把自己埋進太陰里啊，動都不能動，太陰成了她的墓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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