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十七年前
應歷六五三年冬,先皇駕崩,舉國哀悼。四州王前來皇宮吊唁。原本早已無同族之情、甚少來往的四王,卻在靈柩前大哭,質疑先帝死因并發誓找出弒君之人。
不管是否真心,經他們這一鬧,目的也達到了。大臣中出現了一些將信將疑的人,甚至就連民間,也出現了不少質疑的聲音,四王一鼓作氣,順理成章插手此事,并很快找出了所謂的“證據”——在鎮國將軍府中,他們尋到了陸以北與妖族往來的信件,證明他勾結妖族,對先帝施了妖術,使得先帝慘死。
一時間上下嘩然,陸以北入獄,可是新帝以案件仍有疑點為由,遲遲不肯定罪。四王不愿再等,喚來早已在州境邊待命的數萬大軍隊,逼迫夏鈞以弒君之罪處死陸以北,否則他們便代為清君側。
應夏國兵權,四州各掌十萬,鎮央城獨掌十萬。未撕破臉前,四州明面上帶出來的兵不多,但加起來也有十萬了,如果撕破臉直接逼宮的話,他們還會再招來更多的援軍。
人都騎到臉上來了,夏鈞自然氣憤,馬上就要擬詔書與他們開戰,長風軍的將士也都群情激奮,恨不得出去打爆這幫狗賊的腦殼。
可是,一切在一夜間都沉寂了下來。
天牢中,陸以北吃著夏鈞送來的酒菜,看著他在外面來回踱步,無奈地搖頭。
“這幫人也是,還真給我治‘私通妖邪’的罪。”
一想到這個罪名,他就覺得好笑。竟然假貨搞栽贓嫁禍,都懶得往下多查查,說不定就能挖到真正一錘定音的大料呢?
“我陸以北明媒正娶,何來‘私通’一說?”
“哎呦,我的好哥哥。平時你不茍言笑能讓小兒止哭,怎么現在反倒開起玩笑來了?”
夏鈞終于停下腳步,看著陸以北一臉淡然的樣子,都不知道該說他啥好。
“小心隔墻有耳。”
“無礙,陛下進來的時候,我就將周圍屏蔽起來了。而且我不這樣,陛下怕不是要把我眼睛轉暈。”
現在的陸以北卸下官職與責任,倒是多了幾分灑脫,也沒以前那樣嚴肅正經了。
“不過若是在外面,可千萬注意自稱。”
“……行,知道了。”
見鬼,就算不嚴肅了怎么還計較這些小事!
夏鈞心里苦。但是一想到以后就聽不到這些了,心里更苦了,不自覺蔫了下去。
“陸兄。”
“怎么?”
“要不再多罵我兩句?”
“……”
陸以北皺眉,看不懂這家伙又是在玩哪一出。
“好了,說正事。這兵……真的不出?”
夏鈞嘆了口氣,問道。
“不出。”
“十萬對十萬,鎮央城的兩支軍隊皆為精銳,配合默契,絕非他們這臨時聯合所能比的。優勢在我,皇家威嚴豈是他們可以踐踏?”
“陛下,為何只看眼前利益?我們的敵人豈是區區這四個反賊?”
“只是不忍陸兄一家為應夏落得如此下場。”
夏鈞蹙眉,背靠鐵欄桿滑坐在地。
“你們真的忍心將久兒獨自丟在這世上?明明我可以救下玄歆,你們沒必要殉情……”
“陛下以為歆兒是要與我殉情?”
陸以北輕笑出聲。
“不是嗎?”
夏鈞聽到他的笑聲,疑惑轉頭。
“自然不是。還記得前些日子的冬至祭祀嗎?”
“冬祭……”
自然記得。當日在百官在宿神觀進行了慣例的冬祭活動,原本玄歆很少出現在這種場合,那日卻久違與陸以北一同出席了。
“你們……在宿神觀發現什么了?”
“歆兒借著祭祀活動,將為我制作的命牌放入了宿神觀,想要提前確認一下計劃能都順利實施,可是……我并非擁有神緣之人,生命也已如殘燭,能將通路打開已是萬幸。想要覲見神明,還需一人之魂。”
命牌相當于主人的替身,與主人生命相連。他們二人不能大張旗鼓在神獸沉眠的宿神觀獻祭,只得以命牌替代。
“可……也不一定是她啊?”
