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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86章再見是路人


幻境消失了。魅羽站在一間瑰麗的大廳里。地上鋪的不是石磚,而是平整又反光的琉璃磚。墻特別光滑,屋頂的溝槽里嵌著小燈。安靜,無聲也無風。角落里小桌上的燈光一動不動。

        偌大的廳堂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魅羽想起藍珺和她說的,這個閻王殿的實體并不在地獄道內。那她現在是在哪兒呢?她有些好奇。

        轉過身,見之前進來的那扇閻王廟的橘色木門就在身后不遠處,嶄新又結實。她記得在幻境中走了好一陣子了,而其實沒走多遠。

        門上有個大轉盤,圓周上寫著“一”到“十八”這些數字。此刻轉盤的指針正指在“六”上。不禁想,假如她走過去把指針掰到“七”,走出去便是第七層地獄的某處了嗎?真方便啊。

        回頭望了一眼背后的小川。見他手里還攥著那根胡蘿卜,正瞪大了眼睛四處張望。他清澈的眼睛里有周圍景色的倒映,似乎還有星星月亮。真漂亮的眼睛!

        她沖他笑了一下,抬步朝前方走去。大廳盡頭是個走廊,進了走廊后右轉,終于見到了個活人。

        是個年輕俏麗的姑娘,坐在一張桌子后面看書。姑娘留著齊耳短發,頭頂戴著兩只裝飾性的牛角。睫毛很濃不知是真是假。但除此之外和普通人無異。

        “恭喜你過關,”姑娘放下書,輕快地沖魅羽說,“痔瘡都能想出來,真不簡單……一早告訴他少吃點兒辣的了。”

        魅羽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該如何接話。

        “一直走,最后一個門就是了,”姑娘指著走廊深處說道。跟著又壓低了聲音,“要是那個臉特別長的女人對你兇,別理她就是——她找不著老公的!”

        魅羽含糊地道了聲謝,繞過桌子朝里面走去。經過了三四扇緊閉的門,最后一扇門是敞開的。她往屋里一瞅,屋子不大,但桌子不小。桌后坐著個打扮妖艷的女人,黑色上衣滿是亮晶晶的東西,比剛剛那個姑娘大五六歲的樣子。果然臉挺長,像張馬臉。

        “先去一邊兒坐會兒,”女人沖魅羽說。頭都沒抬,在一堆紙上寫著什么。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

        魅羽見旁邊有幾把椅子,就解下小川,抱著他在椅子里坐下。坐下后才聞到氣味不對,原來小川早就該換尿布了。

        馬臉姑娘懊惱地放下筆,指著屋子角落里的一扇小門。“去那里、去那里換吧!真是不理解,世界上為什么會有小孩子這種麻煩的東西。”

        魅羽抱起小川,邊走邊暗暗嘀咕——怪不得牛角姑娘說她找不到老公呢。

        換完尿布后回來,又等了一會兒,屋里另外一扇大些的門終于開了。等魅羽進去后,發現里面的空間比外面大很多,家具簡潔但舒適。有一扇巨大的透明窗戶,整間屋子采光很好。

        她快速瞥了窗外一眼,只看到淺藍色的天空。這屋子是建在山上嗎,這么高?

        一個三十五六歲、干干瘦瘦的男人坐在一張褐色大木桌后面。男人瞳孔明亮,眼窩較深,眉低壓眼。頭發沒有挽髻,只梳了個馬尾。人雖然精神,但皮膚很不好,像是經常熬夜睡不好覺的樣子。

        椅子背后的墻上有片光光的大石面。魅羽的直覺告訴她,這塊石面可以呈現影像,就像她和陌巖在靈寶老家的山洞里見過的那塊石面那樣。

        但是除此之外,居然沒有一排排的書架嗎?傳說中不都是要在海一般的生死簿中,去查詢某個人的輪回轉世嗎?

        “坐,”男人倒是很和藹,指了下桌子對面的一把椅子。

        魅羽一邊入座,一邊暗自琢磨。這人……就是閻羅王?地獄道那個閻王爺?按照剛剛在閻王廟里才見過的塑像,他不該是個長著粗粗的眉毛和黑紅色絡腮胡子的大漢嗎?

        “說吧,找我有什么事?”

        魅羽又瞥了一眼窗戶。“王上能先告訴我,這是在哪兒嗎?”

