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守將看不見的馬車中，裴螢輝斜靠著引枕，臉上哪里還有剛才那憤怒的樣子。

孫歲星看得奇怪，小聲嘀咕：“原來女人變臉是這么快的嗎？”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她長大以后也會變成這樣嗎？

裴螢輝的眼神立刻追了過來，“嘀嘀咕咕什么呢？”

想起她說過有事就問，不許自作主張的話，孫歲星挪了挪屁股，靠近過去小聲問：“姑娘你的表情怎么和剛才不一樣啦？”

裴螢輝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笑了，“我要是不生氣，這守將還未必會搜我的馬車呢。”

這讓孫歲星聽不懂了，“為什么故意要讓他搜啊？”

這時外面的車壁傳來“咚咚咚”的敲擊聲，顯然是那些士卒正在一寸一寸仔細地檢查。

裴螢輝翻了個白眼，用小得差點兒聽不見的氣音說：“我問你，如果你懷疑一個人藏了某樣東西，他是大大方方讓你看會讓你覺得他沒藏，還是故意不讓你去看才會讓你覺得他沒藏呢？”

孫歲星想也不想就說：“當然是大大方方的！他要是沒藏，為什么不能讓我看呢，遮遮掩掩的，肯定有問題！”

“嗐，就是這么個心理呀。”

裴螢輝側目看去，士卒檢查的身影通過車壁上的窗紙透進來，她抿著唇笑起來，“我越生氣，越不配合，他才越會相信我有可能在馬車上藏了人呀。”

孫歲星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如此……你別這么笑，笑起來像偷了香油的老鼠，怪壞的呢。”

裴螢輝：“……”

“你等著，遲早有一天我要給你灌一副啞藥！”這小嘴也太氣人了！

孫歲星吐了吐舌頭，還不是她慣出來的。

過了一會兒仍不見守將放行，裴螢輝朝孫歲星挑了下眉毛，朝門口抬下下巴，后者立刻會意。

揉了揉臉，擺出一副狐假虎威的生氣樣子，孫歲星“啪”的一下推開車門，“都這么久了，你們還沒檢查好啊！？”

守將的臉色好像更黑了點，姿勢也不像剛才那樣了，抱著的胳膊放下來，食指不停地在刀把上敲啊敲的。

聽到孫歲星的話，他粗聲說：“急什么？沒看見正在檢查嗎？”

孫歲星陰陽怪氣道：“我們這馬車難道是八匹馬拉的嗎？這么小，你們一、二、三……五個人！檢查了這么久還沒結束！我看你們這些人的本事還不如我呢，對不對得起皇上發給你們的俸祿啊？”

車廂里的裴螢輝聽得簡直要笑出來，算了算了，啞藥暫且推后吧。

這小丫頭只要不是懟她，和其他人說話還是蠻有趣的嘛。

按理來說，守將畢竟是粗人，心胸應該不至于這么小，但不知為何他聽了孫歲星的話后就跟踩中了尾巴的貓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

“你放屁！”

被人當眾懷疑能力，萬一被城樓上那位聽去了……

他一腳踹到士卒的屁股上，罵道：“沒聽見榮安縣主在說你們啊，到底有沒有檢查好？”

士卒們也苦著臉，“大人，外頭……沒問題呀。”

這馬車的大小就放在這里，就算看出花來，該沒有的東西它就是沒有啊。

其中一個士卒轉了轉眼睛，忽然拱手對守將說：“大人，這外面雖然檢查完了，可還有里面沒檢查呢。”萬一人藏在馬車里面，那怎么說？

孫歲星在旁邊說風涼話，“不會吧不會吧，你們自己沒本事就要怪我們這些遵紀守法的人啊？要不要我家縣主當場把馬車拆了讓你們看啊？”

小丫頭片子的話守將根本沒放在心上，他瞇著眼打量著馬車，心里也覺得說不定那人就躲在馬車里面呢，比如……座位下面？

他大步上前，“下官請榮安縣主下車。”

孫歲星大聲說：“不下！”

“我家縣主什么身份，你竟然好意思讓縣主下車檢查馬車？萬一你們想故意栽贓陷害呢！？”

剛剛從裴螢輝身上學來的招數，孫歲星已經用得很是熟練。

守將咧了咧嘴角，“下官這也是為了京城百姓的安危著想，同時也是照章辦事，還望縣主不要為難下官。”

“你！”

“歲星。”裴螢輝出聲打斷了孫歲星。

她微微推開車窗，將下半張臉暴露在了圍觀的人眼中，紅唇輕啟：“你的話說得有道理，若我現在不配合，豈不是不考慮京城安危？不照章辦事了？這樣的責任我可背不起。”

“但是有一點我很奇怪，為何周圍人的檢查并不像我這般仔細，看一眼就能走了，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為難？”

裴螢輝聲音不疾不徐，說出來的字卻每一個都清晰可聞，落在周圍百姓的耳朵里，也讓他們意識到了不對勁。

“對呀對呀，我也覺得奇怪呢。”

“就是，出城有三列，我看旁邊和我一起開始排隊的人早就出城了，怎么到咱們這列就半天不動啊？”

“敢情人家是故意為難一個小姑娘哦。”

“什么小姑娘，我剛才聽見了，這位可是榮安縣主！縣主嘞！”

“啊？縣主反而要被為難啊？難道說這位大人是想要點兒油水？”

“噓！這話你也敢在這兒說，不要命啦！”

“……”

周圍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其實每句話都傳進了守將的耳朵里，讓他的表情微微僵硬。

“下官不敢，還請榮安縣主不要為難下官，亂扣黑鍋。”

“嗤。”裴螢輝冷笑，“你也只會說這句話了。”

她手一松，木頭做的窗子“啪嗒”砸落。

就在守將還要繼續勸的時候，孫歲星扶著裴螢輝從馬車上下來。

因為沒有料到出城還會有這么一遭，裴螢輝并沒有戴帷帽。此時她艷若海棠的臉頰上掛著冷冰冰的表情，仍舊美得令人心驚，周圍響起錯落的驚呼聲。

“我雖是縣主，可也是陛下的子民，當不起大人你那一句句的指責。”裴螢輝腰板挺直，站立如松，自然給人一種正氣浩然的感覺。

可她說出口的話又是那么識大體、顧大局，絲毫沒有貴女特有的嬌蠻，“我愿意配合，不過希望大人能夠說到做到，盡快檢查完馬車，不要耽誤我出行。”

“但是，若是沒有檢查出什么可、疑、之、人，那就證明本縣主是清白的，還請大人向本縣主行禮道歉才是。我想，這應該不算為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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