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翠云咬斷了手上的繡線，她一向結實健康的身體，此刻有了些許豐腴，不過也才兩三個月，根本就沒顯懷。

而她那張有些堅毅的臉，此刻竟有幾分母性的光輝。陸三七一瞧這張臉，都差點沒認出來，她實在不敢相信，在余江上風里來雨里去，一直都有點冷漠的史翠云，居然會變成這個模樣。

難怪柳云望現在做了這么多事，史翠云卻一直都沒有阻止，她要當娘親了，哪里有心力去阻止這些事情。

“翠云，我去做幾個菜，晚上留陳公子和陸姑娘吃飯。”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有意無意地忽略掉了祁長生。

當然，對于祁長生來說，這根本就不算什么，他甚至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

“你們快坐，我去給你們倒茶。”史翠云站起身來。

陸三七卻趕緊跟了過去：“翠云姐，我和你一起。”

茶爐就在廚房后頭，史翠云捻了幾片香葉，扔到了茶杯之中，很快，青碧色的茶湯就漸漸地蕩起了漩渦，看那樣子是要沸騰了。

“翠云姐，你當真不知道柳云望干的事么？”陸三七出其不意地開口。

史翠云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她勉強扯出笑意：“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懂什么？”

“你不是尋常的婦道人家！”陸三七的聲音大了一點：“你分明知道柳云望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史翠云眼睛一紅，她死死咬著唇：“我能知道什么？”

“那你可知道，二花她們都死了么？就因為吃了兩湖城的一口飯，就直接死了。”

陸三七的話一說出口，她就瞧見史翠云的眼神里頭漫過一絲慌亂。

“我不知道。”史翠云拿起了茶壺，手卻生生一抖，熱茶差點晃出來。

陸三七輕嘆一聲，她伸出手，攬過了茶壺：“我來吧。”

她也怨不著史翠云什么，史翠云的肚子里已經有了柳云望的骨血，就算她再如何怨恨柳云望，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只能寧耐住。

陸三七離開了后廚，就像是什么事兒都沒發生似的。

柳云望不動聲色地接過了茶壺，給幾人斟上了茶，溫潤一笑道：“翠云這些日子精神日短，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幾位多多擔待。”

他又轉頭去了廚房，輕輕攬住了史翠云的腰身，似是在她耳邊勸慰了幾句。

這樣的男人，難怪能得到史翠云的喜歡，陸三七啜吸了一口茶湯，卻覺得舌尖一麻，像是被針刺了一下似的。

“別喝！”她趕緊阻止，可惜已經晚了，陳鳴川和祁長生都已經喝下了茶葉，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此刻陸三七只覺得天旋地轉，似乎所有的東西都變得模模糊糊，就連房梁上的雕花紋路，都出現了重影。

她捂住腦袋，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很快不省人事了。

“出來，將他們捆起來。”柳云望這才從后廚走出來，唇角勾著一抹猙獰的笑意：“想來問我的罪，恐怕他們還沒這個本事。”

史翠云卻紋絲不動，她深吸了一口氣：“云望，何必如此？他們是咱們余江鎮的恩人，你這么做，老天爺都不會放過你的。”

“老天爺？”柳云望笑意更深：“我當年名落孫山，流落街頭的時候，老天爺在哪兒？那些富家少爺，寫些狗屁不通的東西，給上頭的大人送點銀子，便能夠成為天子門生，而我食不果腹，差點重病而死，老天爺在哪兒？”

史翠云怔怔地瞧著柳云望，直到這一刻，她才徹底意識到，柳云望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溫潤書生，她也不再是當年為了送他進京趕考，一直送他送到十里亭的少女了。

她聽說書人說過，物是人非事事休，她和柳云望，便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見到史翠云呆呆地立在那兒，柳云望思索了片刻，還是緩和了聲音：“翠云，你好好想想，咱們現在可都已經中了毒了，若不按照那人說得做，你我可將生死置之度外，孩子呢？”

史翠云攏住了腹部，她的手一緊，揪住了衣服，沉默了片刻，她就轉頭回到后堂，拿出了幾根麻繩，幫著柳云望將三人捆了起來。

“那人要他們三個做什么？”史翠云打了一個魚結，這種結是漁家為了綁魚嘴專門弄出來的，十分堅固，就算是武林中人，也絕不可能輕易打開。

柳云望生怕這幾根繩子不夠，又多捆了幾道，將三人綁得比粽子還要緊。

“這個姓陳的，是前朝太子，原該早死早超生，現在那人既然要他，那咱們就把他們送過去，以后是生是死，也和咱們沒有關系了。”

柳云望又拿出了幾個麻袋，將三人全部裝了進去。

他在四海會也是練過武的，力氣也不小，生生拖著三個人來到了后街上。

那兒早就停了一輛馬車，他將三人扔到車上，才略略松了一口氣。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緩緩往前行進起來，從余江鎮的后門出去，沿著余江，進了一條山坳之中。

剛一進山坳，柳云望就將馬車停了下來，朝著四周喊道：“有人么？我已經將人送來了，就在馬車里。”

山坳兩側突然探出了不少人來，他們手中拿著弓弩，全部對準了柳云望的腦袋。

柳云望臉色一白：“幾位，我是來送人的，你們先別動手。”

山頭后頭走過來一個高大的漢子，他的手腕上掛著精鐵鎖鏈，臉上更是有不少刺青，一看便知道，此人曾經被刺配流放過。

一見此人，柳云望才算是松了一口氣，賠笑道：“三當家，是你來了，這人我已經給你們帶過來了，那毒的解藥，是不是盡快給我和我家娘子？”

“四海會的鐵面書生，居然會變得像是一條狗一樣，真是可笑。”漢子臉上掛著的全是猙獰笑意。

柳云望的臉上就似被刺了一下一般，可是他臉上依舊是陪著笑，一張臉笑得甚至都有點麻木了：“三當家，解藥還是給我們吧，我娘子現如今可已經有孩子了，我已經按照你們說得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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