        閻王蹙眉,饒有興趣地望著她。“你還是第一個來我這里后,一上來就問這個問題的人。”

        她禮貌地笑了笑。“可能是因為我比起你其他的來訪者,在六道中跑過的地方更多吧。”

        “這里是兜率天,我的老家。”

        兜率天……魅羽搜索著記憶。據書中的記載,兜率天分內外兩“院”。外院和其他的天界差不多,內院則是彌勒菩薩講經說法的地方。于是便問:“那這里離內院近嗎?”

        “內院?”閻王莞爾,“實在不知該怎么和你解釋,呵呵。哪天你自己親自去看看就明白了。”

        以為我去不了嗎?魅羽心說,枯玉禪哪個天界都去得,還能把你們整個天界給“封”了呢。“聽說最近前庭地的戰事,你們兜率天也參與了?”

        他點了點頭。“天洞是你開的?吳知府已經告訴我了,你給地獄也造了兩個接口。此時此刻,我想夭茲人的飛船可能已經到了前庭了。”

        “都是我惹的禍,”魅羽郁郁地說,“現在天庭那幫神仙估計都被我氣死了吧?”

        “活他們的該啊!”閻王突然一拍桌子,嚇了魅羽一跳。“天庭放那幫狗東西進來,想著只禍害我們,他們可以高枕無憂。但凡和夭茲人有過交道的,都該看出這幫人的野心。你也不必自責,你就是不造這倆天洞,他們也遲早能找到辦法飛出去。”

        魅羽在來之前,覺得要見這個閻王爺各種苛刻條件,對他沒什么好感。如今一見之下,倒覺得挺和善又正派的一個人……神。

        她收拾精神,問了閻王一個她一直都想問的問題:“王上,請問地獄道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正面意義呢?如果是懲罰惡人在過去世的罪惡,那至少得讓被懲罰的人知道他們都做過什么吧?尤其是剛出生不久的小孩子。”

        說著,她低頭望了眼懷里的小川。他此刻正安詳地閉著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去折磨這樣一個單純又可愛的小生命,為了一些他既不記得也不理解的過去世的惡業,有什么意義?

        “你問的這個問題,”閻王一邊說,一邊用右手的食指在桌上畫著圈,“從我接任這個職位以來,已經不知思考過多少次了。有一天我終于想明白了。”

        說到這里,他的手停住,抬眼望著她,問:“假如你辛苦設計了一個游戲,你希望你的玩家玩過一局后就罷手,再也不來了嗎?”

        魅羽搖搖頭,不知他為何會這么問。

        閻王又說:“所謂‘因果報應’,乃是六道運行的基本規則之一。只不過有現世報和隔世報之分。地獄道的存在,表面上說是為了起到警戒、震懾世人的作用,讓他們別做壞事。可實際上,若是真的不想人做壞事,只有現世報才是管用的。

        “或者如你所說,來到地獄里時保留前世的記憶,讓眾生知道哪里做錯了。離開地獄時,也帶上地獄的回憶,才能真正起到警戒的作用。”

        魅羽點點頭。這個閻王不糊涂啊。

        “因為大部分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來生如何,誰知道呢?自然是當下活得痛快要緊。所以六道一直以來的情況是,該作惡的還作惡,死后投身到地獄莫名其妙地受苦。受完苦,投胎去到其他道后又忘了,再繼續作新的惡。如此循環往復,無窮無盡。”

        說到這里他笑了。“所以六道過了這么些年,不還是熱熱鬧鬧地轉著?哪個道也都滿滿的,不缺玩家。能夠從苦海中了悟解脫,能夠跳出三界外修成神仙羅漢菩薩佛的,才有幾個?”

        如此說來,魅羽心想,也難怪有那么多人對天庭不滿了,包括她的兮遠師父在內。只是為何要有六道的存在呢?佛經上說,眾生無始劫來都是佛,只因迷失了自性,“以假當真”,才永世在這輪回中受苦。

        每次讀到這里她都會想,既然已經是佛,又因何突然迷失自性,掉進這六道輪里來?是誰設計的六道,又是誰希望眾生永遠迷失在里面出不去呢?

