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這次狠狠體驗了一把什么叫“撩完就跑”。

        柯衍莫名溫柔了一番就拍屁股走人，留下她一個人在寧城。白天時還好，到了晚上就忍不住抱著手機胡思亂想。

        直接后果就是擁有了一對碩大的黑眼圈。

        靳月打了個哈欠，繼續給自己補妝。她一會兒有個訪談，要是黑眼圈太明顯，肯定會被問。

        石青走到她身邊，從鏡子里望著她，卻沒有說話。

        “怎么了青姐？”

        石青搖搖頭，“你先去訪談，做完訪談我們聊聊。”

        “好。”

        -

        做完訪談，靳月跟著石青回了她的辦公室。

        石青常年跟著手下的藝人在外面跑，在辦公室呆的時間很少。本想給兩人泡杯茶，發現茶葉罐已經見底，特地又去跟公司里的人要了些茶葉，泡了兩杯茶放在桌上。

        見她這么正式，靳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果然，石青一開口，話題就很嚴肅：“小月，今年你就26歲了，有什么新的打算嗎？”

        新的打算？

        靳月沉吟片刻，“今年要拍徐導的《高門小院》，爭取好好表現，讓這部劇成為我新的代表作；時尚方面，起碼上三次國際大封，整體level也要比之前高級一些……”

        “我不是說這個，”石青抬手打斷了她，“小月，你真的對自己的演藝生涯沒有一點規劃嗎？”

        靳月頓住，沒有接話。

        “你已經26歲了。現在的一線小花里，你并不是最年輕的。女明星吃的是青春飯，如果不好好規劃，過了花期，你可能就再沒有事業可言。你還不及早做好轉型的準備嗎？”

        雖然是出于共同利益，但石青著實也為靳月考慮了，“不管你是想賺錢，還是想演戲，都需要你的事業有更好的發展，不然過兩年你就只能在家閑坐著，看一波又一波的年輕人搶走你的資源和流量，你能坐住？”

        靳月抿了下唇，下意識搖搖頭。

        她想過自己的職業規劃，只不過是在踏進娛樂圈之前。

        那時的她希望在舞蹈學院好好學跳舞，學成之后做個舞蹈演員，將愛好變成自己這一生的職業。

        后來進了娛樂圈，付出的努力都是為了攢錢還債，沒有什么規劃，更談不上什么理想。

        不知不覺，就已經六年了。

        眼下，距離她目標的五億八千萬只差個零頭，她似乎馬上就可以恢復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她卻再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軌道了。

        石青見她遲遲沒有開口，嘆了口氣。

        “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一直以來也很讓姐省心，但我有時候真的看不透你，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她把桌上的水端起來遞給靳月，“娛樂圈一代代多少小花，有幾個能常開不敗。如果你想，就要從現在開始規劃戲路，可以少，但必須精，不能像以前一樣有合適的就接……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這番話，稱得上苦口婆心。

        石青是真心為靳月著想，而不是簡單把她當成一個賺錢工具。

        靳月接過水，沉默片刻說：“我會好好想想的，謝謝青姐。”

        -

        回到家，靳月躺倒在沙發里，閉上眼睛。

        雖然現在還沒有攢到目標的五億八千萬，但也只差個零頭。

        攢齊之后，她就可以不用再考慮債務，只考慮自己的喜好。

        她即將26歲。

        如果按照石青今天說的，好好規劃一下自己的戲路，從偶像劇小花徹底轉變成一個電影大咖，雖然不一定完全順利，但無疑是一條前途光明的道路。

        可是這樣一來，就相當于她在娛樂圈不光只為了賺錢，而是真正選擇了這條道路。

        靳月翻了個身。

        她放不下跳舞。

        她從小接觸舞蹈，練了十幾年，幾乎默認了自己以后一定會成為一名舞蹈演員。

        后來家里發生變故，她也只是把這個夢想藏了起來，卻并不曾拋棄。

        每天的晚功，都是她對這個夢想的重溫。

        只是……即便她堅持晚功，訓練時間也是遠遠不夠的。

        以她現在的舞蹈水平，幾乎不可能進入一線專業舞團。

        好像答案顯而易見了。

        靳月嘆了口氣，在空蕩且安靜的客廳中，仿佛帶上了悠長余音。

        余音過后，依然是空洞的靜默。

        突然，一段手機鈴聲打斷了這種靜默。

        是柯衍的來電。

        “喂？”靳月接起電話。

        “在忙嗎？”柯衍問。

        靳月坐起身，“沒有，怎么了？”

        “我明天回寧城，晚上有時間一起去老宅吃飯嗎？”柯衍問。

        靳月點點頭，又想起對方看不到，趕緊說：“有，那就去吧。”

