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燭火燒著那愈漸濃膩的灼熱,映在殷旭眼中便是將要燒斷那最后一點理智的引誘。
鶯時頰上越發明顯的滾燙,與她掌心下那來自殷旭腔子里越來越快的心跳,同樣鼓動著她心里某種莫名的情緒。
殷旭的鼻息撲在鶯時臉上,親近在她唇邊,情絲纏繞得早已分不開,卻偏偏止在這最后的分毫。
她居然生出一絲慶幸,在殷旭抽身后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
待那股情難自禁散淡了一些,鶯時才道:“那你記著今晚答應我的話。”
待她的嫁衣繡完了海棠,他們便離開郢都,回櫟邑成親。
“好。”殷旭應道,隨后一聲輕笑,“原來你這樣急著嫁給我?”
鶯時雖已有了顧慮和害怕,但無論是薛沅疑惑云辛,在她看來都比不過殷旭。
只要殷旭愿意跟她回櫟邑,她便相信殷旭。
她相信,只要回到原點,他們就還能回到最初的樣子。
殷旭不知鶯時所想,看她雪頰仍紅得厲害,又垂著眼,只當她經不住自己這一句玩笑,又恐她生氣,忙哄道:“是我不好,你我月書赤繩,早應定下名分,卻讓你多等了這兩年。你那一聲‘夫君’是該給我了。”
鶯時最聽不得他這般軟語討饒,便暫且放下了那些疑慮,道:“你的傷當真不要緊?”
“你多叫我幾聲,我便什么都好了。”殷旭道,“原只是想來看看你,又怕擾你休息,誰曉得你熬到這么晚。”
鶯時勾了他的手指,輕聲道:“還不是你沒有回來?我以為你今晚都不會回來了。”
殷旭尾指動了動,見鶯時反勾了回去,他笑道:“記得你在別院等我,再遲我都要回來。這會兒能放心了?”
鶯時點頭,道:“這么晚了,你……你在我這兒躺會兒吧,也省得再去鬧騰別人。等天亮了,直接把平獻找來這兒給你看傷。”
“還是姣姣心疼我。”殷旭感慨道,“但我不想擾了你歇息。”
不知是不是殷旭這一句尾音綿長,才聽來另有深意,鶯時忽然又嬌羞起來,嗔他道:“你已是擾了我了,再讓你丟下我,真就一刻都不安寧了。”
鶯時還會這般撒嬌才讓殷旭真正放了心,他扶著鶯時躺下,道:“那我等你睡著了再走,不讓你瞧不見我,好不好?”
鶯時即刻閉上雙眼,道:“我睡著了。”
殷旭低笑一聲,方才要起身便被鶯時拉住袖管,聽她問道:“你去哪兒?”
他道:“滅了燭火,你睡得安穩些。”
待殷旭吹滅了臺上的蠟燭,鶯時眼前又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當下唯有殷旭握住她的手,那干燥的溫暖撫慰著她所有的情緒,伴著靜夜里依稀可聞的彼此的呼吸聲,漸漸生了倦意。
翌日鶯時醒來時,殷旭已經不在房中。
隨玉進來服侍鶯時梳洗時才告訴她,殷旭一早便去了武安侯的別院。
鶯時知道這趟濟州之行已不可能如最初計劃,少不得敗興,問隨玉道:“文初走前可讓平獻幫他看過傷勢?”
隨玉正幫鶯時梳頭,捧著鶯時一頭如云秀發,小心打理著,道:“看過了,傷勢不重。公子離開前特意吩咐奴婢轉告小姐,以免小姐擔心。”
鶯時從鏡中看著隨玉,她們主仆兩年,隨玉很少笑,也不親近人,尤其當她面無表情時,整個人看來冷冷清清的,透著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質。
鶯時道:“等用了早膳,你陪我去避暑山莊吧。”
隨玉雙眸一沉,試探問道:“小姐去那兒做什么?”
“原想和文初一起去,但看如今這情況怕是去不了了。既有機會故地重游,我一個人去也可,或許也能找到一些過去的影子。”鶯時道。
隨玉攥著手里的篦子,不顧木齒扎著掌心的疼,思索后道:“武安侯遇刺不是小事,想來已經派人在城中搜捕刺客。外頭現在亂得很,小姐還是安生留在別院等著公子吧。”
“我在櫟邑待了兩年,現在出來了,只想出去走走。我們輕裝簡行,不惹人注意,總不會平白無故就被認作刺客。”鶯時道,卻見隨玉仍不情愿,她臉色一緊,質問道,“難道是文初說了不許我離開別院?”
隨玉搖頭道:“公子并未這樣說過。”
“那你去準備吧。”鶯時道。
鶯時性情溫和卻也并非沒有脾氣,加上殷旭向來嬌慣著她,她也是動得了怒的。
隨玉無意惹鶯時生氣,否則遭罪的還是自己,只好妥協道:“那小姐喝了藥再出門,公子走前特意叮囑要小姐注意身子。”
鶯時不為難隨玉,讓她去取藥。
但不知為何,一想起云辛的話,鶯時便覺得這過去喝慣了的藥竟讓她作嘔,更不想喝。
鶯時端著藥對隨玉道:“幫我找平獻來,不親自問他,我不放心。”
隨玉對鶯時和殷旭的感情很是了解,當下不疑有他,應聲后便去尋了方享。
鶯時當即將藥潑去園內花圃中,待方享來了,她詢問過殷旭的傷,才帶著隨玉出門。
今日的荷送十里湖畔景致依舊怡人,同樣的山媚水嬌,同樣的風清柳綠,只是鶯時此時并無閑心游玩。
她試圖從經過的一草一木,看過的一花一葉上尋找到哪怕一點兒和過去有關的點滴。
然而一切徒勞,走了好一會兒,她依然記不起自己當初和殷旭在這里做過什么。
隨玉看她心事重重,探問道:“小姐有心事?”
