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已經到了深夜，坐車出了會場，街上難得還有不少人。
  這里不遠處就是市里很出名的小吃街。
  路過的時候，符淵看封月好像很有興趣，湊到少年耳邊問他：“想不想下去逛逛？”
  封月回頭，兩人距離極近，呼吸都可以打在對方身上。
  原本封月是有些困的，想回去好好睡覺，看外面也只是覺得霓虹燈光吸引視線，難免多看一眼。
  聽見符淵的提議，封月這才想到，他們在一起以后，都沒有像別的情侶那樣約會過。
  符淵并沒有多少閑暇時光，他又是個宅家屬性，搞得他們這么久也就是在家各干各的，連一點能紀念的戀愛過程都沒有過。
  封月輕笑一聲，眼中映射著車窗外的燈光，讓他金色的瞳眸都像是灑滿了碎星，那樣子迷人而不自知。
  “好啊，我推你。”
  司機很有眼色把車停在路邊，方便后面兩人下車。
  于江從副駕駛下來，從后備廂中取出輪椅放好。
  符淵自己下了車，坐到了輪椅上。
  看了眼時間，符淵對等著的二人道：“你們就不用在這里等著了，都回家吧，我們逛完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于江還是有點不放心，炸彈的事情并沒有結束多久，于江到現在還后怕呢，今天出來又沒帶保鏢，連栗子都沒帶，封月現在的樣子又不像是靠譜的，那黑紅相交的頭發一看就是叛逆少年，真不乖于江覺得封月不靠譜。
  他面對封月都不到一天，看到也只是封月和符淵撒嬌，‘不靠譜’三個字幾乎打在了封月的臉上。
  “沒事的，我可以跟在后面。”于江其實也累了，可誰叫他是特助了，老板沒睡覺，他怎么能睡覺。
  符淵擺了擺手，“沒事的，我的腿已經好了很多了，再說了，上次是意外，人也被抓了，沒誰和我有什么仇，我們待在人多的地方，逛完就回去了，不早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見老板已經下定決心，自己再說下去就是沒眼色了，只能先和司機回去。
  電燈泡走了，符淵和封月對視一眼，兩人都‘撲哧’一笑。
  現在哪里有什么集團老板，哪里有退役工作犬，他們只是互相喜歡的小情侶，都是少年心性的人罷了。
  “走嘍——”
  封月推起輪椅，那樣子像是把輪椅當成超市推車玩，跑兩步就把重量壓在輪椅上被慣性帶著跑。
  時間晚了，街上雖然有人，不過也在陸續減少。
  封月這么玩，也不擔心撞著人，地面平坦，剛好方便他玩。
  晚宴的時候為了保持形象，兩人都沒吃什么，只在去晚宴之前吃了點東西，到現在也都消化干凈了。
  他們邊走邊吃，一路吃下來，都吃得飽飽的，手里還拿著些沒吃完的。
  封月趴在符淵肩上，語氣懶洋洋的：“吃飽了嗎？現在回家嗎？”
  符淵一晚上都帶著笑，聽見回家的字眼，內心滿足得快要溢出，仰頭看著自己的少年。
  路燈下，少年的面容一半在光明中，一半藏于黑暗，暖黃色的光線柔和了少年的眉眼，他頭頂，是暗藍色的星河，前方后方都沒人，安靜的街面只剩下了他們。
  不知從哪里傳來了悠揚的樂聲，聲音不大，被秋風帶來。
  泛黃的銀杏葉沙沙飄落在他們身邊，天空像是下了金色的雨。
  手不知道是誰先牽起的，舞步不知道被誰先邁出的。
  符淵因為不良于行，今晚并沒有和大家一起跳舞，他和封月站在角落看著別人舞動。
  現在周圍無人，環境氣氛到位，他們跳起了屬于自己的舞。
  沒人在乎舞步有沒有出錯，一人邁步，另一人就跟上。
  封月拉著符淵的手，用自己的身體帶動符淵的輪椅，他們一人坐輪椅，一人執步，跳著不知道什么音樂的舞。
  他們的笑聲在落葉中飄散，腳踩在枯葉上發出清脆的咔嚓聲，都像是為他們伴奏。
  ——
  兩個星期之后，符淵從醫院走出，從今天開始，他就不需要坐輪椅了。
  他的恢復速度讓醫生都有些驚嘆。
  符淵道別了送出來的主治醫師，轉頭看向庭院中，樹蔭下坐著的少年。
  檢查的時間有些久了，紅發少年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他躺在長椅上，陽光星星點點落在少年月白的臉上，秋日的光線那么溫柔，就連風都不忍心叫醒那個睡著的人兒。
  符淵可不會不忍心，他來到封月身邊，捏住了少年的鼻子。
  “快醒醒，在這里睡感冒了，昨天是不是又偷偷摸摸玩手機了。”