        另外,倘若她能相信迦葉和百石的話,相信陌巖就是現世佛,三十年前來人間渡劫。為何要來渡劫,有什么好處,是他自愿的還是被逼的?這些問題若是有天能再見到那個“丁長老”,定要仔細問個清楚。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閻王向前探了探身,盯著她問:“你費了這么多功夫來見我,該不會就是來告訴我這件事的吧?”

        魅羽目光低垂,沒有看他。是的,她千辛萬苦跑到地獄道、來見閻王爺,目的是探尋陌巖的轉世。可真到了這一刻,她又怯了。

        她害怕。無論比起同輩人來見過多少世面、學了多少本事,在這件事上,她并不比普通的大姑娘小媳婦要強多少。她怕萬一沒有答案,那她真不知下一步該怎么走了。

        可也只能鼓起勇氣,把陌巖這件事簡略地敘述了一遍。

        “這個嘛,”閻王聽后嘆了口氣,“我可以幫你查,但結果多半會讓你失望。”

        果然,魅羽的心沉了下去,她就知道自己不會有這么好的運氣。就知道什么事一到了自己這里,就要難上一萬倍。

        別人從娘胎里生出來,遇到心上人,結婚生子,一輩子就過去了。而一旦輪到她,就得東奔西跑,就得出生入死、求神問佛,也不能得償所愿。

        但終究得親眼看了才能死心。“還是……請查下吧。”

        閻王站起身來,走到背后的平滑石面前站定。用手觸了一下石面,上面便出現了兩個小框框。

        他拿手指在第一個框框里寫了“人道”二字,又在第二個里面寫了“陌巖”二字。框框下方立刻出現了二十幾行小字,每一行打頭都是陌巖這個名字,后面有不同的注解。前世是什么朝代、做什么營生的,目前這一世又是誰。

        可獨獨前世為“龍螈寺堪布”的那個陌巖,當下是空的,什么也沒有。

        為什么會這樣?魅羽想問,但覺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大病初愈一般抱著熟睡的小川靠在椅子背上。

        閻王像是知道她的疑問,坐回她的面前,同情地望著她說:“因為佛國的事,不歸我們管吶。據我所知,六道這個機制是這么設定的——每個眾生,每做一件事,甚至動一個念,在這個機制里就會有個相應的數字,或增或減。當死亡到來時,根據這個數字,就能決定他去哪個道、來世有多大的福報。

        “當然,具體投胎為何人,還需考慮多種因素。比如他和誰是仇家,和誰有恩、有緣分,這些都要放進去計算。所以很多人找我來問下世,其實不到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我也是不知道的。”

        魅羽耳中聽著他的話。這些關于生死輪回的細節是她從小就很好奇的,但此刻她已不再關心了。

        “總言之,普通人的轉世是有跡可循的。而你問的這個人,屬于六道外的神佛來渡劫。一開始就是橫插進來的,一切都是由佛國來安排。六道中既然原本沒有這個生靈,也就沒有一個相應的數字來記載他的善惡。反正渡劫完畢他就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了。

        “現在突然出現這種意外,那他到底轉世去了何處、成了何人,也就無從查起了。”

        無從查起了……周圍的一切瞬間變得很遠、變得不真實起來。她望著面前的桌子,卻看到了萬里之外,另一個世界中的另一張桌子。看到他在燈下伏案疾書的樣子,那專注又平靜的神情。

        沒有寫完的那三本書此刻還在自己的包袱里,卻就這樣,永別了。哪怕在今后的某生某世再遇到這個人,也不會記得、也無從知道面前的這個陌路,曾是自己刻骨銘心、上天入地想要找尋的那個。

        “打擾了。”她小心地抱起熟睡中的小川,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等等,”閻王在背后叫住她,像是沒料到她突然就這么走了。“總不能白收你的禮。你還有什么想知道的嗎?比如,你自己的前世?”

