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就是像夫妻一樣么？可是那不應該是一男一女嗎？”孩似懂非懂地抬頭看著灰蛇，看著少年臉上清清淡淡的笑意，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些出神地望著遠處爭斗的人群，緩緩地聲道：“福熙街，是沒有夫妻的……就算有，也大多是露水姻緣，是為陰陽的媾和而做的無恥行為。這是我媽媽告訴我的，我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的很多話我都不懂，因為媽媽不是一個從一開始就屬于這條街的人……只是迫于無奈，不得不流落至此。她讀過不少的書，好像還上過初中，而我和弟弟，也不是媽媽的親生兒子，只是媽媽撿來的。和媽媽一起站街的女人們，當時我們被扔在垃圾堆上，沒有人要，像個沾滿了血的紅饅頭，是媽媽于心不忍，帶著我們回去了……”

　　灰蛇沒有話，靜靜地站著，目光從毛身上收了回來，落到孩兒身上，竟帶著些微的柔和。他想，自己大概是和鹿嶠待得太久了，于是身上的戾氣便被逐漸消磨，以至于此刻看到如此熱血噴濺的場面，也能夠如此冷靜，再也想不起當初母親死去的那一幕。

　　半晌，少年微微一笑，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寶，陸大寶，我弟弟叫寶�！�

　　“我叫藤田，藤田二十三�！�

　　“你的名字好長……像媽媽故事里那些很厲害的人�！�

　　又一聲槍響，少年微微抬眸，看向場中有些失了心性的年輕警察，沒有再回應孩兒，只是拍了拍他的腦袋，示意他回福安街去，然后便轉身加入了戰局。

　　以他亞洲殺手榜上有名的凌厲身手，莫是福熙街上下九流的流氓，即使是經過艱苦訓練的正規軍，也要來上一批，才能打敗。孩兒睜大了眼睛，看著少年那躍入人流卻依舊矯若游龍的身影，心臟忽然狂跳起來……就在這一刻，他想，他終于知道自己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

　　角落里，一雙一直看著眼前一切變故的眼睛，在看到少年灰色的雙眸時，忽然皺起了眉頭，一個不切實際的名字忽然浮現在腦海：“怎么可能，這人居然在中國？”想罷，腳步一變，迅速退了出去。

　　正在對戰之中的灰蛇，才抬腳踹翻兩個中年漢子，便感覺身后有人在看自己，然而待回過頭來，卻又不見了人影。只得皺皺眉頭，接著轉身策應毛。

　　一場清洗，持續了整整四個時，才逐漸接近尾聲，街上已經沒有多少能夠站立的住民，有些是受了傷，有些是沒了氣力，還有些干脆就是渾水摸魚蹲在了地上。他們知道過去了這么久，這些警察也沒下太狠的殺手顯然并不想與他們為難，于是一定程度上的妥協也是必須的……然而警察之中受傷的卻不少，都東倒西歪，臉上掛彩，但是重傷的倒也沒有，大約是得益于槍械的支持……又或者是因為那個后來加入進來所向披靡的少年。只是當人們回頭尋找的時候，那人，已經沒了蹤跡。

　　“好了，清點一下，先把人帶出去安置，加強看管，剩下的跟我清查各家房屋，重點是地下室，聽清楚了嗎？”

　　“是�！蹦贻p人們的回答簡短有力，聽得毛隊長精神微微一震，待稍稍回頭看了一眼房頂上掠過的少年，便帶隊往巷深處走去。

　　福安街上，大寶領著自家流口水的弟弟，有些不安地坐在院子里，看一只胖乎乎的橘貓揪著一株狗尾巴草來回倒騰，而眼前，卻站著個極為精致漂亮的女孩兒。

　　“你們……是誰��？”鹿嶠打量著眼前的孩兒，好奇地歪過了腦袋。

　　“我……我叫大寶�！�

　　“……嗯，你好呀，我叫鹿嶠�！�

　　二人話間，月亮推開房門走了出來：“喲，放學啦，青子呢？”

　　“他他們今的晚自修要考試，所以晚點回來�！�

　　“那咱們干脆出去吃好了……”月亮思忖著，打算進屋子拿錢，一轉頭，就見一輛轎車轟鳴著急剎在街口，車上，蔣行不人不鬼地跑了下來，手里拿著一份報紙。

　　“不好了，的消息……被登出來了�！�

　　“什么玩意兒？他爹媽不是找了各大報社的人談判嗎？”月亮姐姐一臉懵逼。

　　“似乎漏掉了一家晚報……他人呢，在福熙街？”

