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訣別
關閉閥門,阻斷油料運行,是大連市公安消防支隊在撲救7·16大火戰斗中采取的關鍵性措施。支隊長叢樹印下達這個命令后,急速在腦子里搜索關閥的人選。誰來關呢?關閥的人,相當于往茫茫火海投入一粒石子,有可能創造奇功,更可能有去無還。指揮員就是指揮員,再重感情,也要把這個合適的人選挑出來。叢樹印首先想到的人是桑武。
桑武,1977年出生,1996年入伍,內蒙古赤峰人,現任大連市公安消防支隊特勤二中隊指導員。
這個人很有傳奇色彩。
1998年,桑武當班長,從大火熊熊的居民家把油桶拎出來。油桶突然間爆燃,把他右手手皮整個掀掉。
2003年,桑武到一家企業救火。他去關閉墻上的電刀閘,一個弧光打過來,使他在兩個月內眼前始終轉著一個炫目的小太陽,晚上睡覺閉不上眼睛。
2007年,桑武爬上60米塔吊救一個打算自殺的醉酒男人,在極為危險的情況下,兩人安全落地。
2008年,汶川地震,大連市公安消防支隊一共救出24位活人,桑武參與解救16人。
2010年7月16日晚,在桑武的回憶中,那天白天剛剛結束負重8公斤一萬米跑。聽到警報響,戰士們高興了,認為出火場就可以不參加每天晚上的訓練了。他們好多是新兵,覺得出火場很新奇、很刺激,高高興興地換上戰斗服和戰斗靴登車,準備奔赴火場。
桑武聽到警鈴響,電子屏顯示防毒防化警報,他心里沒相信,哪有什么毒氣、化學品災難事故,也許是假報警吧。但一上路,桑武看出情況不對頭,路上警車閃燈哇哇叫,天邊的云彩也不對,不像是云彩,像一塊大幕布或者什么,說不好。特勤二中隊42名官兵驅車穿過跨海大橋,進入開發區,桑武發現云層特別黑,壓在天邊。他從沒見過這么沉重的云層壓在天邊。桑武下達命令:“新兵沒有老兵帶著,不許亂跑。”他剛下車,手持對講機傳來呼叫:“桑武!桑武!馬上到支隊指揮部報到!”
這時候,桑武已經看清火場情況,那火把大地燒成一個爐膛。7月的傍晚,18點天不應該黑但已完全黑透了。原油燃燒形成的顆粒形狀的飄浮物把天空遮得嚴嚴實實。巨大的油罐在幾千平方米的火場中矗立著黑色的剪影,只有103號罐亮堂堂,從身軀里噴射出橘黃色的火流。
桑武跑步到達指揮部。叢樹印劈頭就說:“桑武,你帶領攻堅組進入火場內部關閥,”
“是!”桑武立正回復,轉身跑步進入火場。
就這么簡單,沒有絲毫繁文縟節,沒有“祖國人民盼著你回來呀”,這種電視劇中才有的話,也沒有“閥在哪兒?咋關?關閥干啥”?這種老百姓才會問的家常話。明知赴死,軍人的回答也只有一個字:“是!”
叢樹印事后回憶,面對這么大的火,他不可能溫文爾雅,死神巨大的身軀正伺踞門口,準備向整個大連猛撲,哪有心思婆婆媽媽。但,叢樹印在桑武轉身要走的那一刻,真想上前拉拉他的手,對視一下。這也就是叢樹印心里閃過的一念,覺得這就是訣別了。訣別就訣別,叢樹印已經想到這一夜可能就是自己在世上最后一個夜晚,不知道有多少戰友在這個夜晚連訣別都不曾經歷,就永不相見了。
桑武在往火場奔跑的路上,想起了媳婦劉芳。劉芳患乳腺炎,乳房僵硬結節,早想手術,桑武倒不出空,給耽誤了。劉芳現還在醫院病床上等他陪護手術呢。
一瞬間,桑武覺得對父母妻子虧欠得太多,想彌補卻沒有機會了。回到陣地,他把手機交給王雨帥,說:“你嫂子要是來電話,就說我在后方供水呢。”桑武鬼,先把謊話編好,讓媳婦安心。接著,他對中隊長助理邱英輝、一班長呂杰下令:“你們倆跟我進去。”
他們進入罐區中央,油庫工人說,閥在兩個罐上,需要同時關。桑武登上102號罐3米多高的扶梯上關閥。他身上的隔熱服、空氣呼吸器以及油污,加起來有50多公斤重。如此沉重,罐爆了連跑都跑不掉。事實上,這根本不是跑的事,油罐炸了,光是原油就把人淹死、燙死。
閥門本來是用電關閉的。泵站炸爛了,供電系統失靈,只好用手關。桑武和戰友們用手關了四五分鐘,覺得閥門沒動地方。工人說:閥門80圈一個扣,關一個閥門需要幾個小時。
大火就這么烤著,他們貼在隨時可能爆炸的油罐邊上關閥。企業派來五六個工人支援,后來全撤走了。
桑武、邱英輝、呂杰,他們三人從20點到次日凌晨4點半,一直在關閥門,成功關閉了102號油罐和106號油罐上的四個閥門。
當時,所有的油罐之間都有原油流淌,如果不關閥門,火會燒回來,燒到其他油罐的內部。每一個罐都會變成一顆***。
他們關閥關了8個多小時,這中間肯定想過自己這一生。桑武想,自己沒了,父母還有兩個哥哥照顧。只是劉芳這么年輕就成了寡婦,可怎么辦?她自從嫁給自己,也沒享到什么福啊……
想著想著,桑武這個鐵塔般的硬漢,站在3米多高的油罐扶梯上,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他覺得劉芳真是太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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