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昏昏沉沉之間，蕭何恍惚眼前又出現(xiàn)了那場大火，到處是凄厲的叫喊聲，到處是滾滾的濃煙，到處是不知所措的人群。

        破碎聲，尖叫聲，呼喊聲，一遍遍在他的腦海中重演。

        唯一不同的，好像是他真的聽懂了一切都沒有發(fā)生的時候，自己躲在書房門外，終于聽清楚了蕭萬澤沖父親喊的一句話是什么。

        “你有什么資格管我，蕭氏本來就是我的。”

        是了，就是這句話。

        就是蕭萬澤說完這句話之后，父親憤怒的把他極其鐘愛的一盞茶杯朝門砸了過來，隨后就是那一聲不斷縈繞在自己耳邊的碎裂的聲音。

        夏橙伏在他的身旁，看他額頭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嘴里還在嘟囔著什么，剛想把手觸碰上去看看他有沒有發(fā)燒，誰知道蕭何一直緊閉著的眼就在夏橙的手觸上去的瞬間，睜了開來。

        夏橙被蕭何的眼神嚇了一跳，手滯留在空中，呆呆的看著蕭何。

        “你，你醒了。”

        蕭何感覺隨著自己睜開眼的動作，腦海里傳來一陣眩暈，面前的影像也是模模糊糊的一片，除了一雙似曾相識的手之外，蕭何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頓住了一樣，什么也區(qū)分不出來。

        “咳￣”

        “蕭何，你怎么了？做噩夢了嗎？要不要緊？想喝水嗎？”

        蕭何閉上了眼睛緩了一會之后，再睜開的時候，世界恢復了清明。

        是，自己是做噩夢了。

        沒有夢到什么妖魔鬼怪，他只是，又夢到了過去。

        可是，以往夢醒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的恨意又增添了一分，可是，現(xiàn)在終于達成所愿，卻沒有什么放輕松的感覺，夢境中，好像又多了一些讓他覺得難言的苦衷。

        夏橙扶起蕭何，往他身后墊了一個枕頭。

        “蕭何，哪里痛嗎？”

        蕭何的表情怔怔的，沒有回復。

        夏橙疑惑的伸出手，剛想翻檢一下蕭何的瞳孔，就被蕭何蕭何按住了。他的嘴唇很蒼白，說出的話也有幾分有氣無力的感覺。

        “我沒事，不要擔心。”

        夏橙擔憂的看著蕭何“你這樣怎么會沒事呢？”

        蕭何翻開被子就要下床，卻忘記了受傷正在輸液的手背，他一個起身，不僅自己因為腿上沒有什么力氣而打了一個踉蹌，手臂也因為輸液的原因被輸液管牽扯著，針因為他跌倒的慣性被罷了半截，原先輸液管內(nèi)透明澄清的液體瞬間被鮮血倒灌了一截。

        這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了。

        夏橙根本不能理解前一秒因為睜開眼還費力的不行的蕭何下一秒為什么要急匆匆的起來。

        蕭何在夏橙心里，不是這種不顧一切的人。

        “蕭何，到底出什么事了！”夏橙拔掉他手背上的針，然后用手用力的按著傷口。

        蕭何難言的看了一眼夏橙，那種神情，讓夏橙心里一突，好像是發(fā)生了什么連蕭何都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程度的事情。

        “我要去監(jiān)獄。”

        “什么？”夏橙扶著蕭何的手就是一松，好在此時蕭何的腿上恢復了一些力氣，靠著床沿站穩(wěn)了，才沒有造成第二次傷害。

        “我要去監(jiān)獄。”總是是現(xiàn)在這種狼狽的情況，從蕭何嘴里說出來的話，也是這般的不容置疑。

        “去監(jiān)獄就去監(jiān)獄，又沒有人攔著你，不能好了再去嗎？”

        “不，我現(xiàn)在就要去。”

        “蕭何你是不是瘋了！”可能這是有史以來夏橙對蕭何說的聲音最大的一句話，以至于一直掙扎著的蕭何都在夏橙的這句怒吼中愣了一愣。

        夏橙隨之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馬上放緩了音量“蕭何你知道你自己現(xiàn)在的身體弱到什么程度了嗎？你能不能不要逞強，你再這樣逞強，出了什么事，你讓我……們怎么辦？”

        蕭何自上而下看著焦急的夏橙，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好，他知道家里的人會擔心他，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迫切的知道自己的父親究竟是不是像自己猜測的那樣，做了錯誤的事情。

        可是，這讓自己怎么跟夏橙開口呢？

        自己要怎么跟他說，自己費盡周折把蕭萬澤搬倒了，其實追根結(jié)底，還是自己父親的錯？

        不，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父親會這樣做。

        而且最令蕭何擔憂的不是這件事是不是父親做的，就算真的是父親做的父親也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最讓蕭何奇怪的是，爺爺為什么說如果父親娶了母親之后就把蕭氏留給蕭萬澤。

        這到底是怎么了？

        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蕭何？”夏橙雙手扶著蕭何的胳膊，讓他慢慢的沿著床沿坐下“我知道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你要知道，再重要的事情都沒有你自己重要。”

        蕭何怔怔的看著坐在自己旁邊，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一層薄汗的夏橙，心里有一絲絲愧疚的情緒開始蔓延。

        “是……是嗎？”

        夏橙肯定的點點頭，斬釘截鐵道“是！”

        蕭何的目光隨之轉(zhuǎn)移到夏橙已經(jīng)鼓鼓的肚子上“聽他們說，你跟顧嫂前幾天去產(chǎn)檢了，寶寶，怎么樣？”

        夏橙的眼眶霎時間就紅了。

        這好像是繼他懷疑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之后，他第一次主動關心起孩子的事情。

        “挺好的，都挺好的。醫(yī)生說寶寶很健康呢。”夏橙抽了一下鼻子，隨之看到了蕭何有些難過的神色，她抓起蕭何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故意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蕭何，你看，我和孩子都是好好的。”

        夏橙的手一松開，蕭何的手就觸電似的收了回去。

        “對，對不起。”

        蕭何長到這么大，道歉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對不起是我信了別人的話，對不起我讓你受委屈，對不起我沒有能相信你，對不起我折磨了你折磨久，對不起我讓你陷于危險之中，對不起這么久了我一直沒能好好陪你，對不起孩子的事一直是你在操心。

        最對不起的事情，是我差點讓自己死了。

        太多太多的對不起，卻沒有一句能說出口。

        因為蕭何的動作，此刻的夏橙有些忐忑的看著蕭何，她怕蕭何，依舊厭惡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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