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清越的聲音壓得很低，那句明顯不妥當的問話只有凌澤聽得到。

        沒往右看一眼，凌澤抬頭看著臺上緩慢舞動的周隱樂，眼里泛著柔和但語氣里沒有一絲溫度。

        “咸吃蘿卜淡操心，我怎么樣和你有關系？”

        一旁的汪清越沒有收斂，反而靠近了幾分：“看你對一個男生那么好，不了解的還以為你有什么企圖呢。”

        “汪清越是吧？”凌澤總算朝右側瞥了一眼：“活了能有二十年了，知道尊重兩字怎么寫嗎？”

        “你的意思是我不尊重你？”汪清越嘲諷一笑：“凌澤，要你對周隱樂沒那個意思就離他遠點兒，我……”

        “你怎么樣？”

        凌澤突地掀起眼皮看了過來，汪清越說到一半的話哽在喉嚨。

        以前看到書中寫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凌厲到殺死人，汪清越覺得好笑，可是現在凌澤死死盯著他，眸色暗沉到了極致，汪清越信了。

        面帶些許惶色，他靠回到椅背上：“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沒那個意思，就不要讓周隱樂誤解。”

        誤解？

        凌澤覺得好笑，忍不住勾起唇角。

        臺上的周隱樂隨著驀然激蕩的音樂高高躍起，兩條寬袖拂過空中時，好似連風都予了形狀，輕盈的身姿猶如翩然起舞的蝴蝶，一舉一動優美至極。

        凌澤動作流利將腿搭起來，拍了拍一邊的袖口：“你跟我又不熟，怎么知道我沒那個意思？”

        “你……”

        汪清越想說凌澤顯然不是那個圈子的人，不可能對周隱樂有那種意思，但凌澤目不轉睛注視著臺上，眼里滿是深深的笑意，他一時竟有點懷疑自己，未出口的話再次頓在嘴邊。

        又一個極有難度的動作過后，臺下響起陣陣喝彩聲。

        跳得是真不錯，周隱樂太謙虛了。

        凌澤隨著大眾一起鼓掌，沒再管汪清越變來變去的臉色。

        汪清越在凌澤這里沒討到好臉色，過了一會兒便悄悄溜走了。

        旁邊又坐下一個人，凌澤欣賞著周隱樂結尾的動作，抽空看了宋意明一眼。

        宋意明朝舞臺上吹了一聲口哨，連鼓兩次掌之后才伸胳膊在凌澤面前晃了晃：“澤哥，剛說的話是真的不？”

        “你說哪句？”凌澤仍舊盯著臺上。

        宋意明：“就……就你說對咱樂樂有意思那句。”

        “哈，”凌澤輕笑一聲：“假的，我不是說過嘛，我是鋼鐵直男。”

        “可是……”宋意明還沒可是完就對上凌澤轉過來的臉。

        凌澤的表情隨意中帶著認真：“這個汪清越明顯不是什么好人，周隱樂好好一個人，別讓他帶壞了。”

