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太子不過是條喪家之犬，連現如今的狗皇帝都對付不了，還說什么受命于天！”旁邊也有人附和了一句。

老者倒也不急，反而笑道：“諸位，你們好生想想，這鹿鳴島有多大，而中原又有多大？眾位難道就不想回到中原么？”

這話一問出來，眾人又一次沉默了，不錯，他們都想回家，而這其中，有一大部分人，在中原還有家眷，可惜他們的家眷，都已經當他們死了。

一直都不說話的總舵主，突然站起身來：“眾位兄弟，我自十歲起，便成了桃花縣的一個小乞丐，平時靠著乞討和偷東西為生。”

他話一說出口，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位太子享受著珍饈美味的時候，我因為偷了一口吃的在挨人打，他穿著錦衣華服的時候，我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

每個人都低下了頭，總舵主所說的，便是他們感覺不公平的來源，而這也就是，他們不肯相信太子的原因。

陸三七瞟了一眼自家狗男人，后者正絲毫不臉紅地吃著大魚大肉，還往陸三七的碗里夾了一只雞腿：“七七，雞腿好吃，你快吃啊。”

這聲音不大，可是在大家都沉默的時候，就能讓每個人都聽見了。

剛才還沉浸在憤怒之中的眾人，一雙雙灼人的眼睛，就釘在了陳鳴川的后背上。

“我說，你要不要這么拉仇恨啊，你是個主T吧你？”陸三七攢緊了小拳頭，恨不得現在就敲一敲陳鳴川的腦袋，看看里頭是不是全都是水。

“主T是什么？”

陳鳴川居然還拿出了一方繡工精細的手帕，輕輕地擦了擦嘴。

行吧，這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陸三七恨不得扶額了，旁邊那些人正仇恨著呢，這貨居然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島主，您剛才說，讓我們打著太子的名號，揭竿而起，反抗朝廷。”

總舵主突然單膝跪地：“但我不能，我不能看著我的兄弟，為了這種人而戰，他們想不想戰死沙場不說，為了這種人而戰，我做不到。”

“對，咱們累死累活，風里來雨里去，攢下來的東西，不是為了給這種人的！”

“總舵主說得對！島主，就算是要起義，我們也要聽總舵主的！”

老者的神色凝重了起來，估計他也沒想到，這事兒竟然會在此處產生了分歧。

陸三七的眼眸，又往陳鳴川的身上斜掠了一下，就憑著狗男人剛才那些個動作，這些人能服氣就怪了。

那總舵主雖然跪在地上，但很明顯，如果他真要揭竿而起，頭一個就要殺了陳鳴川祭旗。

陳鳴川的武功雖然厲害，但這可是人家的地盤，雙拳怎么著也打不過幾百個人啊。

可沒想到，陳鳴川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陸三七的手，站了起來。

一看見他站起來，水匪們如臨大敵，變得十分緊張，陳鳴川卻走到眾人之間，直接將上衣往外一翻，露出了身上的疤痕來。

這些疤痕，數量并沒有總舵主的多，但更深，更長。

“你們或許真的被人打過。”陳鳴川緩聲道：“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為了能活下去，你們已經付出了很多。”

眾人都盯著他，顯然是不知道他究竟要說什么。

“我七歲，就被送入了東廠，受到的，是最嚴酷的訓練，在暗室之中，幾個月看不到陽光，只要沒有完成任務，就不能吃飯，最長的一次，我十五天沒有吃飯，那個時候我想把自己吃了。”

陳鳴川的嘴角，竟然還扯著一絲笑意。

“從東廠出來，我就上了戰場，沒有人知道我是太子，他們只知道，我不過是戰場上的一個小卒子，誰都能殺了我，但我不能死。”

不能死這三個字，才是陳鳴川勉強活下去的最大詛咒，他背負著國仇家恨，成為了自己仇人的士卒，在軍中拼殺，只為了一夕求存。

這樣的滋味，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曾懂。

“后來，我憑著軍功，成了陣前將軍，但我卻日日都憂心，皇帝會不會殺了我，自然，他是要殺了我的，甚至還派了最為精銳的禁軍來追殺，我本來早就該死了，可我還是活著。”

陸三七的心中，似是被這些話刺傷了一般，她瞧著狗男人的背影，死死咬著下唇，再后來，就是他遇上了自己吧。

這位在傳說之中，享受民之膏腴的太子，或許從未過過一天好日子，還攤上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師父。

“姐姐，你哭了。”一旁的阿秀遞來了手絹。

陸三七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有淚。

特么的狗男人說得還挺感人肺腑的，陸三七舉起袖子，在臉上擦了一把，擺擺手道：“沒事兒沒事兒，我就是被風給吹了眼睛。”

陳鳴川朗聲道：“我今日，之所以會在這個地方，不過是為了追殺兩個狗官，沒想到反而卷進了你們鹿鳴島的事情之中，張山海，蘇升平，你們二人還不快滾出來！”

這一聲斷喝，倒是把眾人驚回神來。

誰都知道，坐在島主旁邊那張桌子旁的，就是張蘇二人，他們兩個打從剛才開始，就巴不得陳鳴川和鹿鳴島的人打起來，然而現在矛頭反倒是對準了他們。

“這……這……”蘇升平擦擦頭上的汗水，他臉上肉一甩，索性連臉都不要了：“太子，我們可算不上什么狗官吧，你不過是想攻占兩湖城，所以才構陷我們。”

這根本就是欺負鹿鳴島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能如此胡說。老者則是饒有興趣地瞧著這一幕，看那樣子，就像是看戲一樣。

“蘇大人，我看你這臉好像有點問題。”

陸三七站起身來，緩步走了過去，拿著匕首在蘇升平的臉上拍了拍：“怎么這半兒不要臉，那半兒二皮臉呢？”

瘦猴兒一時間沒忍住，跟著陸三七笑了起來，又看見一旁的人對自己怒目而視，趕緊低下了頭，不敢再笑。

“如果我沒弄錯，蘇大人這滿身肥膘，就是民脂民膏來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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