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眠
兩個星期很快結束了，大家之間也差不多了解了對方，于是為期七天的軍訓很快就開始了。
顧星陽坐在大巴上，他的身邊是一個空座位。他和程遙已經整整兩個星期沒有語言交流了。但有緣的是，軍訓的五人宿舍，兩人被分在了一塊兒。
不像之前那般的平靜，顧星陽攥緊著拳頭，皺緊了眉頭，似乎在隱忍著什么。不止是沒有和程遙交流，這兩周他似乎跟變了一個人一樣。跟誰都一句話不說，整天擺著一副臭臉，好像誰惹了他一樣。
程遙自然是以為他也想疏遠自己，也不會主動去與他交流。
到了軍訓營，第一句聽到的，就是來自教官的吼聲：“走快點，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這感覺就像在對待監(jiān)獄的犯人，沒有自由，完全被束縛。
很快，他們的教官就把他們帶到了訓練的場地。
“你們班長是誰？”教官皺著眉說道。
“是我。”顧星陽走出了隊伍，只是他這聲音非常的平淡，與他一般，毫無波瀾。
“一會兒去接待處那里拿一下筆和紙，然后記得發(fā)一下。每日的軍訓日記寫完記得第二天早上收好，交給我。聽清楚了就歸隊。”
“好的。”顧星陽回到了隊伍里去。
大家都回到宿舍換了衣服，沒有意外，程遙又在那件短袖里面套了件長袖。而面對教官的疑惑和同學們的嘲諷，他依然是用一句體寒應付了過去。
也許是因為第一天來到這個地方的緣故，教官對大家還是比較輕松的。畢竟是第一天學規(guī)矩的一天，基本上是沒有訓練的。
但教官也讓程遙明天必須脫掉里面的長袖，說是為他著想，怕他中暑。程遙也答應了，大家也紛紛開始期待程遙長袖下的手臂究竟是怎樣的。
回到宿舍的顧星陽躺在了床上。這是一個五人間的大通鋪，因為是按照學號分配，他并不能自由選擇自己在哪兒睡。而恰好，程遙又是他學號的后面一位。
他回來地比其他人都早些，只是為了在沒人的地方可以稍微喘一口氣。
他整個人將身子蜷縮在了一起，就像是犯了什么癮一樣，額頭上也冒著汗，給人感覺很痛苦的樣子。可是像這種日子，他已經經歷了兩周了，原來在離開了這個后，整個人會那么煩躁，那么痛苦。
突然，門被打開了。
顧星陽在聽到門開時的那聲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慌亂。他害怕自己的秘密就這樣被公之于眾，也厭惡自己為什么沒有克制住。
他立馬坐起了身，背對著那個人。他似乎想掩飾自己很好，但大口的喘氣聲已經暴露了他的狀況。他現在情況非常的糟糕，但這只是軍訓的第一天而已。
“顧星陽？”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他。
程遙再看到顧星陽如此狼狽的樣子時，有些怔住。但突然又感覺到這種場面似乎有些似曾相識。在什么時候，他好像也感覺在哪里見過一樣。
對啊，是什么時候呢。
“你怎么來了？”顧星陽平復了一下自己的狀態(tài)，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么狼狽的樣子。
“你還好嗎？”程遙沒有回答他，只是自顧自地走了進來。
顧星陽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里有些煩躁：“嘖，你別過來了。”
在聽到這句話后，程遙停住了自己的步伐。顧星陽松了一口氣，原以為程遙會遠離，但程遙卻在思索了一番后說道。
“這是停藥的后果嗎？”
顧星陽沒有回應他，程遙也就當他是默認了。
“帶藥了嗎？”程遙又緊接著說道。
看著顧星陽一點反應都沒有的樣子，程遙嘆了一口氣：“看來是沒有。”
他朝著顧星陽走去。顧星陽有些警惕地往一旁挪了挪。
“這是我的回禮，感謝你那天送我的糖果，很好吃，謝謝。”程遙將口袋里的東西，毫無保留地展示在了顧星陽面前。
是安眠藥。
“我們家沒有錢，買不起那些天價的藥片。但安眠藥還是會隨身攜帶著的。”程遙像是隨口一說一樣，氣氛一下子就沒有那么緊張了。
“謝謝，那你？”顧星陽思索了一番，最后還是決定收下。因為實在是太難受了，他怕自己再這樣下去會瘋掉。
程遙笑著說道：“沒事，我?guī)Я撕芏啵銐蚱咛炝恕！?
