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今年的郢都格外冷,風雪亦比往年大許多,那頭一場降臨的落雪便持續了整整五日。
這話是鶯時從隨玉口中聽來的,那會兒她正在思考五日前在東苑香堂里發現的那個奇怪的紋路。
當晚云辛離開前,曾把那個摸來的圖案畫給鶯時看,不算是復雜的紋路,但顯然是經過特意設計的某種鑰匙。
鶯時對這個圖案沒什么印象,一時之間并不能想出它可能出現的地方,而云辛在那一晚之后便沒有再出現過,這個困擾也就一直縈繞在她心底。
隨玉正拿了新的暖手爐過來要給鶯時換,卻見鶯時坐著宛如外頭的雪塑像似的一動不動,若有所思著不知神游去了何處。
她稍稍提了聲兒,道:“夫人。”
黛色的眉頭微微一蹙,正顯露著鶯時片刻而起的不悅,問道:“什么事?”
隨玉將暖手爐遞上去,道:“夫人別凍著。”
和鶯時交換爐子時,隨玉觸到鶯時的手,驚覺她一直揣著暖手爐但依舊雙手發涼,不由驚道:“夫人的手怎么這么涼?還有哪里覺得冷?”
鶯時住的小樓里整天都放了炭盆,隨玉還多點了幾個熏香用的爐子,應該不會再冷了。
鶯時抱著暖手爐,看向關著的窗,莫名說了一句:“心里冷。”
在鶯時身邊服侍這些年,隨玉很是清楚她的脾氣,雖的確有嬌慣的時候,但以往鶯時說話總還是客氣的,來郢都之前,她對隨玉更加親善。
可如今鶯時有時說話不光讓隨玉摸不著頭腦,語氣還古怪,說不上完全陰陽怪氣,但總像是話中有話,每每能讓隨玉一時間接不上話茬還在心里憋著口氣。
此時便是如此,鶯時淡淡的三個字,讓隨玉接暖手爐的動作頓時聽了下來,眼神里多了探究和不滿,不禁去觀察起鶯時來。
鶯時感受到隨玉的目光,抿了抿嘴角,問道:“今日文初的信怎的還沒送回來?”
還是當初殷旭答應她的事,只要兩人分開,他便日日要寄家書回來,這次他去安縣亦如此。
按照前幾日,應該午膳前就有家書送回來,可今日這都過去大半日了,還是毫無音信。
隨玉同樣覺得奇怪,道:“奴婢這就去看看。”
打發走了隨玉,鶯時仍不見輕松,心里還是對殷旭晚歸數日這件事抱有很大困惑,她想要知道安縣的情況,但又不方便去找李沁陽。
心中的疑惑得不到解答,鶯時只覺得越發煩躁,沒一會兒便覺得在小樓中都待不下去,索性去外頭園子里待一會兒。
這場風雪依舊,而且不見減小的態勢,甫開門,撲面而來的寒風便吹得鶯時一個寒噤。
她低下頭,抬起手臂要遮擋寒風時,聽見一個少女的聲音,道:“這會兒雪又大了,夫人還是不要出去了吧。”
自從重開海棠院,殷旭便多安排了一些下人進入院中打掃服侍,這個侍女便是其一。
鶯時記得她叫錦霜。
“備車。”鶯時道。
錦霜驚道:“夫人這會兒出去當真不便,不然等雪小……”
侍女話未說完便見鶯時已朝院外走去,她不敢攔著,只緊緊跟在鶯時身后,努力勸道:“夫人還是回去吧。隨玉姐姐沒有交代,奴婢可不敢就這樣讓夫人出去,萬一出……”
鶯時頓住身形,冷聲質問錦霜道:“這個家誰是主人?是我,還是隨玉?”
府中對這位新主母都不甚了解,錦霜更是被鶯時嚇住了,大冷的天兒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廊下,帶著哭腔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夫人恕罪。”
錦霜年紀比隨玉小,又是膽小的性子,此時唯唯諾諾的模樣看得鶯時起了幾分惻隱,便收斂了怒意,道:“起來說話。”
錦霜不敢起,依舊跪在鶯時跟前懇求道:“夫人,這會兒確實不方便出去,隨玉姐姐也是為了夫人的安全考慮,請夫人體諒。”
鶯時才壓下的火氣在聽見隨玉的名字后又烈了幾分,她懶得再跟錦霜糾纏,直接繞開侍女而去。
隨玉此時正好回來,見鶯時裹著氅衣氣沖沖過來,她匆匆瞥了錦霜一眼,忙將鶯時攔住,道:“夫人要去哪兒?”
