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鴉默雀靜，遠處的朝云都還透著黑青色。

        易晉林心里裝著事就難以睡著，也不管清晨的嗖嗖冷風，戴上圍兜就騎馬往縣城走去。

        衛四抬頭看了看天，不禁擔心起那位知縣大人來，這個時間正常人都應該沒起。

        昨日和林語他們聊到夜幕低垂方散，說實話她的確被林語的這兩樣東西震驚了，客棧美食之類的畢竟是尋常不過，但這火炕和甚么羽絨衣的卻讓她更感興趣。眼看冬日就要到來，只火炕一樣就不知能救活多少百姓，她身為圣人之女，心濟蒼生早就成了自己肩膀上的擔子。

        第二次來到豐�？h城，兩人俱不知這縣衙身在何處，問了路上扛大包的腳夫才尋著了地方。

        衛四身上有皇族的侍衛令牌，便順利的從前頭一路走到后院里傅清遠的住處。

        傅清遠只著深色短打，背對著他們執一柄沉弓，嗖嗖的指向五米開外的稻草靶子，沒想到傅清遠看著文文弱弱，這手上功夫還真是了得。

        易晉林的目光有一瞬間被吸引，繼而開口道：“傅郎君好功夫，我再不能拿之前眼光看你了�！�

        “公主？”

        傅清遠回過頭來，似是有些驚詫，忙把弓放置妥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甚正式的短打，耳尖有點微紅，拱手道：“容下官去換身衣服。”

        “莫忙莫忙，”易晉林走上前淺淺一笑，露出嘴邊一個秀氣的梨渦，“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就在院里說吧。”

        有小廝給上來一壺淡茶，又問道：“郎君，現在可用些早食？”

        “不用……”

        “傅郎君不用在意我�！币讜x林看他的樣子笑道。

        話雖這樣說，當著女郎的面自己吃早食還是不成樣子，最后兩人便都凈手用起了飯。

        傅清遠素來不太重視口腹之欲，一碟咸菜，一碗白粥，便是所有了。

        易晉林也不講究，她來這里也不是為了吃飯來的，兩人沉默著解決了飯食便說起正事。

        傅清遠站直了身體親手給她倒了杯茶才恭敬坐下，問道：“公主所來為何事？”

        易晉林緩緩道：“昨日在客棧里林語給了我兩個主意，雖和商賈之事挨邊，但也和民生之計有關�！�

        “公主請講�！�

        “冬季寒冷，百姓日常只能靠柴火取暖且不甚安全，現在有了一個法子，只需拿黃泥青磚鋪設床鋪就可取暖，而且所需銀錢甚少，你看這個�！�

        易晉林從袖中掏出火炕的圖紙，傅清遠天資聰穎，又有了易晉林在一旁介紹，心下已經明白了八，九分。

        豐�？h地處偏北，冬日里雖到不了凍死人的地步，但還是有百姓買不起過冬的棉被和厚實的冬衣，衙門雖然會在嚴寒天氣開倉施粥，但也只夠他們溫飽而已。

        更不必說再往北邊的北境邊關，凍死人都是常有的事。

        片刻間眼中便有了震驚之色，訝然道：“公主這是想讓我在豐�？h及周圍推行這火炕？自然是……”

        “不是，”易晉林忙打斷他，笑話，他推行了火炕還有她什么事，“這畢竟是林二郎的主意，我也不能搶功。豐�？h城里的火炕有林二郎君操心，到時他也會來找傅郎君商議，這個火炕只是個引子，引得是后面的羽絨衣。”

        說話間又從袖中掏出另一張圖紙，“這個名叫羽絨衣，聽林二郎說這衣服還沒有棉衣的一半厚重，就能抵御北方最嚴寒的天氣。”

        傅清遠不太理解這一個，疑惑道：“羽絨衣，是羽毛？”

        “鴨子的絨毛�！�

        易晉林說了這許久心中有了一些急躁，現下她都想直接省下這些廢話，直接按著這位傅縣令給她寫告示了。

        她又接著道：“這也算是為民生考慮，只需一點鴨絨便能換回銀錢，就算用不起羽絨衣，百姓也能買得起棉衣棉被，豈不是便宜�！�

        “據我所知，豐海縣養鴨的人家不多�！�

        總算說到了點子上，易晉林抬眼興致勃勃道：“就是這個事了，只需要官府出具告示，告知周邊百姓收取鴨絨，到時候還怕他們不想養鴨子？”

