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病與傷
蔣天行是個倔強的娃,警局是他賴以生存的家,所以當初中生一樣的灰蛇出現在他眼前,他下意識地拒絕道:“不用,我回個警察局還能咋地……”
過了三十歲的男人總有點自己應該說一不二的優越感,說完竟然頭也不回地走了。灰蛇本就與他不熟,不過是看在江涯的面子上,愿意騰出一只眼睛來看看,誰想對方并不領情,只好朝著鹿嶠攤攤手,轉身消失在茫茫夜色。
別墅前,一大兩小三個人,一臉懵逼地往回走著,才走了幾步,鹿嶠便停下來,有些擔憂地看著福安街的大門。柳欣慧關注著小丫頭的神色,彎腰將她抱起來:“放心吧,蔣警官那么老大人了,不會有事兒的。”
鹿嶠搖了搖頭:“不是的哦,不管什么年紀的人,不管什么人,單槍匹馬都是很容易出事的。”她的話音很輕,但夜色中顯然有一雙耳朵靜靜地聽著,然后隱沒在淡淡的霧氣之中。
染青聽著小嶠兒的話,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小丫頭說的很對,哪怕是像江涯那么厲害的人,獨自行走在這世道上,也會傷痕累累地躲在書房里纏紗布。
——
意大利。
漫無目的地行走在這座汽車與糖果的城市,年輕人隨手買了杯咖啡,認真地喝著,路邊的男人打著手鼓,妖嬈風情的女郎晃動著*,白胡子的老頭畫著角落里獨坐的少年。
少有的東方面孔,稚弱而優雅的黃色皮膚,消瘦頎長的身材,這大概是人們對江涯的第一印象。
“這是一個應該被送到艾婼伊卡的好材料。”樓上的女人,有著古銅色的皮膚,身上滲透出仿佛剛剛和母豹子廝殺過的性感,此刻她將雙腿交疊,擱置在軟軟的瑜伽帶上,紅色的瑜伽布掩去了她傲人的身姿,只露出一雙帶著遠鏡而看不清表情的臉。
“您說笑了。”少女湖藍色的雙眼為這個燥熱的房間帶來一絲清涼,她撫摸著小桌上漂亮的骨瓷杯,看著杯子里晃著圈兒的紅茶。
艾婼伊卡,和原川曾經去過的阿提望一樣,都是地下色情場所,唯一比較特殊的是,這兩個地方,只有男孩子。
運河邊,江涯將手中還剩一點的咖啡一口喝完,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然后忽然背靠著欄桿,抬起頭來。山風吹起了他略微有點長的頭發,有幾根落在眼睛上,襯得黑色的眼珠一時間沒有了焦距……
瑜伽帶上的女人愣了愣,默默摘下遠鏡,道:“真是只敏銳的小豹子。”
另一廂,馬爾斯的驗尸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他讀大學時,本就是學的法醫學,只是后來得遇良師,所以才轉了專業做外科醫生,如今做的倒也正是老本行。
驗尸房里溫度很低,木阿吉套了件自帶的軍大衣,抱著一茶缸子熱水:“老頭兒死了幾天了?”
“六天……不過保存的很好,幾乎沒什么腐爛。”馬爾斯一邊說,一邊拿出老gazzolo的胃仔細看著。
阿木博士一臉嫌惡,放下水杯,捂住鼻子:“看著像正常死亡么?”
“像啊,看著跟真的心臟病發似的……但是要真的是真的,安杰羅那小子還用花那么多錢找江涯么?”