        柯衍聽她反應遲鈍，以為她是沒明白剛過完年為什么馬上又要回去，主動解釋，“姑姑和姑父要進行下一次考察了，過兩天就走，走之前一起吃個飯。”

        “姑姑和姑父又要走了？”

        靳月反應過來，柯明心和陳勁松不在家才是常態。

        兩人醉心科研，把項目看成自己的孩子，在家休整了這么長時間，早就迫不及待要再次出發。

        “……好，明晚回去吃飯。”

        “嗯。”

        柯衍把時間確定了就要掛電話，靳月遲疑兩秒，心間卻似乎有什么再也按捺不住，促使她開口叫住柯衍。

        “老公！”

        柯衍手頓了頓，把聽筒重新靠近耳邊：“怎么了？”

        靳月此時卻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不是個喜歡將理想、現實之類的詞掛在嘴邊的人。這些東西太隱私太深刻，根本無法輕易與人分享。

        有時說出來，只會被嘲笑。

        可是……她現在真的好想找人傾訴。

        “老公……”靳月試探著開口，“如果你有一件特別想做的事，這件事對你而言并不是一件完全有利的事，只是純粹的喜歡。可是要完成這件事，你會不可避免地失去現有的光環，甚至可能受到很多人的嘲笑。那你還會去做嗎？”

        “如果不做，按照既定道路走下去，會順利很多，也會收獲更多現實意義的光環。”靳月補充了一句，聲音不自覺低下來。

        一邊是唾手可得的成功，一邊是搖搖欲墜的夢想。

        明明知道很多余，怎么還是問出口了呢。

        電話那端陷入沉默，靳月正要說“算了”，卻聽柯衍緩緩開口：“很想做的事情？”

        靳月不自覺揪住自己的衣擺：“……嗯。”

        “是一項值得你奮斗終身的事業嗎？”他又問。

        靳月皺了皺眉，衣擺揪得更用力了些：“確切地說……是一個值得我用心去鉆研的領域。雖然以我現在的條件再投身這個領域已經有些晚了，但我仍然愿意盡我所能……”

        聽筒里傳來一聲輕笑。

        靳月一用力，差點將衣擺上的扣子揪下來。她有些莫名地問：“你笑什么？”

        “既然那么想做，又是一個值得你用心去鉆研的領域，那你在猶豫什么？”柯衍問。

        靳月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回答。

        在她的認知中，柯衍是一個冷淡而理智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讓她認清現實，作出一個成年人該做的選擇才對，怎么會讓她由著性子來？

        “……你都不問是什么領域嗎？”靳月問，“放棄現有的成功，轉在另一個不占優勢的領域重新開始，你是認真的嗎？”

        你是認真的嗎？

        柯衍輕輕勾了勾唇。

        “靳月，你這一生，難道是活給別人看的嗎？”

        “什、什么？”靳月怔住。

        “既然有想做的事情，為什么不去做？你是怕重新開始跳舞，無法獲得跟現在同樣的成功而被嘲笑，還是根本就舍不得娛樂圈的光鮮亮麗、眾人追捧？”

        靳月立刻反駁：“我沒有！”

        聽她炸毛，柯衍笑笑，“既然沒有，你有什么好糾結的？很多人堅持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你能夠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還不去做，豈不是浪費了上天對你的偏愛？”

        這番話，仿佛一把鑰匙，打開了靳月為自己戴上的枷鎖。

        她似乎看到了眼前的光明，但又有些不敢向前：“可是我如果做不好……”

        “做不好，你會后悔嗎？還是你承擔不起失敗的后果？”

        柯衍的話音剛落，靳月立刻反駁：“我不會！”

        如果回去跳舞，她不會后悔，更不會承擔不起失敗的后果。

        哪怕一輩子都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舞者，只要能讓她繼續跳舞，她就開心了，有什么承擔不起的？

        要還給柯衍的錢只差一個零頭，等接下的工作全部完成，她就可以還給他。

        到時她不欠債也不欠人情，為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遮在眼前的烏云終于盡數散開。

        “我不是活給別人看的。”靳月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松，甚至忍不住跟柯衍開起玩笑，“只不過以后人家介紹柯太太，就不能用‘當紅女星’了。要是有舞團要我還好，要是沒有舞團要我，可能就是‘一個轉行失敗在家摳腳的’了。”

        電話那邊的柯衍輕笑一聲。

        “就算沒有舞團要你，你也可以做柯家的當紅舞者，在家跳給我看。”

        靳月聞言愣住，感覺一股熱氣從腳底轟得一下沖上了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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