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紅蓮醒來時只覺周身酸軟，四肢乏力。

        她一睜眼，見到的是一個粉白色的圓形帳頂，有雪白的紗帳層層疊疊地落下來，軟綿綿地鋪在她的身側。粉紫色的燈光透過半透明的帳頂打在紗帳上，透出幾分曖昧來。

        “……神、神樂！”

        紅蓮眼下卻沒空理會這曖昧的氣氛，她雙眼一瞪，即刻想起中招的不止她一個人，年齡更小中招更快的神樂現在哪里？！

        她一出聲就驚覺自己聲音嘶啞喉中干澀，手臂撐在床上想要起身的時候胸中忽然一痛，疼得她又倒回床上：夜兔專有的這種迷香是專門對付那些與第七師團有沖突但又不好立刻殺掉的師團叛徒或者其他星球的王公貴族的，紅蓮自己從未試過（平時沒事也不會去試這種東西），沒想到它的藥性這么快這么烈，她和神樂好歹是體質強過普通人一大截的夜兔，竟然當場就中招了！

        “紅蓮，你醒啦？”

        床邊忽然傳來神威那清越動聽的聲音，“我等了你好久，還以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了。”

        紅蓮追著月詠跑出醫院的時候沒來得及帶傘，帶著神樂這個不能算很輕的掛件頂著太陽跑了一路，緊接著又中了夜兔的迷煙，昏沉沉地睡了許久，直到凌晨才醒過來。

        紅蓮轉過頭，看見神威拿著一杯水站在床邊，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說話時也不見有什么異樣：“嗓子疼嗎，要不要喝水？”

        其實紅蓮不是沒見過他這副溫和的模樣，但多是在她在外面戰斗時受了些傷，他來慰問她順便約定下一次打架日期的時候。

        只是眼下紅蓮躺在一個活似情侶酒店包房的地方，還處在一個幾乎動彈不得的狀態，神威此時顯出這副態度來，實在是十分詭異。

        “神……神樂。”紅蓮輕咳一陣，努力忽視喉間的不適，“你告訴我她在哪里……”

        碰到這樣的迷香即使是夜兔也沒轍，紅蓮只怕神樂落進什么壞人手里，受盡折磨不算還要像她小時候一樣被當成武器輾轉賣出好幾手，吃盡戰爭的苦。

        神威的笑意出現一絲裂紋：他沒想到紅蓮和自己那個蠢妹妹關系竟然這么好了，好不容易醒過來，一張嘴問的全是神樂的事。

        “她和那個真選組的在一塊，不會出什么事的。”

        真選組的？說的是沖田總悟吧？紅蓮暗自思忖著：他和神樂平時就不怎么對付，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和神威聯手來對付她和神樂，也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雖說他應該是不至于賣了神樂，但神樂在他手里能討到好嗎？

        ——紅蓮此刻是被愛染香影響，腦回路沒那么清晰了。她這個時候根本想不到愛染香這一層，想到的也只有總悟和神樂平時的小打小鬧。

        會不會是矛盾升級，總悟要同神樂清總賬了？這么中二的年紀，不會是要決一死戰什么的吧？

        想到這里紅蓮忍不住剜了神威一眼：“她畢竟是你妹妹，就這樣讓她被人帶走了，萬一受欺負怎么辦？”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我看神樂她對你并沒有……并沒有什么深刻入骨的敵意。她和你之間也沒什么仇怨啊？你為什么……”

        連神樂也要一并避開呢？

        “你越說越離譜了，紅蓮。”神威臉上的笑意盡數褪去，將水杯往床頭柜上一擱，忽然俯身，整個人探進帳內罩到紅蓮身上，然后伸出雙臂抱住了紅蓮。

        紅蓮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神威想著，紅蓮自己或許忘了，在吉原她和自己打起來那會，還是她主動來抱他的。

        他靠著她，似乎這樣就能讓自己冷靜下來似的。

        他這陣子總是悶悶的。先前在病房里他故意惹紅蓮生氣，紅蓮果然出手打他，他卻完全不想還手，還覺得拉扯間那些動作、接觸似乎很久都沒有過了，竟久違地有些懷念。

        他想起阿伏兔拎著點心盒同他一道去醫院那會，阿伏兔猶豫了再猶豫，還是開口道：“團長，你還挺了解她的。以紅蓮的性子，確實不會不管吉原那些游女，也一定會幫你處理這些工作，但用工作綁住她終歸不是個事兒，治標不治本啊……”

        阿伏兔說得委婉，神威心下卻驚了又驚。

        用工作，綁住她？

        神威掂了掂手里的文件：他竟然需要用工作來綁住她嗎？

        這是個不好的預兆，真的不好。

        他又想起他帶著文件和阿伏兔出來之前，他趁阿伏兔包點心盒的空檔去庫房轉了轉，趁看守不注意拈了點迷香藏在了袖口。后來總悟同他說起抓紅蓮和神樂的計劃，他便順手將那迷香甩給了總悟。

        神威想著想著，問出了口：“你說我那時候為什么要去庫房拿那東西？”

        是為了——困住紅蓮嗎？

        “什么？什么東西？”紅蓮被他抱得喘不上氣，想抬腿踹他又提不起半分力氣，“你說什么你？你松開……你不說也行，我自己去找神樂行嗎？”

        “……嗤。”神威只覺心底的怒氣又盛了幾分，但他怒極反而笑了一聲：“紅蓮，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那小子肯定是對神樂有那么幾分意思，他能對神樂做出什么過分的事？”

