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你們不肯留我了，那我走就是。”柳小九抬眸看了上官玄一眼，她突然俯身一拜：“上官將軍，你是個極好的人。”

說罷，她扭頭就要出去。

“你這么回朱華觀，你猜猜，你那大姐會怎么看你，把你當成什么人。”陸三七揚聲道：“你的下場，不會好過這女子。”

柳小九的脊背一僵，她心里很清楚，陸三七說得是實話，她回去就是死路一條。

“這世上還有這么多好人，還有那么多風景，你難道不想去看看，只想囚困在朱華觀之中，慢慢等死么？”陸三七開口相問。

柳小九死死咬著唇，她甚至還捏緊了拳頭，若是能有機會，看到這個世界上最為溫暖美好的一面，她又何至于回去。

良久，柳小九突然凄凄一笑：“就連剛才祁公子都說了，這血蟲無藥可解，既然無藥可解，那我早晚都是死，一樣都是看不到的。”

原來那朱華容用心極其毒辣，在朱華觀所有女子身體之中，都種下了血蟲，只要她們不肯聽話，便會直接中毒而死，如此一來，朱華觀便要人人聽她的話，供她驅使。

“我來到這兒，便是想將府中的消息傳遞出去，可惜朱華觀不是人人都中用的。”

柳小九瞧著地上的尸體，冷笑一聲：“現在你們都知道了，要殺要剮隨便吧。”

陸三七瞧著柳小九的眼睛，那雙眼睛之中滿是沉靜，仿佛對生死之事，早就已經看開了，只是在那眼底，似是還有一段情絲，她將情意生生壓在心里，從不肯說將出來。

“柳姑娘，你和我一起出去吧。”陸三七突然走上前來：“我帶你出去看看。”

她拉著柳小九的手，就要往外頭走，誰都不知道，她這是意欲何為。

陳鳴川卻含笑跟了上來，他仿佛猜透了陸三七的心思一般。

三人很快就離開了都指揮使府，外頭的大街很是清凈，可是再往前頭穿街過巷，便是兩湖城最繁華的長街，街巷上多少攤販食肆，熱鬧得全是人間煙火氣。

“你帶我來這兒做什么，和這些販夫走卒在一起，我嫌臟。”柳小九嫌惡地轉開眼睛。

卻不想陸三七已經拿了一根糖葫蘆放在了她眼前：“嘗嘗，好吃的。”

“你別以為這種東西就能打動我。”柳小九抱著胳膊，絲毫不肯出手將那糖葫蘆拿在手里。

陸三七也不管她，直接大口一咬，將最上頭的山楂咬了一半。

“你這吃相，也太粗俗了。”

柳小九皺著眉頭，她在朱華觀之中，朱華容要求的第一點，便是每日都要干干凈凈，行事必須各有其規則，就算是吃飯，也絕不可是這種粗野之姿。

“我家狗子喜歡就成。”

陸三七一邊勾著陳鳴川的脖子，一邊將糖葫蘆的另一半塞到了他嘴里。

這倒不是陸三七想虐單身狗，她的舉止，不過是下意識所為罷了。

沒走一會兒，便有不少人過來同陳鳴川和陸三七打招呼，他們都是城外的農人，來到城里賣些田間地頭出產的東西，再換些家用回去。

因著陸三七幫了他們不少，他們也是日日都記在心里，還往陸三七的手里塞了兩捆菜。

柳小九此刻也只能瞧著陸三七喜氣洋洋地在眾人之中，分外吃得開，簡直可說是八面玲瓏，見人三分笑總是不錯的。

“七七最喜歡這些。”陳鳴川立在柳小九身旁：“她最愛的便是和這些農人在一處，天天想著怎么在地里種出糧食來。”

“她舉止粗俗，你本是太子，如何會喜歡她？”柳小九一時間有些不解。

“天子貴胄也是人，我一瞧見她，就覺得這世上所有的光明，都不及她微微一笑。”陳鳴川瞧著陸三七的時候，眼眸之中唯有笑意。

柳小九怔住了，在大姐的教養里頭，陸三七這樣的女子，不值得任何人喜歡，可偏偏，陳鳴川這樣身份金貴的人，對陸三七如此喜歡。

“柳姑娘，或許你會覺得這些市井之人，他們庸庸碌碌，白天辛辛苦苦干活，不過是為了晚上回去，嘗嘗自家娘子所做的熱湯，看看自家孩子的笑顏。可是，你卻不知道，這些東西，在他們眼中，便是這個世上最為寶貴的東西。”

陳鳴川看著街市上人來人往，市井喧鬧：“你認為的蠢事，是他們最珍視的。”

“你……你又想說教。”柳小九死死捏著手掌，指甲都已經在掌心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痕跡。

“我不是想說教，柳姑娘，這些人何其無辜，他們原本好好活著，難道柳姑娘當真要讓他們因血蟲而死么？”

“你……”柳小九驀然一驚，她委實沒有想到，陳鳴川竟然已經隱隱猜透了她們的計劃：“你既然猜到了，那你就應該知道，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夠阻止的！”

“我不求姑娘阻止，只希望姑娘能夠對我們和盤托出，讓我們能來得及阻止這一切。”

陳鳴川絲毫沒有掩飾眉宇間的迫切：“想來姑娘也不想兩湖城變成一片寂靜。”

“你真是……”柳小九話語都似哽在喉頭，她搖頭嘆息：“你們得是一群什么樣的人，才能讓我覺得，非聽你們的話不可，罷了，我愿意告訴你們，趁著大姐還沒有將血蟲散布出去。”

到了這會兒，陸三七已經吃完了糖葫蘆，擦了擦臉上落得糖，她身上全掛滿了街上攤販送得東西，旁邊還跟著一只老母雞。

“你這是強盜吧，來一趟，就拿了人家那么多東西。”陳鳴川眼神里頭滿是寵溺，偏偏嘴上不肯饒人。

“這是人家愿意給我的！還有這老母雞，也是我買的！”陸三七氣鼓鼓地扭著頭：“還想給你燉雞湯喝呢，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柳小九低著頭，唇角微微一勾，她心中難免嘆息，眼前的煙火氣，實在太過美好，美好得她不忍心橫加毀壞。

她分明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陳鳴川和陸三七套路了，可她卻寧愿被套路，寧愿留下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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