  封月被吵醒，不客氣拍掉他的手。
  揉了揉眼睛看他，符淵最近都不需要坐輪椅，大部分時間他都是自己走路，雖然速度不快，但走得還算是穩當。
  “怎么樣，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坐輪椅了，醫生怎么說？”
  符淵牽起少年的手，帶著封月往外走，有些心熱，腳下的步伐都快了不少。
  “沒事了，我恢復得很好，跑起來也沒事。”

  封月故作嫌棄，“少來，你摔倒了我可不扶你，我會在旁邊嘲笑你。”
  “好，嘲笑我，我們回家。”符淵也不和小家伙斗嘴，這時候倒是沉穩，表現得像是個寵愛弟弟的哥哥。
  封月目光怪異看了眼符淵，不知道這人今天犯什么病。
  今天天氣挺好，封月不是很想回家，他難得出來一趟，還想去逛逛來著。
  “現在就回家嗎？著什么急？”
  符淵瞬間彎腰，一手穿過封月雙膝，然后摟住少年腋下，把人打橫抱起。
  封月被身體失衡嚇到了，他對符淵一點防備都沒有，這么突然襲擊，他都沒反應過來，驚叫一聲，急忙抱住符淵的脖子，然后瞪大眼睛問符淵。
  “你干嘛？干嘛突然抱我？腿剛好就想挑戰極限？”
  符淵低頭在封月臉上親了一口，果然，炸毛的小家伙立刻安靜了，只是用那一雙漂亮的金色眸子看著他，眼里是困惑和懷疑。
  符淵也不解釋，也不放封月下來，就這樣把人抱上車。
  封月總覺得符淵葫蘆里沒賣好藥，果不其然，他沒猜錯。
  這天，從白天到夜晚，再到天空微亮，封月終于能閉眼好好睡一覺，要說他是睡著，不如說是昏迷，這人明明才剛好，體力怎么能這么好。
  等封月再醒來，就有些自暴自棄，攻受對比，果不其然竟然是按身高來的，他明明是妖怪了，都會變身，憑什么他不長個了！
  封月一直抱著自己還能長個的心態給自己吸收能量，結果，一年又一年，他依舊只有178，不論他怎么努力，也就只有這么高了。
  而符淵呢，這家伙居然又長個了，最終身高停在188終于不長了。
  符淵抱著封月，在小紅毛上落下一吻。
  “明天我們去爬山吧。”
  封月最近剛好看了個電視劇，那上面的爬山可不是什么好話。
  符淵一看他這樣，瞬間了然，氣地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你在胡想八想什么，那山上有個道觀，很靈驗的，我想去拜拜，月月和我一起去吧。”
  封月不以為意，這世界都沒靈氣，道觀能靈驗什么，不過是人的思想寄托而已，他倒是沒有掃興，符淵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自從認為世界上有妖怪以后，符淵就很相信這些。
  “好吧，我陪你。”
  山上的景色還是很不錯了，他們來的時間很早，這里也不算是景區，來這里的人不多。
  站在山頂，腳下是還沒有散去的白霧，讓這間道觀多了不少仙氣。
  不同于山下由帶綠色的植被，山頂氣溫不高，多數植物都是耐寒的體質，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都掛著白絨絨的霜。
  符淵牽著封月，兩人來到道觀最中間，這里沒有廟宇，只有一棵五人伸長臂展才能圍抱起來的榕樹。
  地面上根系盤根錯節，巨大的枝干遮天蔽日，樹枝上面掛滿了許愿的紅色綢帶，那上面都是千百人的祈愿。
  “你就是來這里許愿的？”
  封月看著面前的巨型榕樹，不得不說要不是知道這個世界真的沒有靈氣，他都覺得這棵樹成精了，不然不會長這么大。
  為了能容下這棵樹，道觀專門留下了這里作為廣場，讓榕樹能肆無忌憚地生長。
  獨木不成林在這里根本不存在，榕樹就可以一棵頂一片，一棵就是一片林。
  符淵看著這棵巨樹，眼中是封月看不懂的情緒。
  “嗯，我想許愿——”符淵嘴上說著，然后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摸出一條紅線，這和掛在樹上的那些祈愿綢帶不一樣。
  封月看著他的手，上面的紅繩被編成兩股，閉合處掛著兩個金色的鈴鐺。
  “這是要做什么？”封月猜到符淵應該是給他帶的，可不太理解為什么。
  符淵沒說話，他抬起封月的手，把紅繩編成的手鏈給他拴上。
  鈴聲清脆，在飄著裊裊青煙的道觀中多了一絲玄意。
  很奇妙地，封月忽然覺得自己靈魂上多了什么，這種感覺來得太快，他沒有抓住。