　　月亮點點頭：“那邊基本上已經清理干凈了，你去找找看�！�

　　而此刻，本來談判早已結束的毛家大宅，對著門口祁局長的忽然到來，紛紛預感到了極為嚴重的后果。

　　“發生什么了？”老爺子輕輕摘下耳邊的金絲眼鏡兒，沉沉嘆了口氣。

　　祁那么大一個局長，屁都不敢放一個，期期艾艾地放下了手中的報紙。

　　一份無比普通的東城晚報，不同于大批報紙的配送……這是個收費報紙，閱讀量相對較，但是此刻那頭版上，年輕人巨幅的照片，讓毛一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狠狠一拳，落在墻上掛著的家庭合照上。滋滋流出的鮮血，落在玻璃后模糊了的少年面孔上，一時間觸目驚心：“我毛家，沒有這樣的兒子……”

　　而遠在福安街一個平靜的院子里，月亮看著夕陽西下的空，斂去了平日里飛揚跋扈的神色，竟有些像個閨閣淑女來，只是那眉眼中的一份悲哀，卻叫鹿嶠心間，稍微顫了顫，不安地撿起了蔣行落下的報紙。

　　鮮紅而醒目的巨大標題，配著年輕人精致美好的面孔，如此令人側目的反差，顯得諷刺極了——刑警大隊長的不倫之戀？世家的墮落，人性的泯滅……孩兒指尖顫抖著，慢慢抖開了頁面。

　　這似乎是個很長的故事，藏著毛六年來不愿意提及的秘密，也是黃金22眾人不約而同保持沉默的事件，連鹿嶠和染青都不愿意告訴……六年的故事，讓這個嬉笑怒罵無比放肆的年輕人，從未真正開心過，即使是灰蛇的陪伴，似乎也沒能讓他走出當年的陰影……那么，故事中的另一個人，究竟是誰呢？

　　沒有照片，沒有描述，文章里一帶而過的年輕人，是個極為優秀的軍人，是當年剛剛成為少將的毛一柏身邊，最得力的通訊員。

　　相愛猶如詛咒，落在年輕人們的頭頂，前途的毀滅與摯愛的消失，猶如明燈破敗，將那優秀的通訊員，徹底打入了深淵。他不再回歸，在一個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沉入了大地的晦暗之中，仿佛只有那里才能給他一片安寧，仿佛只有那里，人們才不會因為他生來不同，而譏諷嘲笑。

　　院子大門被倏然推開，奮戰了半而滿身血漬的年輕人有些失神地站在那里，看著姑娘手里那灰色的巨大紙張，以及那張無比顯眼的照片，身子微微顫抖著，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鹿嶠緩緩起身，睜著一雙晶亮的大眼睛，清醒又明白地看著眼前人失魂落魄的模樣，未及一字言語，只慢慢的，將報紙撕碎，一片一片，仿佛零落的雪花，落入灰泥之中。

　　蔣警官正待要阻止，就看見姑娘緊走兩步，拍拍自己的胸口，大聲道：“你沒有錯，你不要認錯�！币蛔忠痪�，擲地有聲。

　　毛警官倏然抬頭……

　　大寶有些驚異地看著這個團子似的姑娘，不識字的他不知道她為何忽然露出了這樣堅毅的神情。然而眼前那漂亮的年輕人，卻好像被打開了什么開關似的，一雙桃花眼猛然間紅了起來，眼淚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跪倒草地上，仿佛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了這的團子，嚎啕大哭。

　　凄然的聲音劃過夕陽，落在窗邊的少年心里，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灰蛇此生最恨的，大概便是自己出現的晚了，比那個人晚，于是便不能代替，也不能彌合。

　　那人叫什么來著，韓晨？一個像陽光一樣的名字，比自己帥氣多了……自己還是個孩子，在這個漂亮的警察眼里，盡管慢慢的接受了，盡管在無數次逃避之后，無可避免的在這條街重遇了，還是不能夠消除那片陽光帶來的無盡陰影。在這個一面之詞就等同于事實的世界上，人們其實不在乎什么是真相，什么是謊言，他們悶頭相信的不過是自己內心里陰暗丑惡想要相信的東西罷了。自以為懷揣著客觀的想法，實際上卻抱著刺客的利刃，于無意之中，一刀刀重傷著別人。

　　樓下，跟隨著毛回來的辛集，忽然抬頭看著樓上的窗戶，她知道，那原本在窗邊看著一切的少年，剛剛走了……他是去尋找這個挖出警察所有傷口的人了嗎？還是只是不愿意看見心愛之人如此落淚？

　　——東城國際機場。

　　飛機轟鳴，落地時掀起一陣狂風，讓地上的草瘋狂地打著哆嗦。走出機艙的年輕人，清秀的眉眼，雙眸之中仿佛裝滿了夜色星辰，唯有一點缺憾，便是那不知所蹤的左臂。他的身后，跟著一個高大的外國青年，身高將近兩米，在人群之中顯得十分突兀，不知道為什么于夜色之中也戴著一副夸張的墨鏡。

　　歐陽的電話適時響起，待看到來電顯示時，終于松了口氣：“你終于回來了，毛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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