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時，靳月的臉依然殘留著些許熱意。

        她在床上呆坐片刻，突然“啊啊啊”地揉搓自己的臉，然后才有些喪氣地站起身來，換衣服洗漱。

        本來準備到家后發個秀恩愛的微博，這會也徹底歇了心思。畢竟剛出了糗，回到房間就立刻春心蕩漾的話，柯衍想必會覺得她腦子有問題。

        發狠練了兩個小時晚功，練完已是渾身疲憊。

        靳月把自己扔到床上，倒頭就睡。

        夜里寂靜，偶爾有夜風吹動周圍綠植，發出沙沙輕響。

        靳月睡得很不安穩。

        她以為自己睡前已經各種亂七八糟的事從腦海里清出去了，可睡著之后比之前更多更亂的事卻一股腦在她腦海中上演起來。

        夢中亂象對她百般侵擾，她瘋狂掙扎，以為柳暗花明之時，卻陡然面臨更大的困境，躲閃不得，掙脫不得。

        天光熹微之時，靳月終于從夢中驚醒。

        冷汗已將她的睡裙浸透，氤氳出淺淺的痕跡，一起身便跟被窩外的空氣化成絲絲涼意，一個勁兒往人身體里鉆。

        涼意讓還在恍惚中的靳月打了個哆嗦。

        她連忙起身換了件衣服，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剛好六點整。

        直到現在，靳月的意識才從昨晚的大逃亡中抽離出來。她揉了揉犯痛的額角，準備下樓給自己倒杯水喝。

        走到樓梯拐角時，靳月留意了一下柯衍房間的動靜。

        一點聲響都沒有。

        她問過管家，柯衍一般是六點半下樓吃早飯，七點出門。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是還沒起。

        這個認知讓靳月有些放松。

        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活動著肩膀向下走，接過一轉到客廳便遠遠望見了正在吃早飯的柯衍。

        靳月：“……”

        她飛速把嘴巴關上把手放下，向柯衍誠摯地問候：“老公早！”

        恭敬如上學路上碰見班主任的三好學生。

        柯衍優雅地用紙巾擦了下嘴，也回了句“早”。

        他渾身上下都是高冷貴公子的風范，可靳月卻不斷回想起夢里他站在總控室無情地操縱機關的樣子。

        上一秒溫柔地說著“放心，我不會傷害你”，下一秒便冷笑著按下機關，將不停打嗝的她整個摁進冰水中。

        喜怒無常，殘忍冷酷。

        靳月把腦海里殘存的大魔王柯衍趕走，給自己倒完水之后殷勤地給柯衍也倒了杯，放在他手邊。

        柯衍道了聲謝，問她：“吃早飯么？”

        靳月搖搖頭，“太早了，一會兒再吃。”這一對比，立刻顯現出了大忙人的辛苦。靳月馬上懂事地加上一句，“老公辛苦了。今天是要早出門嗎？”

        柯衍：“嗯，有個會。”

        夫妻日常問候到這里本應該結束了，沒想到柯衍繼續說了下去：“吃飯的時候可以慢一點。”

        靳月滿頭疑惑：？

        為什么突然要她吃慢一點？

        迎上對方意有所指的眼神，靳月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嘲笑她打嗝的事吧！是的吧！

        是的！

        不管是夢里的大魔王還是夢外的貴公子，柯衍都沒有放過她打嗝的事呢：）

        靳月心中天人交戰，最后想著對面坐著的是債主是爸爸，這才假裝沒有聽出話里的嘲笑，維持著熱情的笑容應下來：“好，都聽老公的！老公上班也要注意勞逸結合，不要太辛苦呀。”

        差不多到沒時間回家的程度就可以，不用更辛苦了。

        柯衍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這場沒營養的無聊對話。

        -

        送走柯衍，靳月也沒了睡覺的心思。

        今天就要進組拍攝《變奏曲》，雖然之前已經做了許多準備，她一個人試戲感覺也不錯，但總怕進組之后發揮不好。

        路上，她一直反復翻看著劇本，還拉著石青跟自己對了下戲，直到進了拍攝基地才把劇本收起來，收拾好心情先跟劇組工作人員們打招呼。

        《變奏曲》已經開拍，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主演和工作人員早就已經開始工作。導演劉威是個實干派，對靳月簡單問候了一下，就讓她去換上之前定下來的造型，早些開工。

        趁著今天天氣好，拍一下女主溫敏敏家道中落之前的戲。

        《變奏曲》是民國戲，劇中造型都是民國時期的打扮，為了更好地將觀眾帶入劇情，劇組在服化道上也十足上心。

        靳月的頭發被燙成歐式復古宮廷卷，戴上白色羽毛發飾，又換上一身云紋繡花的白色旗袍，從化妝間走出來的時候，活脫脫就是民國最新潮俏皮的大家小姐。

        今天的戲拍的是溫敏敏家道中落前，無憂無慮的大小姐日常。

        劉威跟靳月講了下要點，群演們就位，然后就正式開拍了。

        陽光正好，裝點華麗的花園里一片歌舞升平。

        溫敏敏與好友一起出席宴會，在眾人起哄下，無奈地起身用小提琴拉了一曲《圣母頌》。

        一曲奏畢，眾人叫好。

        此時的溫敏敏，好友環繞，無憂無慮，純美的臉上帶著不染塵埃的笑，惹得現場不少年輕男士側目。

        好友指著場上偷看溫敏敏的男士打趣她，被溫敏敏氣惱地打趣回去。

        “卡！”