鶯時才搖頭便聽見了從湖上傳來的樂音,絲竹管弦如昨日,聲色犬馬亦未變。
她自此被勾住了心神,望著又在湖上駛過的畫舫,追著那靡靡之音去了。
鶯時沿岸追著畫舫,未留心身邊經過之人,直到一襲深色長衫攔在面前,她才看清竟是薛沅。
鶯時后退,這才發現隨玉不見了。
薛沅似早有預料,好整以暇地看著面前滿是戒備的鶯時,道:“我已差人好生照看隨玉,小姐只需借我一些時間,我與小姐小談一二。”
若非薛沅先拿隨玉要挾,他這般看似謙和有禮之態倒不令人生厭。
“薛校令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鶯時道。
薛沅卻只搖頭,轉身往停在湖邊的一條小舟走去。
鶯時明知薛沅并非善類,那翩然君子的舉止之下必定別有圖謀,但她心中已生疑慮,便經不起有人從旁引導,尤其是薛沅看她的眼神,總是另有乾坤。
如此想著,鶯時已經不覺跟上了薛沅,隨他上了小舟。
木漿撥動水波,推著小舟慢慢離了綠柳岸,游至湖中。
水聲清泠,并著陣陣湖風,本該愜意醉人,但此刻并未化解鶯時眉間滿滿的疑慮不解。
倒是薛沅看來怡然自得,甚至伸手撥弄湖面上圈圈漣漪,似在與跳動的細碎金光玩耍一般。
鶯時問道:“薛校令到底有何事要與我說?”
薛沅將指尖的水珠灑去,擦著帕子,道:“殷旭該是將我的事都跟小姐說了。”
鶯時對薛沅過往并不茍同,因此只是轉開視線,算是默認。
薛沅放下帕子,正襟對鶯時道:“我寒門出生,到郢都自是為了求個出路,得了機會必然要抓住。小姐應該與我一樣,所以我是想跟小姐說,你抓牢殷旭,我求娶鄭漁卿,你我互利,豈不美哉?”
鶯時未料薛沅如此坦誠直白,倒是因此高看了他一些,但這番言論無疑辱了她對殷旭的感情,頃刻間便教她的臉色更加難看。
明朗日光照著那醉日海棠,淺淡春山里已經溢了怒意,嬌美之下另有堅韌,看得薛沅不由想起了一個人。
但他并未吐露內心所想,仍彬彬有禮地含笑相對,等著鶯時開口。
鶯時道:“我與薛校令從無交集,薛校令要做什么,也不是我一介民女可以指摘的。”
薛沅搖頭,道:“小姐是殷旭金屋里藏著的美嬌娥,而殷旭又是鄭漁卿的心頭好,我與鄭小姐嘛……呵,小姐以為我們可有交集?”
薛沅此言便是拿她跟鄭漁卿比較。
哪怕鶯時篤定了自己和殷旭的感情,但是她和鄭漁卿之間存在那樣大的身份懸殊。
縱是殷旭看來并不在意,可從昨晚隨玉跟方享的談話里,她也能知道,在外人眼里殷旭選擇鄭漁卿遠比與她在一起明智。
鶯時不想在這件事上與薛沅糾纏,斂容道:“如果薛校令沒有其他要說的,煩請送我回岸上,我好回去歇息。”
“小姐可能不知道,侯爺雖不同意鄭漁卿與商賈之流相交,可殷旭這些年為侯爺鞍前馬后,昨晚還救了侯爺一命,這其間的變數便不似過去。”薛沅道,“鄭漁卿是侯爺獨生愛女,她心儀殷旭,他們玉成好事,從來都只差侯爺一個點頭。”
薛沅說得仿佛自己不過是殷旭無法和鄭漁卿相守的慰藉,只要武安侯答應,殷旭便會立即拋棄自己,轉而借鄭漁卿徹底與武安侯府連成一線,真正平步青云。
“小姐不妨想想,鄭漁卿是何人。郢都那么多高門子弟,她為何看上了殷旭?算來該有三四年了吧,那么心高氣傲的侯府千金,竟會對一個對自己不假辭色的末流商賈情定不移。這話說出來,小姐可信?”薛沅道。
鶯時不愿深想,盯著薛沅又疑又恨,問道:“薛校令此言何意?”
湖風又送一曲絲竹而來,引得薛沅舉目眺望。
鶯時看他那雙瞇起的眼中似漸漸變換了眼波,長久望著遠處湖面上浮動的畫舫,像是想起了什么。
薛沅亦有過往,有藏于心中的記憶,可鶯時的過去空白一片,有的也皆是殷旭所述,是殷旭為她描繪的曾經。
鶯時不由自憐自艾,視線落下時,發現薛沅扶在船舷上的手居然隨著那湖上飄來的樂音打著拍子。
那濮上之音繞著鶯時與薛沅,她聽著越生膩煩,不想再留。
只是當她正要開口,卻聽薛沅似是念了個名字,青棠。
(https://www.dzxsw.cc/book/77437258/3003170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