隨玉這會兒小喘著,顯然方才來回一路走得快。
鶯時帶她順了氣才道:“府上待得悶,想去一趟郁金繡房找白娘子說說話,正好,幫我去慶和樓定個位子,今日想在外頭吃。”
風聲從耳邊嘯過,總有被裹挾的雪花飄進廊里來,有些沾在裙角。
隨玉知道這會兒絕不是個出門的時機,她亦是想勸說鶯時,尤其見錦霜在后頭抹眼淚,她以為鶯時沖這么一個小丫頭發了脾氣,便道:“如今路上都是積雪,別說馬車,便是靠著兩條腿都不好走。奴婢不能阻止夫人,也沒這個身份,可夫人這兒要出去便是讓奴婢們為夫人的安危提著整顆心?沒事便算了,若是有了一丁點兒閃失,等公子回來了,院子里沒一個能逃過責罰。夫人只當心疼奴婢們,等雪小了再門吧。”
隨玉仍是那般,嘴上勸著,臉色始終冷淡。
鶯時便是知道隨玉心里不服,這趟也不愿讓她,道:“車走不了,我便自己走著去,文初若是回來問了,他敢罰你們……”
尾音被鶯時有意拉長了些,錦霜聽不見下文只覺得心慌又好奇,便偷偷抬眼去看,不想正碰上鶯時回頭看她的視線,她慌忙著再低下頭去。
鶯時走去錦霜跟前,拉起侍女有些發顫的手,道:“公子若是罰你,我就罰他。”
聲音如初春里漸漸化開的水,絲絲滲透進身邊的風里,仿佛都溫柔了幾分。
錦霜縮著脖子不敢說話,只順著鶯時輕微的拉扯往她身邊站了點兒。
她不知鶯時要做什么,低聲道:“夫人……”
鶯時去看隨玉,道:“你在府里等著文初的信,若是送回來了去白娘子那兒給我報個平安。”
隨玉虛虛欠身,原要去找方享,可她才轉身,便從身后傳來了鶯時的聲音。
“平獻來了也無用。”鶯時拆穿了隨玉的心思,拉著錦霜到隨玉身邊,“先去備車吧。”
隨玉終究無法對抗和鶯時的身份之差,也不想總是因為和鶯時之間的摩擦牽扯了方享,只得去幫鶯時備車,并且沒有堅持陪鶯時去郁金繡房。
離開殷府的馬車上,鶯時好似疲憊地歪了身子,靠在一旁的軟枕上閉目養神。
錦霜縮在角落里不敢出聲,但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往鶯時上飄,像是無法將眼前這嫻靜的鶯時與方才驕縱甚至有些跋扈的殷府女主人憐惜在一起。
“看著我做什么?”鶯時睜開眼卻并未去看錦霜,只挑開了車窗簾子的一道縫,看著外頭的街景。
大雪讓平日熱鬧的郢都都變得安靜下來,原本街邊的攤販所剩無幾,經過的馬車都少了,而路過的百姓都低著頭、步履匆忙地穿梭在連天的白幕中,身上都覆了薄雪。
冷風吹得被車里暖氣熏得昏沉沉的思緒瞬間清明起來,鶯時微微瞇起眼,仿佛透過飛舞的白雪看見了什么。
錦霜低頭扯著衣角,斟酌著如何回答鶯時的話,許久后才憋了一句:“奴婢只是覺得夫人……真好看。”
鶯時以為這容易害羞的侍女大抵不會作答,卻未料到得到的竟是這個答案,她有些意外,放下車窗簾子去看錦霜,問道:“那你覺得公子為何娶我?是因為我好看?”
這一次,錦霜沒再回答,腦袋低得幾乎都要埋去胸口了。
鶯時不逼她,只是不禁也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她知道殷旭恨她,恨顧家,可以想通殷旭為了報復而娶自己。
但如今她在殷旭身邊感受到的并不是曾經那股濃烈的恨意,他好像真的那樣喜歡她,傾盡了全力在對她好,想要與她廝守終生。
可這又是為什么?
如果他是真的喜歡她,當初又為什么要那樣對她?
鶯時無法理解殷旭的所作所為,在短暫的車程里更不可能得到答案,而當她到達郁金繡房后,她即刻收起這些困惑,去找白蓁蓁交代今日前來的事。
白蓁蓁沒想到鶯時會今日過來,匆忙間顧不上更衣便去后院迎她,道:“你過來怎么都不讓人提前通知一聲,我這兒正做著一件衣裳,都沒有準備。”
鶯時給錦霜遞了眼色,侍女便自覺退了出去。
白蓁蓁見是個陌生的侍女,一面坐下一面問道:“隨玉姑娘沒跟你過來?”
鶯時眼看著錦霜將房門關上才開口道:“我安排了其他事給她,今兒冒昧過來是有兩件事想請你幫忙的。”
白蓁蓁只道鶯時獨身在殷府,身邊確實沒個能幫上手的,又想著她冒了這樣大的風雪過來必定是要緊事,當下連去拍衣上落下的絲線、整理衣褶都不顧了,正色問道:“什么事?”
“一是,我想請你幫我做件衣裳,看你手里的安排。若是近來閑暇時間多,便替我做件貼身的冬襖,若實在事忙,就做開年的春衫。”鶯時道。
“是你要做新衣?”
鶯時搖頭道:“是給文初做的。”
白蓁蓁聽出鶯時在喚“文初”時有個明顯的停頓,仿佛不愿意說出口一般,心下覺得古怪,問道:“這會兒做冬襖有些晚了,但趕工的話也能穿上一段時間。殷會首的尺寸,上回做喜服時倒是都留了,你可有其他要求?”
鶯時眸光一沉,袖中的手暗暗抓緊,四下掃了一周,生怕隔墻有耳一般。
白蓁蓁會意,附耳湊近鶯時,方才聽得她的要求,不免驚道:“你……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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