        “……”紅蓮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該先說什么——是先戳破他原來你也有在看著你妹妹身邊的人和事啊，還是先吐槽他明明知道那小子對你妹妹有意還放心把妹妹交給他？

        那和別家小子不同，那可是個抖s啊！

        不過，說是有意，大約也只是少年時期朦朧青澀的好感罷了？與世俗所講的愛情還是不同的。紅蓮只希望那個抖s少年手下留情，不要對神樂太過分……不然他長大后可是會后悔的。

        神威看著被他抱在懷里卻還是神游天外的紅蓮，忽然有些不悅。

        這種不悅其實從她擅自跑下船那會就開始了，只是那時他以為她是在鬧脾氣，刻意忽略了這種不悅。眼下這負面情緒在紅蓮對神樂的擔憂中放到最大——她和他相處十年，在她眼里他是不是還不如神樂那個才和她認識沒多久的小丫頭？

        他抬起頭，對紅蓮笑了一下。

        紅蓮讓他笑得心里發毛：“神威？那個……離這迷煙藥效過去還有多久？”她試探著動了動胳膊，小臂抬起一兩公分又無力地跌了回去，“神、神威？有在聽我講話么？我們這樣實在太奇怪了，要是有事的話可以換個地方好好聊……”

        神威伸手撫了撫她的額發，然后忽然低下頭去，一口咬在紅蓮的頸窩里。

        “……神威！”紅蓮尖叫一聲，臉頰爆紅，“你你你屬狗的嗎！咬我干嘛！”

        神威這個傻子，不會是從不會表達情感退化到無法表達情感了吧？她之前折騰了那么久，對神威的刺激莫非不是正向的而是負向的？！她搞不明白他現在在干些什么……不、不會是因為她之前擅離職守，氣到想咬死她什么的吧？

        神威沒有理會后悔不迭的紅蓮，固執地咬著那片肌膚不放，片刻后嘗到了一絲溫熱的血腥氣——頸側尖銳的痛楚讓紅蓮渾身一震，也讓她糊里糊涂宕機了好久的腦子終于恢復了幾分清明：“……咦？我怎么記得……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她記得她從月詠那里收到了一盒巧克力，之后……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紅蓮喊了這么一嗓子，剩余的理智總算全部回籠，也沒空去追責他咬她的事了：“神威！那個巧克力有問題！”她努力推了推他的胸膛，沒推動，“你現在的行為完全是不理智不冷靜的，你清醒一點！”

        神威抬起頭，嘴角還留著一粒血珠：“……你臉好紅。”說完又舔了舔嘴角，疑惑地看著她，“我現在很清醒，紅蓮。我要你……一直在這里陪著我。”

        他說完，解開了紅蓮腰間的腰帶，然后伸手去解紅蓮胸前的扣子。

        “等一下！你這根本完全沒清醒啊！”紅蓮驚怒之下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動了，立即伸出手來在他手腕上重重一拍，“你你你這是干什么？你瘋了！”

        神威抿了抿嘴，故意無視了她的話：“你不愿意？”他似乎愣了一下，才將手從她胸前移開，但并沒放她走的意思，只是再次抱緊她，調整了一下姿勢，沉默著躺在她身側。

        紅蓮虛驚一場，轉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臉色發白眼眸低垂，情緒似乎有些低落——但中了愛染香之后應該更亢奮才是，他這表現……像是真的不太高興？

        “神威，你怎么了？”紅蓮拍了拍他的腦袋，“你要是心里有事，直接和我說出來好嗎？”

        神威抬眸看了她一眼：“你還會回來嗎……回到我們的船上來？”

        紅蓮驚異地望著他：“當然啊……吉原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

        神威無奈地笑了笑：“但你處理完之后還會走的。之前你就是這樣擅自下船的，你還說不會再回來了。”

        “……”

        是紅蓮的錯覺嗎？她總覺得他雖然在笑，卻只是勉強自己勾了勾唇角而已，他眼底沒有任何情感，看上去空洞又茫然。

        “那是、那是騙你的。”紅蓮甚少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心中竟然有些心虛和害怕，“我不是回來了嗎？你、你是不相信我嗎？”

        神威將環著她腰背的手臂又收緊一點，她現在整個人都待在他懷里，這讓他覺得非常安全，“怎么相信？”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似乎是想判斷她有沒有撒謊，“你為了離開我，還對我說了那些話……故意惹我殺你，還說了些不會抵抗的蠢話。”

        ——啊，是有那么回事來著。

        紅蓮捏了捏他的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些話我確實是……故意說的，是為了刺激你。”

        神威側過頭去不看她。

        “不過，我也不怎么后悔……”紅蓮支支吾吾地解釋，臉上的紅霞從面頰蔓延到了耳根，“畢竟我要是不說那些話你也不會有這些轉變……不過！”她擔憂地望了他一眼，“我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我不會再走了，神威。”

        神威一怔，抱著她的動作都僵了僵：“……紅蓮，你再說一遍。”

        紅蓮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像在安撫一直受驚的小狗狗：“我說我不會再走了，以后就跟你和師父待在一起，可以了嗎？”

        “……可以了。”神威收回一只手來，按下了手里錄音筆的停止鍵，“我和它都聽到了，你連說了兩遍。”

        神威臉上那副茫然無措的神情已經完全消失了，此刻他心情十分愉悅，臉色不再發白了眼神也不再陰郁了，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意看上去還很有幾分囂張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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