        這雖是商賈之事，但也是公主提出來的，更主要的還是對百姓有易，何樂而不為，傅清遠又問道：“這鴨絨定價幾何？”

        “三十文。”

        “一斤？”

        “一兩�！�

        傅清遠英俊的面容有些許震驚，但還穩得住，緩緩道：“這鴨絨定價如此之高，怕是尋常百姓買不起。”

        “現在鴨絨稀罕，定價自然高些，為得是讓百姓家家戶戶都養鴨子，等日后鴨絨多了，這價格自然會有所升浮�！�

        火炕定價低，百姓也都需要，幾乎是做慈善的舉動，作為圣人的長公主她也不會靠這個掙銀錢，真正能掙銀錢的就是這羽絨衣，而且還是只從豪門富戶里掙銀錢，莫說三十文，到時候三百兩銀也會有人買。

        “此舉甚善，”傅清遠把兩份圖紙都遞還給她，“公主大義，是我想岔了�！�

        易晉林臉上維持著笑瞇瞇的姿態，骨子里商人的本質有些心虛，不過也只一瞬間罷了。

        “現在我便去寫告示，以及周圍六個縣城也會給他們送去消息。”

        “須得標注上是腹部的蘆花狀絨毛，也不是什么羽毛都要�！�

        昨天林語已經反復囑咐過了，她自然也不能忘。

        ……

        傅清遠的速度果然也快，派人快馬加鞭，沒到黃昏，周邊的幾個縣城也都張貼好了告示。

        這才半天時間，幾個縣城的百姓幾乎都沸騰了，一斤鴨肉如今才不過十五二十文，現在一兩鴨絨就給三十文！

        “騙人的吧！”

        “騙你做甚，你去看看那告示，上面可有正經的豐海縣衙門的官印！”

        “那鴨子毛有甚好的，到時候官府再不承認可如何是好�！�

        那漢子擺擺手不想多解釋，“你不信就算，我要去買鴨子了�！�

        “哎等等我！”

        老地方客棧迎來一日平靜，在貼了告示第二天就有百姓尋了來，起初還是一兩個，到了午時前后就有兩三百個了。

        有拿著麻袋擠擠嚷嚷的堆在客棧外的空地上，更有甚者直接把自家的鴨子趕了來。

        旁邊有空手看熱鬧人擠過來，“那漢子，你鴨子賣不賣！”

        “我買我買！”

        “去你的，我先看見的！”

        “一百文，我一百文買了！”

        ……

        瞬間鴨飛毛飄，還有往前擠的還有搶鴨子的，場面亂的都有些控制不住。

        趙義山等人擠在人堆里大聲吆喝著，但還是無濟于事，這次可比白酒的場面亂多了，幾個人嗓子都喊劈了還是控制不住人聲嘈雜。

        易晉林和林語一出門就被這場面震驚不已，若是推搡擠壓，發生人命也未可知。林語沒有猶豫，當下去廚房尋了一個木盆拿了一個鐵勺，站在二樓朝樓下敲了半天。

        “安靜安靜！我知道大家都是為了鴨絨的事來的！”

        這才有百姓支起耳朵聽著。

        喊得太大聲，林語的嗓子都有些受不了了，咳咳的咳了起來。

        崖柏擔心的往樓上看了一眼，復又回頭接著跟人們大聲道：“今天客棧只收鴨絨，不受鴨子，大家各自排好隊，兩個棚子里都有人，檢查好各位的鴨絨就會給大家結賬�！�

        趙義山等人也奮力喊著，好歹場面終于控制了下來。

        有那些純屬來看熱鬧的，退到一邊看有鴨絨的人領了一串銅錢走了，眼里的羨慕自不必說，誰能想到鴨子還能賣上這么好的價錢呢，早知道就養上幾只鴨子了，雖然養不胖，但誰還指著鴨肉賺錢，心肝都悔青了。

        賣了鴨絨的也一臉喜氣，一刻也不想多耽擱，揣上銀錢便飛奔回家，家里還有些剛孵出來的鴨苗，婆娘還說要賣出去，眼下誰要是賣誰就是傻子！

        這周邊的鴨子以及鴨苗更是一鴨難求，有很多百姓還都湊成堆，一起往那更遠的地方去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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