夏鈞不明白。如果只需要人魂獻祭,那尋一死囚替代不也可以?
“死囚,可沒資格與神溝通。”
清亮的女聲突然在牢中響起,一只玄貓從角落的陰影中款款走出,嘴上還叼著一只小籃子。
“歆兒來了。”
看到玄貓靈巧地跳到矮桌上,將籃子放下來,陸以北會心一笑,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好了以北哥,陛下還在呢。”
玄貓有些害羞地推開陸以北,然后跳下桌子,化作一位金色眸子的年輕女性,在桌邊席地而坐。
“玄歆?你不會每天都來吧?”
夏鈞看到她這么熟練,愣了一下。
玄歆倒是十分驕傲地昂起頭,直接承認了。
“自然!我要不來,以北哥會寂寞的!
“好好好,虧我還怕陸兄寂寞,抽時間就往這跑一趟。”
唉,終究是錯付了。
“不過你剛剛說的那個……是什么意思?”
“不是誰都有資格覲見神的,必須要有神緣之人才可以。”
玄歆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看向夏鈞。
“比如你們家族這種神在人族中的代理,族人皆有神緣。或者如我族,曾為神獸,重傷后才墮妖。”
“那我……”
“陛下,莫說渾話!”
早就料到夏鈞想說什么,陸以北趕緊打斷了他。
夏鈞不爽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反應過來有什么不對。
“一人開路,一人喚醒……等等,既然如此,你二人早就知道一人獻祭無用?”
“是。”
“瞞著我?”
“請陛下恕罪。”
“……虧我天天想破頭怎么轉圜才能不讓你被株連九族!合著你們的計劃就是一起死,還不告訴我?!”
夏鈞氣結。
“陛下息怒,這不是怕翎姐姐太早知道傷心嗎?”
玄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接著說道。
“如今帝江妄圖消滅人族,讓妖族重新主導世界。這第一步,絕對不能讓他成功,所以一點險都不能冒,只能由我來。”
“可你也是妖,為何會為人族做到這種……啊,原來如此。”
夏鈞剛想問出一直以來的疑問,為何玄歆作為妖族,卻與人族親近,一直幫助人族,甚至寧愿赴死。
還沒說完,他突然想起玄歆之前的話,恍然大悟。
她的先祖曾是神獸。這樣一來,一切也就說得通了。
“嗯,我繼承了先祖最純凈的血脈,若人族有難,我理應接過先祖的職責,幫助人族渡過難關。”
玄歆說得如此清楚,夏鈞反倒不知道說什么了。
他們人族為了一些錢財和權力,都能不分黑白、不在乎同族血緣之情,想盡各種辦法內斗,如此卑劣,何德何能承神獸們如此大恩?
似乎是看出夏鈞低落是在想什么,玄歆安慰道:
“我曾聽說,各界各族皆有平衡,如果放任妖族一家獨大,早晚會影響到神界與幽冥界。你要是真的憂心,不如把人族治理得更好一些。”
“好,我知道了。”
夏鈞還是有些怏怏的。原本以為自己再努力一些,至少能多救一人。沒想到,他們早就給自己定好了結局。
如今,他能做的,真的只有照顧好久兒了嗎?
“啊,對了,這幾日,我發現久兒好像有些嗜睡,言兒也跟我說,她晚上偶爾會夢到自己抱著一個小嬰兒。久兒這是……”
玄歆和陸以北聽了,對視一眼。然后玄歆盤膝坐好,運轉妖力,丹田的位置緩緩亮起一團金光,接著便被玄汐運功從口中逼了出來。
“久兒想必要化人了。這是我的妖丹,你把這個給久兒帶上,能暫時讓她穩定下來,不至于暴露妖氣。不過,她后面想必還有化妖的階段,不管怎么說,都已經不適合養在宮中了。”
玄歆把手中的金色珠子交給夏鈞,囑咐道。
“我之前已經交代過阿汐和阿遲了,若是久兒化人,便將她接出去。”
“如果這個能隱藏妖氣,為什么要出宮啊?”
夏鈞不解。
“宮中少了只貓誰也不會在乎,可要多了個小孩呢?”
陸以北沉聲道。
“正好淵兒剛出生,說是雙胞胎的話……”
“淵兒都出生兩個月了,你醒醒。”
“……唉。你們都計劃了一年多,我還有什么好說的?”
