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要相信眼前的人嗎？

        他掌中的被劍所傷的紅痕猶在，引渡真氣時，卻是無可遏制得牽動了傷口，噴涌出的鮮血淋漓四濺。他的眉心微斂，他的輪廓在暮色中異常柔和，他緩緩睜開了星眸，瞳孔是卻依然深如墨，揚起的笑意，如沐春風……

        “寧兒，沒有按時用藥，是嗎？”他的語氣有些凜烈。

        她闔上眼眸不再凝望，然而腦海里他的眉目卻是那般深刻。

        “反正好不了了，何必自找苦吃？”她微勾唇角，自嘲笑著。

        似乎聽出了她的一語的雙關，他伸手覆上她蒼白的小臉，心疼得柔聲道：“很快，就會好了，只要寧兒好好服藥，很快就好了，北唐門的門主愿意拱手將“凌微草”相讓，到時候…”

        “少主不用騙寧兒了，寧兒知道若是能說動北唐門，也不用等那么多年了…”

        “你這是在怨少主，辦事不利嗎？”他笑著，指尖輕叩她的俏鼻似是親昵寵愛得調侃道。

        “沒有。”她不自在得撇過小臉，道：“我累了，寧兒要歇息，少主，請回…”她徑直躺下，闔上水眸，沒有回望他一眼。

        “待寧兒的身子痊愈之后，寧兒便可如愿離開傲天山莊了…”他在最后離開時忽然說了這么一句話。她笑著，心不知怎么得空落寂然。

        她真的可以離開了…

        然而事實上真的是如此，她真的可以離開山莊了，永遠離開那個禁錮了她五年的傲天山莊，去尋找與常人一樣的世界……

        可是殊不知這樣的離開，是多少的代價？

        要付出代價的不是她，而是他…

        如果知道，她還真的會執意離去嗎？

        這世上的事情，竟會這般莫測，她真的不曾想過…

        追蹤一個不明的黑衣人，經過景傲廳的時候，卻聽進廳里深深淺淺的對話聲。

        “寧兒，都這么大了，再過兩年，該是及簈了，你說她會有什么特別喜歡的呢？”聲音醇厚輕響。

        “莫良，你與她走得最近，不知道她喜歡什么嗎？”他的話語有些調侃，似有些責備…

        “屬下無能，亦不知…嫣寧也不過是個女孩，該是喜歡女孩的玩意吧…”莫良呵呵得笑著，笑里還帶著些疼惜。

        “你看這簪子如何？”那醇厚的聲音低低得笑道。他手上拿著一根精雕細桌的木簪，雖然不是很珍貴，也不像是傲天山莊的奢華風格，但是卻一個人用心而刻，上面刻有她的名字。

        “嫣寧會喜歡的，只要是少主的心意，我想嫣寧會明白的…”莫良有些遲疑的說著，心里卻涌上一股莫名滋味，那是酸澀的滋味……

        難道少主也對嫣寧她…？？

        不會的，不會的……

        少主只是疼愛嫣寧如一個妹妹罷了，嫣寧不過是一個孩子，雖然待她是很特別，但是…佇足的腳步很快離開，在門廳打開之前，她就無措得藏在了櫻羽花叢中，不知是心疾的后遺之痛，還是心悸的顫動，竟然一時間無法呼吸，腦海中的思緒驀然紛亂……

        難耐不過就是不知心中是何味，抬眼水眸望遠天，斂眸卻盡是誰的容顏。

        瞑瞑之中，覺得今夜會是錦陽冬季的最后一個雪夜。

        嬌小的身影就跟在那個高大的身影后面，緩慢的腳步踩在雪地里印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少主，沒有什么話同寧兒說嗎？”那個嬌嫩的聲音忽然響徹在空中，她也不知自己竟會忽然說出話來，或許是被此時此刻靜默不尋常的氣氛所迫，自從午后在景傲廳聽到他說的話之后，她就感覺今日的他不一樣。

        “沒有。”

        他一直向前走著，負手踱步的身影，絕世獨立，他停下腳步，輕倚在凝羽廳的殿門口，不知不覺，他竟然來到了這里……

        那日，絕舞傾城的驚鴻落影，浮現在腦海中，他也不曾想過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在錦陽城里人們口中的“舞姬”是何等風姿，他當時只覺得是樂于謠言的民眾的浮夸罷了，沒有想到當他親眼看到的時候，自己竟已無法言語。

        不出五年時間，錦陽盛世傾醉的朱顏會是她，而不是黛柔。

        “少主說不會勉強寧兒的…我不想。”呵呵，這小人兒是越來越像脫韁的小野馬了。

        他淡笑不語，再無意向她提任何要求，只是平靜得平心而論，淡淡道：“若是寧兒，今日就可以離開傲天山莊，寧兒會選擇去哪里？”

        我自是有地方可去，不用你操心，用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在心頭嘀咕，。

        靜默，連落雪之聲也聽得清清楚楚…

        “錦陽城郊有戶吳姓人家，他們膝下無兒無女，一直盼有個孩子，昨日，我與他們談過，他們很是樂意收…”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小人兒便打斷了道：“不用少主操心，寧兒自是有地方可去，少主若是擔心寧兒會學壞，走上歧途的話，那是少主多心了…我也不相信少主，真的那么仁慈會擔心寧兒的心會變得如何…”

        呵呵，他是擔心她會走上歧途呢？

        但是如今，已經別無他法，她和他都必須馬上離開這傲天山莊…

        “寧兒，聽話，先去那里住上一段日子，收拾，收拾，讓莫良師兄送你去…”