這是程遙第一次真誠地對顧星陽笑。
“程遙你小子跑得快啊！”一個男生突然從房間外走了進來。
顧星陽像是害怕被看到什么一般，快速地把程遙遞給自己的安眠藥好好得藏在了口袋里。但這卻顯得有那么點做賊心虛的感覺了。
“班長，你還好吧？”男生看著顧星陽滿頭大汗地樣子，有些擔心。
顧星陽努力平復了一下，然后平靜地說道：“上樓拿東西的時候跑得太快了，這會兒有點沒緩過來。”
這個男生叫許嚴，樂觀開朗，如果不說他是這么好的學校的學生的話，活脫脫地就跟個快樂的傻小伙兒一樣。也是班里即將被女生內定的體育委員，因為這家伙的體能可真是強得快趕上體育生了。
“你這體能這么差，以后可以跟我多練練體育啊。”許嚴有些開玩笑似的說道。
“好。”顧星陽笑著點了點頭。
這也是他這兩個禮拜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那班長，我先去洗澡了啊，那倆貨還在洗呢，你倆也早點來哈。”許嚴拿著換洗衣服就走了。
只留下了顧星陽和程遙兩個人在房間里，似乎這個房間又恢復了原來的安靜。
“去洗澡嗎？”顧星陽首先開口說道。
程遙嘆了口氣，像是釋懷了一般：“我早就做好了被揭穿的準備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想好理由了嗎？”
“顧星陽，你不好奇我長袖下藏的，到底是什么嗎？”
似乎程遙總是這樣，顧星陽問他的問題，選擇性地避開，然后重新再拋給他一個新的問題。
顧星陽像是一副，我都知道了，你別裝神弄鬼的樣子說道：“無非就是我想的那個吧。”
程遙沒有講話，只是笑了笑，慢慢地掀起自己長袖下的手臂。
預料中的傷疤并沒有出現，反而卻是。
“這是？你被，家暴了？”顧星陽皺著眉頭，看著程遙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模樣。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他以為
“我的背上，肩上，腿上，都有這些難看的東西。而且它們會一直陪著我，到老，到死。”程遙像是說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一樣，很平淡地說著。
“我害怕睡覺，夢里總是爸爸對我拳打腳踢的模樣。可是又必須睡覺，不然渾渾噩噩的，我真的會覺得自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即使現在已經是這樣。
顧星陽摸了摸口袋里的安眠藥：“所以你現在每天睡覺都要靠它？”
“一片似乎不能讓我睡下，我其實也怕。怕哪天吃著吃著，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不過這樣不也是很好的嗎？
“我穿長袖，不是害怕你們看到后的指指點點。我是為了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不能受這些東西的影響。因為我已經到了高中，我現在只要努力考上大學，我一定有機會可以逃離他。”
是啊，逃離這個詞，真的在心里說了太多太多遍了。
顧星陽糾結了很久，想說又不說的樣子他自己看了都有些煩躁。最終他還是決定問出口：“我可以看看你的背上的傷嗎？”
不止背上的傷，我想接近你，了解你。我想知道你的故事，想知道你是如何有堅定地活下去的信念。我想知道。
“你看吧，反正這一生都不會消掉了。”程遙看著剛才顧星陽猶豫時的模樣，反正自己已經釋懷了，這或許也可以成為自己跨出那個名為愛的牢籠的第一步吧。
他轉過身，撩起了自己背后的衣服。就這樣讓自己的后背，完□□露在顧星陽的面前。
這是對他的信任，也是程遙自己的決定。
看著這雪白的皮膚，卻被上面一塊塊又大又深色的紫色的淤青所玷污，顧星陽總覺得自己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顧星陽半天都沒有一個動靜兒，程遙知道他一定是被自己的背嚇到了吧。
“很丑吧，我也這么覺得。”程遙也清楚自己的后背是有多么丑陋，或許剛才決定給顧星陽看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誒，不好意思我東西”關著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程遙被嚇了一跳，立馬放下了衣服。清了清嗓子，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的左顧右盼著。
“東西，忘拿了”許嚴看著程遙的躲避的眼神，加上剛才那慌亂的表現，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許嚴咽了口口水，然后尷尬地拿了落在洗漱臺的長褲，然后把眼睛遮了起來，弱弱地說道：“啊，那個不好意思，你們繼續(xù)。我什么都沒看到，我什么都沒看到，你們繼續(xù)。”
門關上了，只剩下顧星陽和程遙兩個尷尬地對視著。
怎么辦，好像被人誤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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