夏鈞再不能接受,也只能接受。
“陸兄,玄歆,你們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只要我能辦到。”
“最后的計劃需要你的幫助。”
陸以北看著夏鈞,認真地囑咐道。
“明天開始裝樣子跟他們議和,然后定我的罪,反正誅九族的話,明面上也只有我與歆兒,正好實施計劃。在行刑的同時,找一儺師在宿神觀中替我們二人做法,以我們二人的魂魄為引,喚醒應龍。”
“我記下了了,儺師我有一人選,前方相氏。他卸任后隱居山中,我明日暗中派人去請。”
“善。對了,還有一事需要你做。”
“何事?”
“四州懼我,所以才一心想我死。現在他們如愿以償,肯定會與你撕破臉。但是你不要硬碰硬。他們此時氣勢正盛,四十萬大軍若是傾巢出動,鎮央城肯定遭殃。所以需要你暫時‘服軟’。”
“如何服軟。”
“行刑前我會助你,讓將士以百姓安寧為重,無論如何都不能生靈涂炭。之后你便裁軍,最多只余五萬將士,讓四州以為你怕了他們,不想相爭主動妥協。但是,遣散的那五萬將士你讓他們散到鎮央各個地方,暗中訓練有意愿的百姓。”
“你是說……民兵?”
夏鈞恍然大悟。
“正是,雖然戰時肯定會征招百姓,但若是訓練有素的百姓,勝率會更高,能用的士兵,也不再只是十萬。”
陸以北瞇起眼睛,冷笑一聲。
“鎮央不再有威脅后,他們肯定會互相斗爭,等他們自己消耗得差不多了,便是一網打盡的時刻。就是陛下的名聲估計……”
“這點損失哪能比得上你們?要是一點都不付出,我也睡不踏實。”
夏鈞眉頭終于舒展開,向陸以北和玄歆抱拳。
“那我先回去布置了,下次再來看你們。”
說罷,便快步離開了。
看著他離開,陸以北把玄歆拉過來,讓她坐到自己懷里,臉頰輕輕相蹭。
“歆兒,跟著我苦了你了。”
“想什么呢?”
玄歆抬手彈了下陸以北的腦門,柔聲道。
“我遇到了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還有了可愛的孩子,這幾年過的很開心。如果沒有遇到你,待帝江現世,生靈涂炭,我也是要履行職責的,這與你無關。倒不如說,幸虧有你早早發現了帝江的陰謀,才能將損失降到最小。”
“以前我從未覺得自己會成家立業,但是遇到了你,我覺得很榮幸,許是我上輩子積了大功德吧。”
陸以北從后面抱著玄歆,眼神繾綣,不想與她分離。
“嘿嘿,你這一世積的功德也不少啊。興許,下輩子我們還能在一起呢。”
“真能這樣的話,就太好了。說真的,我還以為這輩子會留下你一個人呢。沒想到最后……”
“生同衾,死同穴。 ”
兩人額頭相抵,同時笑了起來。
◇◆◇
一月后,陸以北被“定罪”,陸家夫妻二人被押送刑場,斬首示眾。鎮央百姓無不哀哭,皇后葉翎悲傷至暈厥。
就在二人死后一刻鐘,天生異象,云聚龍象,應夏大地皆見,而后云龍落于逝川,最終散于天地間。
凡是看到此異象的人皆驚。
夏鈞立刻派暗子向各地散布消息:此龍是感念陸家夫婦為國為民之心所化,四王所行,不為天地所容。
實際上,夏鈞知道是二人成功喚醒了應龍,而那在暗中布局的帝江,應該被應龍封印住了,無法繼續作惡。
而趁著此時城中宮中一片混亂,陸遲和玄汐遵守二人生前的命令,趁亂將陸玄久從黎寧宮中帶了出來,并住進了夏鈞早已準備好的房產,成立了玄覽鏢局,安心撫養她長大。
夏鈞保守著所有秘密,耐心等待著反攻的機會;夏陸言在努力學習各種知識,準備有朝一日收復四州,為二人報仇平反;陸遲和玄汐努力教導新生的“十九”,想讓她能夠普通地生活在人群中;而十九,在磕磕絆絆地尋找自己的歸宿。
就這樣,十七年一點點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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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熬夜困死,撐不住了,明天歇歇,不用等更新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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