        “沒有了。”她沒有回頭,只是搖了搖頭。“無所謂了。”

        從閻王廟那扇橘色的木門里出來時,暮色已深。菜市場的顧客都走得差不多了。賣主們也匆忙地收拾著貨攤,勞累一天后,準備回各自的家。

        他們都有自己的家。可能很小、很破舊。可能晚餐桌上沒有多少花樣,但飯一定是熱的。等著他們回家的親人多半沒有什么武功和修為,但那又有什么關系?至少能在命運施舍的那可憐又短暫的若干年里,相依為伴。

        小川還在熟睡。魅羽把他身上的毯子裹嚴實了些,朝長云坊的方向走去。天黑后起風了。出了城區,房屋變得稀疏起來。枯枝和碎石不斷打在她的繡鞋和腿上。她一邊走著,一邊回想起自己一個月前參加評級時,在下半場唱的那首《掃院歌》。

        “僧掃落葉把帚搖。石階下,香爐前,盡是枯黃碎玉飄。寂寞古剎,見慣人間羅袖招。抬頭望,澄空斜陽下,屋檐一角。

        “轉眼佳節日,香客如云堂前繞。轉眼燈燭盡,夜半醒來夢已消。剪斷青絲隨枯葉,天涯海角去,不必念奴嬌。

        “猶憶講經堂里,聲聲彌陀破宿業。藏經閣前,步步手印動九霄。喊一句佛號,承人世千年空明智。點一盞孤燈,照伊人萬里路遙遙。

        “片片枯葉,可還記得春暖花開鶯啼那日。誰在碧瓦白墻后,喚一聲,老七,與我一同吹泡泡。”

        不久后又路過上次見到飛船的那片草地。小川醒了,估計已餓得不行,正把胡蘿卜橫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嘬著。

        魅羽心下歉然。雖然天色已晚,還是找地方坐了下來。從包袱中取出一個鐵罐,把里面裝的混了碎雞蛋的米糊喂給他吃。

        喂完小川后,她呆呆地抱著他坐著。沒過多久,小川無聊了,開始扯她腰間綁著的玉佩啊腰牌啊之類的東西。她低頭望去,見他手里攥著的是塊粗糙不平的木條,上寫“龍螈寺老板娘”六個字。

        “這可不能給你玩,”她一把奪過來,握在手中,拿手指描著上面的字。等有天她自己也要進墳墓了,定讓人先做塊一模一樣的墓碑。路過的人看到墓里埋著的是和尚的老婆,一定覺得很可笑吧。

        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剛剛對小川太粗魯了。又心下奇怪:照小川平日的習性,凡是他看上的東西誰拿走都不行。然而此刻他正咬著嘴唇,皺著眉頭,在那兒使勁兒的樣子。

        魅羽一見他那副模樣樣,便知他是要拉屎了,遂將他放到了稍遠些的草地上。倒不是嫌棄他,只不過小川拉屎的時候向來不喜歡有人在一旁。

        坐回剛才的地方,她開始收拾東西。拿了塊干凈尿布出來,其他的都裝回包袱里,系好。站起身來,她卻突然怔住了,呆呆地望著前方。跟著向前一躍,一掌將地上的一塊大石頭擊碎。

        “我就不信這個邪!”她吼道。

        閻王的輪回冊里查不到陌巖的下落,難道佛國和天庭里也沒人知道嗎?比如那個丁長老,也就是燃燈佛祖,他那么大的神通,會連自己徒弟去哪兒了都不清楚?

        “哼,我找佛祖問去!”她在草地上一邊嘟囔,一邊走來走去。

        可是怎么去佛國呢?她能不能先去……對了,兮遠師父不是一直想送她們姐妹去天庭做七仙女嗎?當然了,大師姐不能去,大師姐得跟鶴瑯在一起。至于其他姐妹們想不想去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報名還不行嗎?

        真是諷刺啊。她一開始的使命便是去做七仙女——如果她不肯嫁給乾筠的話。而自從認識了陌巖以來,這自然成了她最不想做的事情。誰會料到天意弄人,繞了一大圈之后,卻最終還是要主動去履行這個使命。

        魅羽漫無邊際地思前想后,干笑了幾聲,這才想起小川還在一邊兒呢。跑過去正要給他換尿布,卻聽見頭頂一陣隆隆聲。

        按說夭茲人的飛船一向是比較安靜的。魅羽抬頭望,見藍黑色的夜空下,一艘破舊的中型貨船正在低空中飛過。飛船腹部掛著一張大網,里面竟然兜著二十幾個大活人!