        劉威一聲令下，鏡頭結束在幾個年輕小女生歡快的打鬧中。

        “小靳不錯，進入狀態很快，這條過！”劉威心情不錯，夸了靳月一句。

        “謝謝劉導。”靳月提著的心放松下來，跟劉威道了聲謝，又轉身跟剛剛的群演們道謝，然后才回到化妝間換衣服。

        她入組第一天，劉威沒給她安排太多戲，拍完剛剛那場就讓她回酒店先休息。靳月走到化妝間門口時，恰好隔壁的化妝間門打開，一個嬌小的短發少女走了出來。

        靳月仔細看了一眼，認出是她這部戲的搭檔、當紅女演員喬涵。

        喬涵在劇中扮演一個底層出身的紋身師。她剛剛換完造型，灰色的格子襯衫加貝雷帽，配上她那張本就帶點冷意的小臉，冷酷中帶著讓人想要靠近的神秘。

        靳月還蠻喜歡她這種扮相。兩人之前沒有過合作，因而之前并不認識。靳月停下腳步，禮貌地伸出手：“喬老師你好，我是靳月。”

        喬涵也停下了腳步。

        可她并沒有像靳月這么友好，她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靳月一番，隨即便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倒是跟在她身后的經紀人，若無其事地跟靳月還有剛剛跟上來的石青打了個招呼，然后才跟上喬涵的腳步。

        靳月奇怪地看向石青：“我以前得罪過她嗎？”

        石青也有些奇怪：“她脾氣是不好，但也沒聽說到這個地步。”

        不管了，先回酒店放東西吧。

        到酒店收拾完東西已經七點多。

        靳月拿起手機給程敬斌打了個電話，問他柯衍現在在干什么。

        那話那頭的程敬斌似乎很忙，跟人低聲交待完什么后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給靳月回話：“有一些海外的緊急文件需要柯總簽批，柯總一直在忙。”

        靳月對柯衍的忙碌已經大體有數，對此毫不意外，“已經七點多了，你買點粥和飯之類的備著，讓柯衍工作間隙吃點東西，你們也吃點，別熬壞了胃。”

        “太太，這種生活方面，我們不太好插手……”程敬斌有些為難地說。

        全公司效率最高的就是柯衍，他們這些效率不如老板的人去讓老板別干了先吃飯，怕是明天就沒飯吃了。

        靳月了然。

        她充滿老板娘風范地說：“沒事，我去提醒他，你讓人把晚飯準備好就行了。”

        程敬斌：“……”

        如何讓太太知道她和柯總關系并沒有那么親密？

        程敬斌的總助生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題。

        他轉念一想，靳月再怎么越界，這都是人家夫妻倆之間的事，就算知道柯總不會理會，也沒有他將靳月的好意攔在門外的道理。

        畢竟太太現在以為他們的婚姻很幸福，而柯總沒有拆穿。

        想到這里，程敬斌恭敬地應了下來。

        跟程敬斌掛斷電話，剛好靳月的晚飯也送到了。

        酒店餐廳的兩菜一湯，外加一小碗米飯。

        靳月把飯菜和湯在桌子上擺好，拍了張照，又加了個美食濾鏡和幾個可愛的貼紙，給柯衍發了過去。

        靳月：【收工回酒店休息啦，準備吃飯飯】

        靳月：【老公是不是又在忙沒有吃飯？這樣是不對的噠！】

        靳月：【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吃完飯效率會更高的，老公快去飯飯好不好？】

        靳月：【飯真好吃jpg】

        她其實也不知道柯衍會不會理她，但正常人到了飯點看到美食照片，身邊又有現成的飯放在一邊的話，應該多少都會吃一點吧。

        真心實意地為債主的身體考慮，是還人情債的第一步。

        另一邊，柯衍正處理著手頭各種文件。

        幾個重要海外項目都已經有了具體的負責人，只是現在剛剛接手，還需要他在最后把一下關。一個個看下來，不知不覺就天黑了。

        直到手機連續的震動將他從工作狀態中拉出來。

        看到靳月的消息，他看了眼手機右上角的時間，然后重新點開靳月拍過來的照片。

        一葷一素，還有一碗蔬菜湯。

        美食濾鏡讓照片里的食物看起來無比誘人，上面升騰的熱氣仿佛能直接暖到人心里。聊天框的最下面，還有一個小表情，可愛的小胖子端著飯碗在大快朵頤。

        滿滿的蠱惑力。

        柯衍雖然無動于衷，但他的胃明顯被蠱惑到了，向他抗議著自己的空虛。

        他有些無奈地按了按胃部，將手機扔到一邊，準備忙完回家讓張姨給他熬碗粥喝。

        門外響起敲門聲，柯衍說了聲進來。

        程敬斌提著一個紙袋探進頭來：“柯總，太太讓給您準備的晚飯，您……要不要吃一點？”

        他知道柯衍不喜歡被別人打斷工作狀態，因而話里著重強調了一下“太太”，表明自己的無辜之身。他甚至已經調節好自己的面部表情，等柯衍一拒絕，就露出“下次一定幫您把這種無聊關懷擋在外面”的金牌總助面孔。

        “拿進來吧。”

        程敬斌：“好的。”

        等等。

        他向后撤的腳步微頓。

        柯總剛剛說的好像不是“放外面吧”，而是……“拿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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