  符淵抬起自己的手，上面同樣有個提前編好的紅繩，和封月的一樣，也是紅色和金色鈴鐺的搭配，只是符淵那條鈴鐺沒有鈴聲傳出。
  “月月幫我帶上，好嗎？”
  封月接過手鏈，搖了搖，果然沒有鈴聲，再看金色鈴鐺，明明沒有問題，還能看見這里面有圓形的小球。
  “好奇怪。”封月小聲嘀咕，也只是覺得奇怪，對著符淵點點頭后抬起他的手，給青年戴上。
  兩人都帶上的一瞬間，周身忽然吹起風來。
  封月抬頭看著榕樹。
  ‘錯覺嗎？為什么有種奇怪的感覺。’
  符淵抬起封月的下巴，低頭吻住自己最愛的人。
  這個吻纏纏綿綿，直到兩人呼吸都有些不穩，這才分開。
  “禮成了。”符淵莫名說了這么一句。
  封月不明白，這什么意思？
  看出封月的好奇，符淵也不瞞著他，這也沒什么好瞞著的。
  “這里有個傳說，這棵榕樹在千百年前是由一對相愛之人化身而成，你看，那里像不像一對擁抱的人？”

  封月順著符淵手指的方向看去，榕樹垂落下的枝蔓很多，可那里雙根的位置依舊明顯，仔細去看，很像是相擁的兩人。
  符淵從口袋里拿出祈愿綢帶，上面已經提前綁好了用來承重的銅錢。
  “具體故事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不過流傳下來有一種說法，只要有情人在這里互相用榕樹枝蔓制作的紅繩結緣，他們就可以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也會在來世的時候把對方相認出來，就算不記得前世今生，也會心有靈犀知道那是自己的前世愛人。”
  理性的封月并不相信，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就算是死了，也是去其他位面，就算有來世，符淵也只會在這個世界轉世，而那時候，他早就離開。
  感性上說，符淵是他第一個這么愛的人，是他新生活開始接受的第一人。
  他生活了千年，見過千千萬萬，閱歷多了也好，也會有不好，導致他就算喜歡，就算愛，說放手也會放手，也許會不舍，但沒有什么離不開的，他經歷太多了，在他眼中萬事都不算什么了。
  他其實不理解符淵這種生生世世都想在一起是什么樣的感情，他不討厭，還很喜歡有這么一個人想著自己，愛著自己，他愿意用自己一輩子陪著他走完。
  就算不相信這個傳說，封月覺得，看著符淵這雙眼睛，就算答應了又如何，他相信了又如何，讓符淵開心，就是他現在最想做的。
  “那我希望這個傳說是真的，下輩子你要是見了我，還得認出我，不論我變成什么樣子。”封月仰頭看著他，眼中是難得的認真。
  符淵握住封月的手：“我會的，不論你變成什么樣，我都會認出你。”
  愛一個人的保質期會有多長？
  符淵來說，那就是生生世世。
  生命的盡頭，符淵看著身旁沒有任何變化的封月，他舍不得，放不下心留封月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
  到死的時候，他才有些后悔，是自己耽誤了封月，明明他可以自己生活很久很久，現在卻要讓封月看著他死亡，這對封月又何其傷害，他不想讓封月被任何事物傷到，包括他自己。
  “對不起——”
  封月握著符淵的手，一開始并不理解符淵這句道歉是什么意思，但也只是一瞬間，兩人之間的默契就讓他知曉了符淵為什么要這么說。
  “你沒有對不起我。”
  封月躺在符淵身邊，用他不變的面容看著自己的一世愛人。
  “你該上路了，我陪你，我比較厲害，我先去黃泉路上等你，我們攜手一起去下輩子。”
  符淵的眼睛被淚水打濕，模糊的視線讓他內心一空。
  雙眼看不見，可手下的觸感真實。
  自己的少年，他正在快速衰老。
  飽滿的皮膚變得皺皺巴巴，柔順的發絲也逐漸失去水分。
  最后，符淵聽見封月最后的告白。
  “我愛你，我的小少爺。”
  上了年紀的于江看到自己的老板時，老板抱著那條應該已經埋葬的德牧安眠在床上。
  德牧沒有了記憶中的樣子，他老得不成樣子，黑紅色的皮毛夾雜著白毛，肋骨清晰可見。
  于江站不穩，身邊的小輩急忙扶住老爺子。
  “我就知道。”于江的聲音很小，只有他自己在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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