“你說這群人,自己家里的事情七零八落的,等人死了,卻拿出大把的錢來找一個外人幫著調查。這老頭子一輩子不知道多少女人,也不知道生了多少兒子女兒。要不是安杰羅他媽是古爾薇格家的大小姐,他也未必就能坐上這個位置。”
“古爾薇格?那個羅馬豪門?沒聽說他們家有女兒啊……”
“好像是私生女來的,我也不太清楚,情報花邊這種東西我不太上心,一般都是毛小天整理的。”
驗尸房里靜悄悄的,時鐘默默地走過半點。
不知過了多久,馬爾斯捏著老頭兒的心臟,忽然換了種語氣:“那你,以后還是多看看情報花邊比較好。”他伸出一只手來,看著之前在飛機上蹭破的皮膚,沾染上一點血跡。
木阿吉挑了挑眉,看他臉上神色變換:“手段不錯啊,這么快。”
“不,不是的……”年輕的醫生,原本雪白的皮膚透出一種心灰意冷的顏色,他認真地看著博士,道:“我走不了了……”
“什么玩意兒?”木阿吉掏掏耳朵。
“去找江涯,找最好的放射專家和核醫學專家……要快。”他這樣說著,忽然捂著胸口,抽搐著栽倒在地面。
木阿吉沖上去,卻只看見床邊人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他心知自己抱著馬爾斯走不遠,身邊也沒有手機,只好將軍大衣蓋上,然后幾乎是有些倉皇地跑出了驗尸房。然而,他的身后,驗尸房的鐵門哐當一聲合上,仿佛一個世界就此抽離。
“馬爾斯……”走廊回蕩著阿木博士的喊聲。
城堡里的守衛,全部不見了。
——
東城,回警局的路上。
蔣天行開著他那輛破破爛爛的此時卻算得上豪車的桑塔納,看大爆炸造成的粉塵已經擴散到福安街附近,空氣質量很不好,連月亮都看不清楚。他想起自己迷迷糊糊中聽見的染青勸眾人戴口罩的建議,又自然而然想起柳欣慧最后說的那句話,一時間心煩意亂,沒來由的怒火從心底蹭蹭冒起。
油門踩得虎虎生風,蔣警官一路狂飚。這一夜的東城市中心,人來人往,十分混亂,尤其是醫院附近,多的是被搶救出來的傷員和疲勞過度以至昏迷的消防隊。
所以當一輛前燈打的锃亮的悍馬威武地開過來的時候,蔣警官已經來不及打方向盤。
“糟了……”
“趴下……”
——
“這里是東城市中心醫院門口,今日小東山大爆炸造成傷亡損失慘重,室外人流擁堵。凌晨三點十七分,中心醫院往北不到一公里處發生車輛碰撞,來往行人發現時,兩輛車上,都已經空無一人。事故原因,還在調查之中。”
——
電視上的記者已經換了一茬,柳欣慧打著瞌睡關注著爆炸的進展,正迷迷糊糊看到東江省領導已經基本就位的消息時,別墅門鈴又響了起來。
門口,一身中學生打扮的灰蛇,扛著個頭破血流的男人,正是昏迷中的蔣天行。少年自己也掛了彩,原本白皙的皮膚上赫然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這是怎么了?”柳欣慧慌忙扯過一塊白毛巾。
“差點兒被子彈搗爛了嘴!”少年故作輕松地,看著從二樓疾奔而下的小小身影。
鹿嶠扶著樓梯欄桿,眸色一點點變得深邃起來,指尖用力,透出一股無力的蒼白。這是第二次,她的身邊,她珍視的人,受到傷害……而她,似乎還什么都做不了。
樓上,染青沉默著,從書房里取來了江涯的藥箱。這和尋常人家迥異的藥箱尺寸,昭示著這個家的主人,到底走過多少危險的旅途。打開箱子,琳瑯滿目的不是退燒藥或者瀉立停,而是一排排锃亮的刀叉和鑷子,碼的整整齊齊的縫線和麻藥。柳欣慧看著這樣的裝備,忽然想起江涯那張經常面無表情的臉,不知道那張臉下年輕的靈魂,到底挨了多少風霜刀劍。
“你會包扎?”柳老師看向動手拿藥水的染青。
“熟練工。”
“怎么會?”她自己清楚,沒個幾年功夫,誰也不敢這么果斷地下針。
胖胖的少年頓了頓,道:“五年前西川市的大地震,我爸媽都死了,江叔路過,帶走了我……那時候他斷了一條胳膊,身上兩處子彈傷,但還是背著我走出了村子。跟著他那樣的人過日子,我不能什么也不會,什么也不懂,所以就學了包扎,還有簡單的縫合……至少當他傷在后背的時候,我還可以搭把手。”
小胖子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淡淡的,鹿嶠不甚迷茫地看著他那張嚴肅的臉,不懂他為什么這樣一副表情。只有柳欣慧知道,大約再說的動情一點,小孩兒的眼淚就要憋不住了。
蔣天行的外傷不算嚴重,只是腦門兒撞上了方向盤,有些腦震蕩,所以才撅了過去。但是灰蛇的傷口卻不那么好處理,這是子彈的擦灼傷,力道太大,速度太快,不僅有火藥燒灼的痕跡,而且深度堪比刀傷。
“會留一道很長的疤。”鹿嶠爬上少年身邊的凳子,捏一捏他的掌心。
灰蛇輕輕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柳欣慧伸手拍了一下:“別亂動,我好長時間沒干這個了。”他本不欲接受這陌生女人的幫助,只是雙手都在小姑娘的手里,動彈不得。
“二十三郎那么好看的……”鹿嶠委屈。
血一滴滴落下,在小女孩兒手心粉色的紋路上暈開,灰蛇用干凈的衣角仔細拭去,伸手揉亂了她的頭發。
1.29東山大爆炸,這一夜,注定不能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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