        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像漁夫網到的魚一樣,混亂地擠在一起。有的還有力氣掙扎和大叫,有的看起來已氣若游絲,就快被上面的人給壓死了。

        魅羽已經出離憤怒了。也顧不得換尿布,抱起小川便跟在飛船下方跑。邊跑邊迅速合計,該如何將這些人安全救下。

        最快的方法,自然是用靈寶的陰陽魚切斷大網。可是以目前飛船離地面的距離,這些人一旦摔下便會粉身碎骨。

        如果不切斷大網,她可以跳上去抓住,等飛船快降落時再把網切斷。只不過那時候多半已經在夭茲人的基地里了,而且大部分人估計還沒熬到那一刻就已經斷氣了。

        飛船在漸漸爬高。魅羽無暇多想,右手抱著小川,左手結了個半個手印便飛上半空。來到大網一側,先是用左手抓住。再伸腳進網里一勾,騰出手來,朝西方天空使了個參宿訣。頃刻便有源源不斷的無形金刀打在船頭。

        只聽叮叮當當、噼噼啪啪一陣響。若單說這些打擊的作用,是不會對飛船造成多大損害的。可魅羽算準了開船的人沒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天上下腐雨是常有的事。天上下刀子,那待會兒還會發生什么?他們一定會迫降,先弄清楚狀況。

        果然,飛船在迅速降低。現在問題來了,這些網繩每根都有搟面杖粗細,普通匕首割都割不斷,魅羽只能計劃用陰陽魚從根部把整個大網切掉。可現在懷里還抱著小川,身在半空也沒法把他綁到身后去。怎么辦?能否把他拋入空中片刻,劃完陰陽魚后再接住?

        一想到“接住”二字,忽然有了主意。伸手入懷取出半塊枯玉禪,塞入小川的衣服里,把毯子系嚴實。另外半塊還留在她自己懷中。

        “小川,別怕。”一咬牙,她松開了懷抱,看著他迅速地往下掉。同時做好了準備,要是落速不減,她會立刻沖下去把他接住。

        還好,小川只是下落了一丈多,便似被一根無形的皮筋拴著一樣,跟在魅羽和飛船的下后方,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飛行著。那對大眼睛驚詫地左右望著,但沒有哭。

        魅羽又使了些天星術。此時飛船離地面只有四五丈的高度了,前方又剛好是條大河。時機成熟,她在懷中轉了個陰陽魚,一手甩到頭頂的網繩根部。同時自己離開這張網,朝下方的小川飛過去。

        但聽得身后眾人一邊尖叫著,一邊紛紛落到河中。與此同時小川朝她迎面飛來,帶著一股酸臭的屎味。他還沒換尿布呢。

        “我可愛的小屎包,”魅羽笑著一把將他抱住,緩緩落到地上。枯玉禪這次雖沒能把她和陌巖吸到一起,但能把她的小寶貝給吸過來,也是大功一件。

        回身望去,飛船已降落在了河的另一邊。之前落入河中的人們正在掙扎著爬上這邊的岸。但沒過多久,飛船的門就開了。夭茲人正在從艙門里魚貫而出。

        魅羽匯集內力,一掌擊在河中央,將一大片水掀到了河對岸的草地上。跟著一招凝水成冰指了過去。那些剛跳下船的夭茲人沒走幾步,就一個個在地上摔起跟頭來。爬起來走了幾步,又開始摔。夭茲人原本就和巨人一般高大,每摔一跤都驚天動地。

        等終于有夭茲人意識過來,叫大家都躺下來朝河邊滾的時候,河中的眾人但凡還活著的都已上岸,四散而逃了。

        “小川,咱們也回長云坊吧。”魅羽雖然不怕夭茲人,但若被纏上了終究麻煩。

        沒跑多遠,又聽到頭頂有細微的嗡鳴聲。這次可不是什么破舊貨船,而是陰森又瑰麗的新型戰艦。一艘接一艘,閃著藍紫色的光,在頭頂安靜地飛過。

        魅羽快速合計了一下。這種新型戰艦肯定不是用來捉人的,對付泥天軍也大材小用了。估摸著是從第四層的山谷隧道里進來后,再從這第六層的天洞飛去前庭地。

        此刻她的身上還帶著反重物和飛船制造那本書,必須盡快交給涅道,助他御敵。而枯玉禪只能去天界或者回人間,不能直接去修羅和前庭。

        “那咱們就搭個順風車吧,”她沖小川說道。提氣并結了個手印,便抱著他向最后一艘戰艦的尾部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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