        “是，但是，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我怎么覺著……”怎么覺著是發自內心的呢？

        宋意明想說又沒說，轉念一想，凌澤作為周隱樂的好朋友，站出來替他擋一擋爛桃花好像也正常。

        想到這里，宋意明便沒再多問，他自己的煩惱還沒解決呢……

        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凌澤冷冷一笑。

        汪清越說話是真沒有分寸，一一二二都被他問了個徹底。

        自己是不是彎的、是不是對周隱樂有意思？

        關他屁事！

        凌澤十分清楚自己的性向，宸東向家里出柜那次他有想過，這么多年沒對女生動過心，會不會因為自己也和宸東一樣喜歡男生，但細細一想，對于男生，他同樣沒興趣。

        至于周隱樂，人自己也說了，是兄弟。

        兄弟之間走得稍微近一點很正常。

        他對周隱樂一板一眼的全在普通兄弟交往的范圍內，哪來的這樣那樣的意思？！汪清越瞎了眼來編排他。

        凌澤冷嗤一聲，抬眼掃到周隱樂正在東張西望的身影。

        看見他，周隱樂像迷途中找到方向標的貓咪，面露喜色，高興地沖這邊揮了揮手。

        凌澤猶豫一瞬，還是抬起手回應了他。

        不知何時宋意明也走了，凌澤身邊的位置空了出來，周隱樂坐下來后長長舒出一口氣。

        懷揣忐忑，他剛想問問凌澤這個舞能不能看，前排偏過兩張臉，臉上堆滿了笑容。

        “周隱樂你好厲害呀！那些個動作太迷人了！”

        “對對對，我都想學舞蹈了，你學成這樣用了幾年呀？”

        周隱樂“呃”了一聲：“謝謝，沒幾年，我很久沒學了，初中之后就沒再練過。”

        “哇哦，那么久遠，居然還跳得這么熟練！”

        “是哦，關鍵你這個氣質，愛死了我！”

        “沒有沒有，謝謝你們啦，你們也很棒！”周隱樂臉紅著回完這一句，前面的兩人又悠悠夸了好一通才轉過身去。

        周隱樂小心地瞥了凌澤一眼，對上他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

        淺淺一笑，他問道：“寶，你覺得怎么樣？沒有很差吧？”

        凌澤的目光掠過周隱樂的發頂，那里有一撮頭發正調皮地翹著。

        狀若隨手為之，凌澤食指彎曲撫上周隱樂的那撮毛，往下壓了壓后才說道：“挺好，不差。”

        那就好那就好，不差就好。

        周隱樂重重卸下心中的擔子，靠得離凌澤更近了些。

        “跳舞有點累，明明只是幾分鐘，好像跑了一公里一樣。”

        周隱樂只是隨口抱怨一句，微一偏頭卻剛好和凌澤的肩膀平視。

        凌澤的肩膀很寬，他穿的衣服雖然比較寬松，但還是能映出流利的肩臂輪廓，看上去很舒適的樣子。

        周隱樂砸砸嘴，現在要是能靠一靠凌澤的肩膀，那該多好啊！

        想到這個，周隱樂真覺得累了。

        “寶，我可不可以……嗯……就……”

        周隱樂吞吞吐吐，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凌澤打量了他幾眼：“想回去休息嗎？”

        也不是……

        也行吧，差不多。

        周隱樂戀戀不舍地將眼睛從凌澤的肩膀移開：“那我們回去吧，但接下來好像還有一些精彩的節目，你不看了嗎？”

        周隱樂的舞蹈已經夠精彩了，凌澤本就對這個晚會沒什么興趣，看周隱樂也是一臉疲色：“不看了，累了就回去。”

        周隱樂點點頭，屈腿剛要起身，凌澤端坐著突然抬手輕捏了一把他的手腕。

        “嗯？不走嗎？”周隱樂疑惑問。

        凌澤眼眸深邃，嘴角掛上淡淡的笑：“周老師辛苦了，跳得很好，很驚艷。”

        跳得很好、很驚艷……

        嗚！！

        不累了，一點都不累了！

        周隱樂快速眨了兩下眼，他被好兄弟認可了！

        凌澤說他跳得好！凌澤用驚艷來形容他的舞！

        “但是……”凌澤又開口了。

        周隱樂愣了一下，興奮還留在臉上。

        但是什么？

        凌澤問：“你和汪清越關系一般吧？應該沒深交？”

        還以為什么事呢，這轉折轉的！

        周隱樂坦然一笑：“是呀，關系一般，怎么問這個？”

        凌澤搖搖頭：“沒什么，不太喜歡他這個人。”

        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他對那個人也說不上有好感。

        周隱樂當即就說：“好，你不喜歡那我也不喜歡。”

        臨了他又補了一句：“我只喜歡你就夠啦！”