        “現在？”她顯然有些愕然，她不知道他居然說是真的，可是為什么那么匆忙？！她的計劃還沒來得及通知清遠哥哥呢！

        “不行！”她有點慌張忙道。

        “那是必須，由不得寧兒。”他的語氣凌烈不予退讓，深眸里逐漸藏了墨蘭。

        “不！”她仍然道。

        “那好，明日辰時…”他還是有了退讓，靜靜地凝望著她。

        “那明日少主送我去，可好？”似是被蠱惑，她忽然笑道，淺笑迷人眼，純澈不屬于這凡塵的清雅容顏。

        “不行，我明日有事在身，莫良師兄會送你去，去那里后，就不要再回來了，知道嗎？”他亦步亦趨向她靠近，想撫上她的發絲，但是伸出的手，卻是停在了半空…

        “當然，我怎么可能回來？呵呵……”心里其實還是有些猶豫，為何他真的就那么輕易放手了。她笑著，像在學著他那般模樣調侃。

        無可置疑的是，今日的一切，讓她莫名覺得不安。

        他伸手拿出了簪子，木刻雕簪，精致優雅。

        “少主，不能看著寧兒長大了…”他淡淡的笑著，笑里卻透著愁緒，笑未逝去，就只是那么一句話，讓她的心不由哽咽了，他說不能看著她長大了……

        她不禁抬眼望著熟悉又陌生的他，恨了五年的他，現在心中莫名的空落，竟也一時間無法言說。為何有這樣的情緒，反正他的溫暖是假的，她何須眷戀？

        她轉過身去，不予伸手接過他的禮物，他給的，她從不曾接受，這次也不例外。

        “是莫良師兄說要轉交與你的，不是少主的意思。”他笑著轉而補充道。落雪依然，他解下裘皮錦衣覆在她的身上，她的淚水居然一下子涌了出來。是莫名的難過，復雜說不清的愁緒。她沒有再回頭，向前走去，沒有再回頭…

        但是如果知道了一切，她怎么會那般離開？永遠的殤痛，多年后想起來還是會痛得失去氣力。

        綠衣很早起來就忙碌了，梨落閣最后一瞥，五年來一直住的地方，這個可怕卻又美麗的地方…

        當她毫不留戀的發出了計劃中的訊號，火花一剎那，在空中散開。莫良送她上了馬車，踏出了傲天山莊。她沒有看到他，他說有事不會送她了，可是她回望時，早上梨落閣廳門口明明就站著白衣身影…

        心里早已染起了濃濃的難舍，她竟自己也不知。

        五年為來數不多朝夕相處，心中銘刻了他的可惡，他的卑鄙，他的怒意，他的笑，他的不羈，他的風姿，他的“關懷”，還有他給的“溫暖”……

        忽然之間，她就這樣離開他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雪已停，計劃中的人卻沒有來，馬車卻停下了…

        是她的心做了改變。

        她借口說還有東西落在梨落閣，于是要求莫良師兄載她回傲天山莊，她還想看他一眼…

        然而，回到傲天山莊時，那樣的一幕卻讓她的心頓然懸落成空……

        這還是傲天山莊嗎？！

        “師妹，你不要進來！快去躲起來！”莫良師兄見到這么一幕的時候，毫不遲疑的命令道。

        火光漫天，諸多的黑衣人圍堵了傲天山莊！那白衣身影就輾轉在黑衣人之中，本來說一人敵一百，以他的劍法根本不成問題，可是那個小人兒的忽然回來，讓他的心不由恍然了起來…

        莫良加入了混戰，然而，他不會想到嫣寧居然沒有聽他的話，直直得進了傲天山莊！

        “莫良！快帶嫣寧走！”蕭子墨一邊出劍力敵，一邊回身懸落在地沉聲喝道，血色交纏，刀光劍影，劍氣交雜，一時間難分勝負，來人比想象中的還要太多，一人倒下，卻引得數人前來，加緊攻之，多到你無法招架，就算是劍仙，也無法抵擋那么多的人。

        再者黑衣人的劍法復雜，像是邪門魔道的劍氣，一招一式都來得凜然刺骨！

        綠衣的身手，已經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卻也無法自如招架。

        嫣寧終于拔劍，第一次像外敵刺去，而她認得出來那并不是她的敵人，而是她的手下，沒有想到他們會來傲天山莊，她計劃是要他們在半路劫走她，為何他們找上了傲天山莊？

        她曾經又一念考慮過要蕭子墨“死”，但她卻沒有說出來過，那些屬下為何這般私自擅作主張！

        是姑姑的意思？！

        不，一個黑衣人忽然向她一劍刺來，她尚未反應過來，綠衣竄至她的身前護住了她。

        她錯了！這黑衣人中居然還有一批人馬！那是傲天山莊的仇家？

        姑且不管，綠衣似乎無法撐下去了，扔一把迷魂散黑衣人迷離，綠衣帶著嫣寧逃出圍困！

        “小姐，我們馬上離開！”

        “不！”嫣寧還未落定，便已重輕然飛身又進入了山莊，他呢？！!他怎么樣了？滿心尋找那個白衣身影，卻發現眼前一片空茫！

        雖然知道他的劍法不一般，沒有見到他的身影，她心卻還是被懸了起來…

        山莊靜默得可怕，風聲瀟瀟，濃煙裊裊，似乎還有殘余的埋伏，空氣中渾濁的氣息，混著令人作嘔的血腥。

        一道風影忽然來至，她心中一凜，輕踮腳尖翻身回退，然而面前的寒劍還是襲來了，果然有詐！

        她欲拔劍相抵，可是卻已經來不及，鋒利劍寒就將入至舊傷口，她的腦海卻是一片空白！

        那是腦海中的陰影，永遠也揮之不去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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