        周隱樂的這句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語氣里還含著剛被凌澤夸贊后的小激動，說完以后引來周圍好幾個人側目。

        一個女生拼命止住臉上的笑意，不停給身邊的同伴使眼色。

        “我說什么來著，是真的！他們是真的！”

        她說得很小聲，但周隱樂還是聽見了。

        “什么真的假的，難道你們不喜歡凌澤嗎？好看的人就是招人喜歡嘛！”

        “嗐，顏狗發言，我以為呢！”

        “行吧，那我繼續糾結選哪個好了，嘿嘿嘿……”

        好看的人招人喜歡，所有好看的人周隱樂都會喜歡。

        凌澤不禁想起上次在車上，周隱樂說玩偶可愛，自己和玩偶一樣可愛，所以他才喜歡。

        嘖！他該慶幸是這蕓蕓眾生的一員嗎？

        早點習慣這人時不時脫口而出的喜歡吧。

        “走了。”凌澤黯然拍了周隱樂一下。

        迎新晚會落下帷幕以后，柯遠班長又火急火燎地通知了另一個事。

        “兄弟們，咱班暫定于下周二早上進行體測，大家做好準備。”

        “要做什么準備？體測還需要準備嗎？”宋意明深深嘆了一口氣，無精打采地問柯遠。

        “也沒什么特別要準備的，引體向上和一千米可能要點體力，其他的沒什么難度。”

        柯遠解釋完放下手中的表格，沖宋意明抬下巴：“明哥咋回事？最近幾天蔫巴了一樣，霜打的茄子頭昂得都比你高。”

        “唉……”宋意明又是一個長嘆。

        周隱樂剛做完高數題，隨著這飽含惆悵的嘆氣聲抬起頭。

        “出了什么事嗎？有什么不開心說出來會好一點。”

        宋意明一臉苦狀：“你們說感情這種東西，什么時候才能輪我一個真摯啊？”

        宿舍幾人面面相覷，沒明白他拗口的話想表達什么意思。

        宋意明接著苦臉訴道：“從一八年至今，我前前后后一共談了五段戀愛，網絡上好好的山盟海誓死生契闊，面基了立馬完蛋，沒一個熬過三天的。”

        這意思……宋意明談的都是網戀？

        “五個都是網戀嗎？”小高問出了周隱樂心中的疑惑。

        宋意明點點頭：“都網戀，一開始很真摯的。”

        “那你們見面之后發生了什么不愉快呢？”柯遠問。

        見大家一臉真誠地都在關心自己的戀情，宋意明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抓抓頭發：“我也不太清楚，互相瞧不上吧，見面之后聊天就沒味兒了。”

        沉默一瞬，他忽然對看著周隱樂笑起來：“我要求也不高啊，就想找個和樂樂一樣甜的妹子，結果，網絡都是騙人的。”

        周隱樂：……

        這話聽著怎么那么不對勁呢！

        “網絡不是現實，本就是虛擬構建的社會，碰了那么多次壁，就要吸取教訓，你又不是活在網絡。”

        凌澤背對眾人盯著電腦，隨口說著清淡的話。

        周隱樂附和道：“凌澤說得有道理，要不你下次接觸一下現實中的女生？嗯……輪一個真摯。”

        宋意明攤手：“再說吧……嗐，別說我的事了，感情真特么復雜，你們呢？今晚開個臥談會怎么樣？女生宿舍老開，咱今天也來一個，說說你們心動過的人行不？”

        “行啊，嘿嘿，我挺想聽聽樂樂的感情史。”柯遠一臉興奮。

        周隱樂很喜歡這種一派和諧的場景，聽到要開臥談會，也跟著笑道：“心動過的人呀！那可多了，一個晚上都說不完！”

        一個晚上都說不完，這么博愛的嗎？

        凌澤無聲冷哼，移動鼠標將電腦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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